《盗铃》掩耳

5、情若故人

　　清泓轩。
　　夏芝命人将一间闲置的卧房收拾了出来，让梁伪君暂时住着。因为是自己擅自放人，夏芝不敢太张扬地去请太医或大夫，幸好他自己略通医术，为梁伪君把脉后便开了方子让心腹出门买药去了。
　　躺在床上的梁伪君浑身是血，头发上都粘满了，眼睛一直死死闭着，似是做着噩梦。夏芝叫了几名手脚轻的婢女到房内来，要她们为梁伪君沐浴，稍后自己好替他上药。
　　夏芝见婢女们都忙着伺候着，也没自己什么事，便想去自己房里小憩一会儿。经过正厅时，却恰好撞见了刚进门的奉亲王和乐庄。
　　“爹，姐夫。”
　　夏芝微微行了礼便想走，却被奉亲王一把叫住：“大胆！本王让你捉拿那小贼，你居然带他到你屋里来，还冲撞你姐夫，你想气死本王吗？”
　　夏芝看了一眼乐庄，道：“爹，您有所不知，这贼子，不过只是一个比孩儿还年幼的小孩。请问爹，这样一个孩子，怎么会独自做出这么危险的事？孩儿认为，幕后一定另有主谋。”
　　奉亲王眯了眯眼，“芝儿，爹知道你心地善良，可是，大事面前可不能糊涂。你对他人仁慈，他人也许会反咬你一口。既然你说那小贼背后另有主谋，那就更得囚禁他以从他口中得知幕后主谋的身份。”
　　“爹，请听孩儿一言。”夏芝也不怕反驳奉亲王会对他不敬，此刻他只想保护那个倔犟的孩子，道，“那主谋会派这孩子前来冒险，定是只把他视为工具，即便我们杀了他，那主谋也不见得会心疼。恐怕主谋还会先我们一步下手，除掉这孩子，以免他自己被供了出来。”
　　奉亲王思索了一会儿，也觉得夏芝言之有理，点了点头。乐庄见奉亲王眼神中不再有怒意，似是有些动摇，连忙插嘴道：“王爷，我们可以将他关在牢内，适当用刑便是。将他安排在清泓轩，只怕不妥。”
　　“用刑？敢问姐夫，潜朝的刑法里，有对犯人进行□□的一条吗？更何况，他不是钦犯，虽有罪，可当下仍是我们王府的私犯。如果真要追究，也该送去官府，交由他们定罪。”夏芝难得说话不甚温柔，满是火药味。随后，又对奉亲王道：“爹，既然交给孩儿处理此事，就请爹不要让他人插手，相信孩儿一人能够办好。”
　　不理会若有所思的奉亲王和一脸铁青的乐庄，夏芝往自己房里走去。到了房内坐在楠木红漆椅上时，才发现自己的衣服在地牢中弄脏了，便从衣柜里拣了一件鹅黄色的肥袖长襟出来换上。想了想，又挑了一件自己早几年才穿的绛红华服，准备待会儿给梁伪君换去那破烂不堪的粗布衣。
　　夏芝不敢多作停留，休息了一小会儿，便往梁伪君房中走去。宽大的袖口微微摆动，步履轻盈，那垂至腰际的青丝轻轻洒下，无限慵懒。
　　“小王爷，奴婢们已经服侍好那位小公子沐浴了。”刚到梁伪君房间的门口，一名候在门前的小婢就向夏芝禀报。夏芝点点头，道：“有劳。”便推开门走了进去。
　　原本狼狈不堪的梁伪君此刻已经变得干干净净了，被婢女服侍着沐浴过的他正裸身躺在丝质的软被之中。在夏芝看来，他此时就如同一个刚出世的婴儿。
　　柔和的月光从敞开的窗中洒进，照在两人的身上，就连原本长得很健气的梁伪君此刻看上去也十分乖巧。清风送来淡淡的菊香，偶尔还有一些调皮的花瓣跟着秋风溜了进来，落在梁伪君的发丝上。夏芝伸出纤手想替他捻去这些花瓣，但忽然间觉得这场景甚美，终究不舍，只是用手轻轻拂过他的发丝。柔柔的月光下，梁伪君舒展的眉，让夏芝不自觉地漾起笑容。
　　还记得这双眼睛，也是如星光般灿烂。
　　夏芝的指尖轻轻掠过梁伪君闭起的双眼，心中想到。
　　看着眼前的人，夏芝第一次如孩子一般笑了起来。那是他从来不曾有过的笑容，从小到大，夏芝认识的人就只有那些王公贵族及他们的家眷，要么就是一些婢仆，大家都是看中了他的地位和相貌才和他攀交情。至于那个神秘的师父，虽相识十年，却从未让他见过他的脸。梁伪君虽是一个盗贼，却给了夏芝最最缺乏的温暖，那种照顾着别人的感觉，让夏芝很是享受。夏芝温柔如水的眼睛凝视着他，嘴角挂着的是暖得能将霜雪化开的微笑。
　　“你是我认识的第一个，可以交朋友的人。”
　　此时夏芝早已忘记了晚上要等他那神秘的师父，趴在梁伪君床沿心满意足地睡去。
　　清晨，地牢。
　　乐庄细长的眼睛冷冷地盯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夏季夏玉，毫无情绪地说道：“你们昨日对那小贼做了什么？”
　　夏季夏玉都知道这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唯唯诺诺地不敢说话。
　　“你们不敢说，让我来说。”乐庄仍是一贯的冰冷，可声音已经不再是没有温度，“你们□□了那名小贼，还被小王也给发现了。”
　　夏季和夏玉立刻扑过去，一人攀住乐庄一条腿，哭爹喊娘地吼着：“姑爷明察啊！小的们是起了色心，但我们怎么也不敢真的动他啊！”
　　“是啊是啊，地上的污浊，是我们自己的，我们只是吓唬吓唬他！姑爷饶命！”
　　乐庄厌恶地看着两个软弱的人，飞起脚将他们踹开，“滚！别让那脏水沾坏我的鞋！”
　　其中一个立刻掌嘴道：“小的该死！小的是坏家伙！小的是蠢家伙！小的该去吃屎！”另一个见状，也赶紧学着道：“姑爷要小的们吃饭小的们偏要吃屎！姑爷要小的们过好日子小的们偏要过苦日子！姑爷要小的们变人小的们偏要变鬼！姑爷要……”
　　“够了！都闭嘴！”乐庄咆哮道，“你们有完没完！都给我滚！立刻！”
　　夏季夏玉见乐庄当真动怒，屁滚尿流地跑了。
　　地牢中的阴暗无光并没有掩盖住乐庄那细长邪恶的眼睛，反而让他犀利的眼神更加可怖。
　　相较一年四季都冰寒彻骨的地牢，奉亲王府其余地方都是四季分明的。窗外悦人的鸟儿“啾啾”的叫声非常合时宜地，在阳光刚好铺满夏芝身体的一刻响起。
　　浓密的睫毛随着轻轻的“唔”声颤动了起来，夏芝从安然的睡梦中醒了过来。缓缓直起腰，甩了甩泛着缕缕清香的秀发，全部披在了肩后。
　　就这样趴着睡一晚，果然有些酸……
　　可是床上的人似是可以止痛一般，只要夏芝看着他，就感觉不到浑身的酸疼了。
　　梁伪君仍旧昏迷着，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任夏芝欣赏。夏芝清澈的眸子反射着窗外并不刺眼的阳光，连同阳光的热度，一同洒在梁伪君的身上。
　　“小王爷对这小贼还真是如同对待贵客一般呢。”一个充满调侃之意的声音从夏芝身后响起，夏芝仍是那不变那柔情似水的眼神，淡淡道：“姐夫突然拜访，芝儿没有派人准备，只怕会怠慢了。还请姐夫先回瑞云斋，待芝儿命人打点一二，再去把姐夫请来。”
　　“哈哈哈！”乐庄大笑，“小王爷这么说，真是太见外了,不知情的人还会以为我们二人之间相处不融洽呢。我这次突然来访，只是想看看这小贼有没有什么需要的，过来搭把手，免得又被小王爷教训我不疼爱小孩子了。”
　　夏芝回头道：“姐夫哪里话，芝儿怎么敢教训姐夫。只是，请姐夫日后不要再称呼这位公子为小贼了，他是我的朋友。”
　　“噢？朋友？他盗走了我们府上的宝贝，小王爷还想和他称兄道弟，这可真是好肚量。”
　　“姐夫，他不过是受人指使罢了。得饶人处且饶人，我们王府从来不缺稀罕宝贝，何苦为了丢失一件小玩意就为难这么个孩子？”
　　“小王爷似乎是忘了谁让你在澍凰林躺了一宿。况且，这次丢失的宝物很是珍贵，就算小王爷和我不计较，王爷也会追究的。”
　　夏芝最最看不惯的就是乐庄表面笑意盈盈实际上打着鬼主意的样子，眉头微蹙，道：“姐夫话里有话，芝儿都是明白的。失去一件宝物，算不得什么，我不愿为了一堆不懂人性的冰凉的破铜烂铁，而放弃我的朋友。再说，谁不知道这孩子只是傀儡，我们何不将他引上正轨，教他重新做人？”
　　乐庄冷笑一声，走到梁伪君床边，打量着他，渐渐露出一个充满深意的笑容，道：“乐庄好像明白了小王爷为何这般维护他呢。”
　　坐在一旁的夏芝不愿与他多言，扭过头去没有说话，柔美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这小贼，啊不不不，看我这记性，连小王爷的教诲都忘了，是这位公子，相貌可是不凡呢。当日我捉拿他的时候，只顾着打量房子，怎么就没注意他的脸呢？如今细细观察，可真是可人。小王爷莫不是动心了？”
　　夏芝忍无可忍，怒道：“姐夫，你在说什么？他是我朋友，是清泓轩的客人。你不欢迎他，我并不勉强，但只要他在我身边，任何人休想动他一根汗毛。现在他需要休息，姐夫还是去找我爹聊天吧。来人，送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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