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深深不负君》湘锦织

38、第 38 章

　　“这些都是他没带走的东西。”罗音低哑着嗓音道。

　　碧落内心无限感慨，看着小姐接连几日备受打击的样子，她后悔当时没能阻止小姐和违命相处。

　　碧落想，几月的相处时间，就是养一只猫都有感情了，遑论是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

　　“哎呦，我怎么又哭了，哎呦，哎。”罗音伤感地擦着眼泪，这几日她情绪低落，动不动就能随时随地落泪。

　　碧落上前替她抹眼泪。

　　“小姐，老爷和夫人知道你这样也会伤心的，这几日你食欲不振，肉眼可见的瘦了好多，自从回来后就呆在违命的房里替他收拾从前的物品，也没怎么休息，就是奴婢也心疼你。”

　　碧落说着，有隐隐落泪的趋势。

　　“夙大哥临走前，跟我说过，人死也有轮回转世的，我是相信的，可是，一想到违命一个人孤单单的，我就又抑制不住伤心。”罗音就是不愿意面对违命走了的事实。

　　在他失忆之前，她见识过他的仗义，帮她把夙尘背到寺庙求医，在他失忆后，她和他慢慢产生交集，认识到，这是一个天真又尽责的男子，至少，他不同于其他小厮总是偷鸡摸狗。

　　碧落知道说再多都不能让小姐开心，只求小姐自己早日想开些。

　　一张黑色面具被静静地放在石头上。

　　阳光透过松针叶静静洒在湿漉漉的地面上，地上的草叶被男子踩的来回作响。

　　万僵和锁骨娘娘跪在男子的远处。

　　男子身上着着黑色的外袍，他作沉思状，彷佛觉得脑壳想的痛，就又走到锁骨娘娘身前，语气烦恼道：“你说你遇见我的时候，手里拿着玉像？”

　　锁骨娘娘战战兢兢，自从违命醒后，就是万僵带着她一起匍匐在地，尤其是她听到违命就是坤决地的坤主后，整个人都后怕的不行，幸好，坤主醒来后奇迹般地失去那段时间的记忆，并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折辱他的。

　　坤主醒来后就说自己之前在同乾恒天天人打斗，之后到了一处破庙，昏迷后醒来就看见万僵和她。

　　“是的，就是这尊玉像。”锁骨娘娘从怀里掏出那个玉像恭敬地递给坤主。

　　万僵看了一眼，惊诧于玉像上雕刻的内容。

　　玉像所刻之人的眉眼都同那女子一模一样。

　　特别是这尊玉像造型奇特，没有一般玉像的庄严肃穆，玉像的神情是笑着的。

　　彷佛看玉像一眼，就能得到它的一记笑容。

　　违命接过玉像，他左看右看，这就是普通的玉像，没有其他的灵气，这样一件痴境海的普通物品，真的曾经被自己拿在手里反复摩挲过？

　　他是不相信的，这种普通的东西不值得带在身边，他连细细观察都懒得去做，把玉像扔到地面上，四分五裂。

　　锁骨娘娘心下惊呼，她跪在地上，瑟缩了一下。

　　曾经那个违命为了重新得到这个玉像，尽管内心百般不愿，但还是答应与她成亲为代价要回这尊玉像，如今弃之如敝屣，态度是如此轻描淡写，但让锁骨娘娘更加意识到，这个失去记忆的坤主和从前她见到的违命判若两人，或者说，那个违命和这个坤主违命简直是毫不相干。

　　坤决地的坤主就该是这样喜怒无常，万僵倒是对这个狠辣的坤主很是熟悉。

　　“坤主，万僵从坤决地出来只为跟随您的脚步，还请坤主允许万僵呆在您的身侧，长伴左右。”

　　万僵请求道。

　　锁骨娘娘倒是没有乖乖跟着请求，她总觉得眼前的坤主不是好伺候的，尽管她痛恨那些三心二意的男人，因此在花楼里吸食那些负心男子的精气，可是不代表她可以对坤主为非作歹，坤主这副样子，像极了那些背叛所爱的人，只是坤主失去记忆而已。

　　“她也真是痴心，都说了你不是救她的人，她还这样死心眼。”玄龟从违命的怀里爬出来，用着只有违命能听到的话和他交流。

　　违命不想理这些复杂的感情，他一想到树妖万僵或者其他什么人对他表达超出正常主仆的感情，他就浑身不舒服，彷佛有刺在心上，总想拔出来才好。

　　“不必，我习惯了一个人独来独往，只怕你在我身边反倒是妨碍。”违命说话直来直去，不打算给万僵留面子，最好能让万僵灭绝不该有的心思。

　　“没有其他事情禀报，你们就退下吧，自己好好修炼妖法，不要再来这里了。”违命下令道。

　　锁骨娘娘听到这命令，喜不自禁，爽快的退下了。

　　万僵不情不愿的也退下了。

　　万僵才不会甘心，据锁骨娘娘和她说的，失去记忆的违命很是宝贵那个叫柳颜姝的女子，处处表现出很是痴情的样子。

　　一想到这，万僵就深深握拳，恨不得撕开柳颜姝。

　　锁骨娘娘倒是真的回去了坤决地苦修，毕竟她也曾见证过一个男子为了捍卫自己的爱在爱人不知情的情况下生生把自己闭气憋晕，幸好，那个男子不是凡人，不然真的是药石无医了。虽然那个男子遗忘了这段甘愿赴死的爱，但是也让锁骨娘娘看到世间还有真情在，所以舍弃了之前自己的邪修功法，改修善法。

　　违命和玄龟终于有了独处的时间。

　　违命问玄龟：“你在我失忆的那段时间去哪里了？”

　　玄龟缩缩脑袋，不好意思的道：“我也受伤了，所以陷入沉睡，等我恢复一些意识时，就见你在破庙里带着一个包裹不知在干什么，我就趁你睡觉的时候又爬进你的包裹里，后来我的意识断断续续才恢复，在你恢复记忆之前，我最后记得的就是你在被人强迫换婚服，我也就趁虚而入钻入你的怀里。”

　　玄龟交代了所有事情，又把头快速缩回壳子里，它真怕违命喜怒无常说自己没用。

　　但是违命听完它的话，反倒没有动静，一反常态的沉默不语。

　　玄龟试探着伸出脑袋看他。

　　就看到他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玄龟心想，怎么就失个忆，违命好似改变了。

　　违命下意识安慰它道：“没关系，我们都还好好的，这就很好。”

　　等他说完这句话，不仅玄龟呆住了，连违命自己都怔住了。

　　这样温柔的语气，玄龟是第一次从违命口中听到，彷佛和人说话习惯了轻声细语，在此时无意中就流露出来。

　　玄龟结合刚才那个玉像，以及这些细微的变化，脑补出一个惊天大瓜。

　　“你真是没用！”违命欲盖祢彰的用严厉的语气呵斥玄龟。

　　玄龟见此，将自己不切实际的想法收回，怎么可能有什么感情桃花？违命还是之前那个冰人，在情感方面一直都是缺根筋，要是哪个女子喜欢上他，就会和那个树妖一样悲惨！

　　玄龟从不敢想，违命主动喜欢一个人的样子，更想不到单方面的自作多情会发生在它的主人身上。

　　树做的妖都能爱上一个人，真不知道违命是什么做的，怎么开窍比树都慢，就差跟石头比了。虽然玄龟生来就是他的伴生兽，对他是什么做的这一点也是不清不楚。

　　世间真奇妙，竟然会蹦出个违命出来，玄龟这么想着，就又睡大觉去了，一点也不想理会违命接下来的事情。

　　“小姐，你身边违命的小厮位置要有人来替，外面牙人已带了新的奴仆，有男有女，小姐随心挑选。”碧落搀扶着身体虚弱的罗音往院落里走。

　　“他们是可以代替违命做那些活计，但是他们始终和违命不同。”罗音用虚弱的语调说着苍白的话。

　　碧落知道，小姐放不下违命，就像，那片违命亲手栽种的君子竹，已经深深扎根于每个关怀他的人心中。

　　“在这个院落，每天天不亮，违命和我就在这里练功，如今师父还没回来，违命也永远离开这里了。”罗音说话时声音颤抖。

　　“从前有些开心的记忆是因为他，有些痛的记忆也是因为他，你知不知道，师父有一次让我们对打，他有意让我，生生扛下我的拳头和掌法，明明喊疼的该是他，可他那个人彷佛没有痛觉，打到最后，只有我的手打得通红，我耍赖说，一会吃饭要他给我夹菜喂饭，他一点也不反驳我，他不觉得我是无理取闹，他就是这么包容我，他还担心我的手，特意瞒着师父私下里给我上金创药。”

　　罗音从怀里掏出那方绣着姝颜二字的手帕，此时，那名字旁，有两个新绣的小字和它并排，违命二字绣的十分细心，针脚细密，看得出绣它的人十分眷念这个名字。

　　“他是我最好的知己。”罗音握着手帕放在心口道。

　　碧落眼睛湿润，她一直都知道小姐很孤单，那种孤单是从小姐搬到赤崎城开始若有若无体现出来的，她不明白小姐为何这样，明明过着吃喝不愁的生活，又有使用不完的银子。

　　罗音从前也是这么想的，她一直不想过颠沛流离、缺吃少喝的日子，她觉得过富贵生活就是自己最大的理想，上天也十分眷顾她，赐给她柳颜姝这样无忧无虑的日子。

　　可是她反观内心越久，越发觉自己理想之下的空虚和无奈。

　　直到她遇见失去记忆的违命，他是多么纯洁和天真的人，和他在一起，总是能肆无忌惮，好的坏的，他都照单全收，这样的人，错过就永远错过了。

　　罗音知道违命一直没有给那片他亲手栽植的君子竹取名字，她就代他替这片竹林取名为安身。

　　她知道，那些妖怪不会善待他的身体，她也十分懦弱，没有和妖怪拼命，她意识到这将是自己终生的愧疚和遗憾。她千次万次在心头祈求让违命的魂魄有个安息的归处，就算投胎转世也要去享乐的去处，千万不要再做无家可归之人，不要再遇到像她这样无理取闹的人。

　　两行泪又无声无息地流下腮边，罗音故作坚强的抹去那片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