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四]紫烬璃烟》燕宁飞

13、【十二】陈年旧事

　　柳梦璃看见云天河迎面走来，一身蓝色服装，高领下翻，式样倒是颇合云天河的健壮体格，于是微笑道：“咦？云公子好像大不一样了，看起来很精神呢。”换下了肩上的兽毛和色彩驳杂的粗布衣服，云天河整个人倒真是有焕然一新的感觉，加之终于洗了个澡，灰头土脸下原本英挺的眉目终于显了出来，仔细一看，天河浓眉大眼，鼻梁高挺，嘴唇饱满却不厚重，五官处处透着俊朗，客观来说，继承了父亲的脸型和眉毛鼻子，和母亲的温柔眼神，不逊于当年的云天青，只是独独缺了那份遗世独立的风流潇洒，眉眼之间一派憨厚老实，这个么就……控天然的人会比较欣赏。

　　听到梦璃夸奖，云天河的反应依然是万年不变的傻笑：“是吗？呵呵。”不过俊脸微红，看得菱纱暗中直笑，不过天河这样子倒真是不一样了，是以菱纱略带讽刺地说：“唔，果然还是人靠衣装马靠鞍。”她对天河是永远不会采用正面夸奖的方式。

　　云天河看看梦璃，亦是感到和第一次见她一般，有种惊艳的感觉，好在天河基本不会感到不好意思，他直盯着梦璃，由衷地说：“梦、梦璃，你穿这样也很好看，像仙女一样。”你那可疑的结巴是怎么回事啊？

　　柳梦璃依旧平和地微笑：“真的吗？谢谢云公子的夸奖。”她深知云天河为人，知道从他口里说出来的话绝没有假，看看他这纯洁诚恳的眼神就知道了。

　　韩菱纱对他的这种诚恳很是无语，偏偏居然生出了一丝酸意：“下山没多久，倒学得油嘴滑舌。”白他一眼。

　　云天河转而看向菱纱，继续由衷赞美：“其实……菱纱也蛮漂亮的～”这倒是最近才发现，总觉得菱纱好像越来越漂亮了……

　　韩菱纱原本抱着的胳膊慢慢放了下来，脸上的表情有些哭笑不得：“看不出，你还知道左右逢源呢……”不知为何心里却隐隐的高兴，虽然深知自己不及梦璃，但至少这野人倒也没厚此薄彼得太明显。

　　慕容紫英实在看不下去他们这种毫无危机感的闲话家常了，出声制止：“你们几个，言之无聊，成何体统！”大清早的宝贵时光，居然一个个都对衣服感兴趣……

　　韩菱纱不以为然，打趣道：“干嘛摆出一副长辈的样子，说不定啊，你只是长得老成，其实年纪比我还小呢，对吧？小 ～紫～英～”她微微弯腰，双手反剪，满脸的精灵顽皮。

　　慕容紫英闭眼，告诉自己，要忍耐。抬眼，冷冷道：“叫我‘师叔’。”顿一下又说，“还有不要拿别人名字开玩笑，很不礼貌。”不过看来这家伙是不打算对自己讲什么礼貌了……

　　果然，菱纱丝毫不以为意，仍是满脸戏谑地看着他。

　　紫英忍气，看向云天河，刚好他蠢蠢欲动地问：“师叔，今天要练什么？会不会学御剑啊？我想学！”

　　慕容紫英淡淡道：“我自有安排，等下便知。”

　　云天河说摸头：“哦……”还卖什么关子啊……

　　慕容紫英清清喉咙，道：“你们几个既入琼华派，自当知晓门派中的一些规矩。”他神情严肃地看着三人，直到大家的神情差不多都严肃了，才开口道，“本派前山乃是所有弟子清修之处。铸剑所用之‘承天剑台’，位于五灵剑阁上方。后山思返谷为弟子思过之所。剑林则通往禁地，万万不可靠近！切记！”言语掷地有声，眼神全是警告。

　　韩菱纱心想，好的，那改天我去剑林逛逛。

　　忽而想起一事，问道：“对了，我以前听说过，蜀山仙剑派也是很有名的修仙门派，那除了蜀山、昆仑，是不是还有其他地方也有人修仙呢？”

　　慕容紫英皱眉：“你所问之事，与你入门修行，似乎没有多大关系吧？”

　　韩菱纱一摊手：“都是修仙，怎会没关系，做老师的不就是要替学生解惑？”能言善辩，没人是菱纱的对手。

　　慕容紫英依旧沉默，似在考虑。

　　韩菱纱不依不饶：“说嘛～”

　　慕容紫英沉默许久，终于开口：“若论到人间仙境，颇成气候的，还有十洲三岛、十大洞天、三十六小洞天、七十二福地，不过彼此之间也并非都有往来。”

　　韩菱纱吃惊：“哇！这么多修仙的地方，一定都藏得很隐秘吧？”

　　慕容紫英摇头：“那倒未必，有缘之人自然得见。”这话说了其实等于没说。

　　柳梦璃想的却是另一件事，犹豫片刻，还是问道：“嗯……掌门说过将有大事发生，请问到底是什么事呢？”

　　慕容紫英心想，他们既然已是本门弟子，此事倒不可不知，便说：“你们可知，世间有妖界如星辰运行一般，有其既定的天轨？”

　　柳梦璃暗自吃了一惊，但不知为何却满心慌乱，自己也不知道原因。

　　韩菱纱终于有了听不懂的词：“妖界？！”

　　云天河勤学好问：“什么意思？是说所有的妖怪都住一起吗？”他和菱纱对看一眼，皆是不解。

　　慕容紫英解释道：“妖与人不同，彼此之间并不亲厚，多半单独隐匿于山林之中，只存有兽性冷血。他们一旦聚集群居，必是由十分强大且残暴的妖所统领，实力深不可测。分散多处的妖界极难察觉，只有在各处布下八卦灵阵，用以探查妖界所在。我琼华派处于昆仑山巅，本是天地间钟灵毓秀之所，却怎料此地也正是某个妖界运移之天轨，每隔十九年彼此最为接近。”

　　柳梦璃顾不上纠结慕容紫英‘兽性冷血“的偏颇说法，大感心惊：“那……岂不是……”琼华派，一定都是憎恨妖的吧……到时候双方一下子成了邻居，想来双边关系一定长期紧张，时常发生武力冲突。

　　慕容紫英明了地点头：“不错，十九年前，本派曾与妖界殊死相搏，我虽未亲身经历，但也耳闻状况是何等惨烈。如今妖界又将降临，那些妖物比寻常精怪更为凶残，法力高深，若琼华派抵御不住，则人间危急，只怕要生灵涂炭……十九年前昆仑山巅一战，全派弟子死伤过半，前任掌门也不幸战死，甚至听说门派中还有叛徒出现。”

　　韩菱纱不禁后退一步：“啊？！这么惨……那、那位夙瑜师叔就是……？”

　　慕容紫英点头，道：“夙瑜师叔便是殁于此次大战之时。”

　　韩菱纱神色黯然：“太可惜了，真可怜……”

　　柳梦璃忍不住问：“那妖界又是怎样呢？”不知为何，她始终对妖界有着莫名的关心。

　　慕容紫英平静地说：“双方两败俱伤。”

　　柳梦璃细想“两败俱伤”四个字，心知妖界定也是伤亡惨重，她不禁深深叹息：“这里竟然有过那样可怕的厮杀……”却还如此天高云淡平静安然。

　　韩菱纱有同感：“对啊，想想都觉得心里好不舒服……”

　　云天河丝毫没有这种感觉，无所谓地说：“还没发生的事，干嘛要去想？想了又不开心。”

　　慕容紫英想，我没听见，没听见。继续冷着脸告诫：“兹事体大，你们几个更应勤加修炼，不可懈怠。”

　　韩菱纱问：“和妖界打了这么久，我们到底算赢还是输啊？”

　　慕容紫英再次皱眉：“这并非比武争胜，何来输赢之说？何况琼华派只管一力抵挡，稍有不慎，整个门派与山下百姓都将惨遭横祸，又如何输得起？”

　　韩菱纱一撇嘴，心想：“瞧他忧心忡忡的样子，十九年前连掌门都战死了，其实就是输了嘛……”真是死要面子。

　　柳梦璃问道：“听说昆仑山上还有其他的修仙门派，是不是也会同仇敌忾呢？”

　　慕容紫英想起此事亦是颇觉遗憾：“与妖界抗衡，有性命之危，其他七派处事各有不同，并非都是除魔卫道之士，与本派也并无同心。”关键是他们都没跟妖界离得这么近，琼华派的校址选得实在是很慧眼独具。

　　韩菱纱有些沮丧：“这么惨呐？就是说即使打不过，也不用指望援兵了？”

　　慕容紫英不想乱了自家阵脚，沉声道：“不必过早担忧，你们修为尚浅，若不得已与妖界短兵相接，当以保护自身性命为先。”

　　韩菱纱反问：“那你呢？难道就要不顾一切冲上去？”

　　慕容紫英沉默几秒，点头道：“若有所需，自是不计生死。”声音不大，却是坚决得不容转圜。

　　云天河搞不懂他们干嘛一个个愁眉苦脸的，张口就说：“干嘛要说这种死来死去的话？妖怪打过来，尽力打败他们就是了，我才不信会输！”目前为止我只输给过我爹！（很明显他又选择性忘记了风邪兽和魁召……）

　　慕容紫英不知他心中考虑，大为赞许：“不错，正要有此气魄！”

　　他冰冷的脸上终于有了丝暖意，安慰三人道：“你们才刚入门，其实今日本不必跟你们说这些门派旧事，但十九年时限已至，危机迫近，若是觉得心中害怕，可以立即下山去，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

　　云天河下一句立刻露了底：“没感到杀气就不危险。来都来了，也不用想太多吧？以后危险就以后再下山好了。”他理所当然地说着。

　　慕容紫英惊诧得来不及反应：“你——！”简直不知该怎么骂他。

　　柳梦璃一见这剑拔弩张的气氛，连忙打圆场：“师叔别介意，云公子他没别的意思，他说话一向就是……”不经大脑回路思索，怎么想的怎么说。

　　韩菱纱替她补充：“嘿嘿，就是呆头呆脑、胡说八道。”吐字清晰，笑意盈然。

　　云天河知道不对了，却不知道为什么不对，正欲辩解：“我……”

　　后面还没来得及构思，就被慕容紫英打断：“不必多言。”是我错了，早该知道你说不出来什么好话……

　　看看日头不早了，慕容紫英回归今日主题：“接下来我便教授你们本派的入门心法，须知，琼华以剑为苍冥间浩然正气，习剑者明是非、遵礼仪，即便手中无剑，心中也要存有慧剑——”

　　“即便手中无剑，心中也要存有慧剑……”柳梦璃细细想着慕容紫英的这句话，心中若有所悟。师叔肯在琼华派面临危难的时候不顾生死，挺身而出，是否就是因为心中慧剑长存的缘故？

　　可是，不计生死……这句话让梦璃心中没来由地颤抖，如若师叔这般厉害的人，在大战中亦能不计生死拼命一搏，他固然难免身负重伤，而妖界亦定会生灵涂炭，死伤无数……梦璃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担心师叔还是担心妖界多一点，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慕容紫英教学倒是颇为得法，且诲人不倦，耐心指导，是块好老师的材料。学生老是转不过弯来的时候也不会拳脚相加震撼教育。更为难得的是，在小紫英看来，凡事都是一桩归一桩，虽然之前与吉祥三宝颇有“宿怨”，但教学的时候还是应当不计前嫌，倾囊相授，和蔼可亲……嗯，他已经很努力了，不过没人觉得他和蔼可亲就是了。

　　这也与他的学生一个个都挺聪明有关，云天河这方面可是不笨，和菱纱、梦璃一样，他稍加点拨，亦能举一反三，将所学融会贯通，因而三人学习进度倒还跟得上节奏。

　　慕容紫英看看日头差不多了，便问：“可都清楚了？”

　　云天河挠头：“每个字分开来都明白，可是放在一起就……好像有懂，又好像没懂……”他心中于紫英所教确是懵懵懂懂，可是心中却隐隐约约有几分了悟，只是还不确定能否正确施展而已。

　　韩菱纱一拍他脑袋：“笨～紫英刚才说的，不就有你最想学的御剑吗？”云天河被她这么一拍，宇宙大灵光一闪，连连点头。

　　慕容紫英继续交代：“本派弟子以习剑居多，修炼其他兵器亦可，御剑之道‘在于心而不在于形’。”

　　柳梦璃静静思索：“在于心……而不在于形……”她抬眼看着紫英师叔，早在第一次见面之时，她就知道他不是坏人，虽然对他滥伤妖怪一事颇有怨怼，但柳梦璃凭借天生异能，自是感觉得到，眼前之人周身的灵光纯净又正直，这种纯净不同于云天河的纯净，并非是对世事人情全如一张白纸般心思纯善，而是胸中自有浩然天地，恪守原则，正气凛然，即使在污浊世间亦能不染尘埃的高洁。

　　她默默低头，紫英师叔外表冷峻狠绝，可是他的心，是不是并非如此呢……？对于妖，他那般厌恶，是否也有种种缘由？在于心……而不在于形……

　　慕容紫英自是不知柳梦璃在思考什么，只是说：“你们几个才刚入门，进境不会太快，先在此练习，把口诀融会贯通。”其实他心中亦忍不住暗暗赞叹三人的领悟力，但面上仍是不动声色，生怕三人一骄傲，马上消极怠工。

　　他淡淡道：“我有事待办，最多两个时辰便会回来。”你们都给我好好地待着别乱跑啊。

　　说完转身就要走，不想却被柳梦璃叫住：“师叔！”

　　紫英回头，“何事？”

　　柳梦璃犹豫片刻，终是开口：“弟子冒犯，敢问师叔……要处理何事？”

　　慕容紫英一想就明白了柳梦璃在担心什么，他冷哼一声：“只不过是去一趟承天剑台，你无须担
　　心。”绕指柔还差一点火候，完成之后还得把熔铸图谱交给承天剑台的弟子们去依样批量铸造。

　　柳梦璃默默垂首，微微咬唇，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她是怕他再去斩妖除魔，才有此一问，不想慕容紫英立即看破，答得毫不客气。

　　慕容紫英复又转过头去，片刻之间已是走得远了。

　　他心中无由烦闷：就算我真是去除妖，你待怎地？再跟我大吵一架？对不起，恕不奉陪！

　　——这世上，怎么居然还会有人替妖说话？她自己又不是妖的同胞！

　　剑舞坪上，韩菱纱摇摇头，不满地说：“不是吧？这冰块脸说要教人，自己却又跑了……”她可不觉得慕容老师有多么负责任，就想跟他唱对台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