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烹油》舒月清

9、烈火烹油

　　从前简言之也跟她来过类似的地方，来这种地方的人总是会把自己打扮成奇形怪状的模样，画色彩丰富的妆容，听说是漫画里的角色。

　　简言之其实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当年也是硬着头皮陪她在大太阳底下排队，他不喜欢这些活动，却为她屡屡打破原则。

　　简言之是一个宁愿花钱而不愿意花精力的人，他对每一任花钱都很大方，但有时候总显得敷衍。
　　他不爱逛街，不爱花时间在他无法理解的事物上，却陪着她一场不落地参加各种漫展，陪她抢演唱会的门票……

　　那时候他们两个人已经开始谈异地恋了，林甜甜回到原来的学校，和简言之一个南一个北。

　　有一次林甜甜要去展会上扮演女巫，恰逢简言之期末考试月，他却还是赶了过来，嘴里潇洒地说：“就这点知识，难不倒我！”

　　当时他忙前忙后地帮她拿道具，看着她额头上的女巫标志发呆，她笑起来眼睛弯成了月牙，是他最喜欢的模样，轻声问他在看什么。

　　他竟然像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夸她这样打扮很好看。
　　简言之的审美一直很固定，他喜欢笑起来眼睛会说话的女孩子，长相甜美可人，说话温柔动听。

　　很显然，林甜甜并不是一个会说好听话的女孩子，但她的长相太占有先天优势，她长了一张甜妹的脸，不说话的时候甜得人血糖飙升。

　　简言之对她一见钟情，后来纵使知道她性格并没有那么甜，却也着了迷一样对她百般纵容。

　　更何况林甜甜也是会对他撒撒娇的，简言之就这样一点点陷了进去。

　　今天简言之跟着去的好像是一个游戏的十五周年展览，他替她拿着相机，看她穿梭在一个又一个展位前。

　　简言之在这里显得格格不入，大约是因为他的气质显得成熟，岁月带走了他的轻浮与毛躁，那双曾经看过都深情的眼睛如今只能看得到一个女人。

　　刚开始林甜甜走得很快，丝毫不顾及后面还有个大活人跟着，她强硬地把相机塞给他：“帮我拍几张好看的照片，要……”

　　简言之流畅地接上她未说完的话：“要蹲下来从下往上拍……”

　　他们走在人群中，仿佛从未分开过。她穿着和十年前相似的衣服，神态也在那个时候无二。

　　简言之突然心软了，他知道林甜甜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曾经听她讲过自己的故事。

　　在某一次欢好过后，她躺在他的手臂上，使坏，捏他的肌肉，忽然朝他发难：“你对你的前任们是不是也是这样？”
　　她说这话的时候脸是笑着，搞不清楚是真心话还是玩笑话。

　　不过当时简言之听了这话就很高兴，看着她的眼睛说：“你吃醋了？”

　　“怎么可能？”林甜甜说：“我又不是不知道你是什么人。”

　　然后他们就聊起了，简言之为什么会变成一个渣男，简言之编了一个故事给她听，讲完之后又亲自打假，告诉她：“没有原因，天生的。”

　　林甜甜却听得入神，听完之后说：“那我也给你讲一个故事吧，一个非常烂俗的故事。”

　　故事的主人公是林甜甜的亲生父母，天真烂漫的小城姑娘和自私的凤凰男。

　　母亲为爱抛弃一切，父亲却在发达之后抛妻弃子。

　　“你知道吗？我那个同父异母的哥哥比我还大一岁。”林甜甜说：“我妈妈是被气死的，她死后没几天，我那个生物学意义上的父亲就把她的所谓真爱接回家了。”

　　“她和我说，我妈妈才是小三，所以我打了她一巴掌，然后被赶到了我外婆家。”

　　“他一直没有来看过我，所以我早就当他死了。我小的时候被人欺负，他们说我爸妈不要我，我就跟他们说，我爸妈都死了，小心我爸妈变成鬼找他们麻烦，他们都是一群胆小鬼，吓得屁滚尿流回家告状了……”
　　“他们父母也不敢来找我，谁让他们没理……”

　　在中国，死者为大四个字不是白说的。

　　林甜甜很平静地说完这个故事，抬头却对上他充满爱怜的目光，林甜甜噗嗤一声笑了：“你干嘛这样看着我？不会是想同情我，想当我的救世主吧？”

　　林甜甜说：“我有什么可同情的，你还不如心疼心疼你自己。”

　　她早就不在乎她那个人渣爹，在林甜甜心里，她真正的父亲早就死了。

　　“为什么？”简言之反问。

　　“因为刚才的话是我编出来哄你的，你不会是信了吧？”林甜甜笑嘻嘻地说：“那你小心点，我可是很渣的，我不相信男人。”

　　简言之只觉得心里有一阵锐痛，他那时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栽了，还能勉强打起精神和她开玩笑：“连我也不信吗？”

　　“信什么？”林甜甜推开他的手臂，从床上坐起来，“拜托大哥，你能不能对自己有点自知之明？”
　　林甜甜是指他有许多前任。

　　那天也不知怎么的，简言之突然涌起一种向她表忠心的冲动，他之前从来没有这样做过。
　　他说：“在你之前我是谈过其他女朋友，但是这些亲密的事情只和你做过。”

　　他自嘲一般地说道：“也许你不信，真正让我动心的人，只有你。”
　　“对她们是喜欢，对你是爱。”

　　简言之的喜欢来得快，消失得也快，在女方谈得正上头的时候，他却突然抽身离去，果断分手。

　　可林甜甜当时听了这话却并不感动，把手里的睡衣卷成一团砸他身上，“算了吧，你这话可太渣了。”

　　林甜甜说：“我可不想做你众多女朋友中最不同的一任，更不想背负被你辜负的女孩子们的债。明明是你自己和她们谈恋爱的时候不够投入，现在却和我说什么你最爱我之类的话，好像你之前那么做都是我的缘故。”

　　林甜甜忽然俯下身，耳朵贴在他的胸膛上，右手侧抱着他的头，说，“好听话，谁不会说那我也说你是我众多前任里最喜欢的一个。”

　　简言之眯起眼睛问：“所以在我之前还有谁？”

　　林甜甜思考了一会儿，开玩笑地说道：“你算唯一一个我认的男朋友，其他人没有名分，所以不算。”

　　那时候简言之便发现，林甜甜嘴里没什么真话，可他还是因为她说的谎话对她升起不可遏制的心疼。

　　爱可以让一个人无限制地为另一个人找理由。

　　在林甜甜消失的那几年，简言之怨过她，也恨过她，最后又控制不住自己思念她。

　　又好比现在，简言之看着她在人群中的背影，在心里叹气，他想，她也不是自己要变成这样的，是她那个父亲不好，所以叫她不相信爱情。而自己之前风流的名声在外，她不相信自己也很正常。

　　简言之后来还是知道林甜甜讲的故事是真的，并且她的父母真的已经去世了，抚养她长大的外婆也在林甜甜大三的时候突然去世，当时还是简言之陪她回去送灵。

　　只是简言之一直不知道，她除了是一个孤女，还是海都市某著名房地产集团老总的唯一继承人。

　　不过林甜甜知道自己没有管理才能，也知道集团高层的利益纷争不是自己能搅和进去的，更何况她的人渣爹又没有从小培养她这方面的知识，把这些东西给她，只不过是因为她是他唯一真正的血脉，他不甘心把家产拱手于人罢了。

　　他却没有想过在他死后他的女儿究竟能不能守住这笔巨额财产。或许他也想过，只是他那个时候在和背叛他的妻子“斗法”，拼了最后一口气让那个女人净身出户。
　　林甜甜瞧着他大概是被气死的。

　　那一刻，林甜甜才信了师父所说的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当年人渣爹连同小三气死了母亲，又因为小三的话把自己扔在外婆家十来年。
　　自己早当这个父亲死了，却不曾想多年后还有这些事情。

　　林甜甜是个聪明人，知道自己守不住后就迅速把东西卖了，换成钱或者房产。
　　说起来林甜甜看着那些和人渣爹相关的东西也觉得碍眼，还不如全换成金钱干净了事。

　　这些事情林甜甜从来没有和简言之说过，所以简言之一直认为她很穷。

　　毕竟从简言之的角度看，林甜甜也没正式上过班，成天给人算命。
　　她的想法总是变幻莫测，有段时间突然对摄影感兴趣，就跑去当摄影师。

　　简言之也无所谓，他总是纵着她，除了在床上的时候。

　　林甜甜在人群中回过头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和简言之走散了，她下意识地去捕捉他的身影，却发现他一直就在自己的不远处。

　　他举起手中的相机，将他的影像定格在那一瞬间。

　　“让我看看你拍得怎么样！”林甜甜今天穿了裙撑，她膨胀的裙子一下子压在他的腿上，她只好移动上半身，把脑袋凑过去看相机的画面。

　　“还不错嘛。”林甜甜把视线从镜头画面上收回来，她一转头，发现和他的距离近在咫尺。

　　林甜甜突然屏住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