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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鸿门宴前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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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江颀分开后,江行很快就在皇宫中隐匿了自己身形,躲到一处人踪罕至的僻静之地,静待到入夜之后,才好偷偷潜离皇宫。
江行坐在屋中,被窗外的微风拂过,身体不由微微一震,感觉一丝凉意,才感知此时时节已是入秋。
转头又见到屋中摆着的几盆时菊,江行不由得想到昨日的那场会面,口中轻念道:“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百花杀,百花杀,倒是一个有意思的组织啊……”
江行的思绪不禁飘到昨夜亥时,京城皓芳街上,江行正在无度坊的雅间内饮酒,坊内歌舞升平,热闹非凡,尽是嬉笑怒骂的靡靡之声。
而江行所在的寒英阁内,却是安静得多,若大的厅内用玉石屏风隔出一个小隔间,隔间内的陈设布置十分精致,当中一套红木桌凳,桌面上摆满了上好的佳肴酒水,隔间外的黄花梨围屏后,一名相貌清秀的歌伶正在抚琴低语弹唱:
一宵春梦觉来醒,心自警,往事般般应
爱煞九华,笑煞香祖,下梢头,大都来不见影
误争闲气,不过只是南柯梦里影,想功名,叹人生何济,三分醉,七分醒
百般乖巧,不如他一就痴狂人,只是这人生落得,不堪受用
歌伶唱得是首民间小曲,曲调轻快,唱词通俗,乐器则是一张秦琴。只见他细长的手指在琴上左捻右拨,声音温柔婉转,唱腔绵软甜美,加上房中那尊云纹博山香炉散发出的阵阵幽香,一时间,让人神思迷惘,朦胧中,似梦似真。
江行却不像其他宾客那般恍惚痴迷,他虽已过而立之年,却仍旧是位风度翩翩、清朗俊逸的郎君。又因长年习武,身材修长挺拔,内力十足,一般普通女子都不是他的对手,只是脸上的沧桑感过于厚重,整个人显得十分暗淡忧郁。
这时,房门突然打开,随后走入一位全身玄色衣裙,头载黑沙斗笠的女子,若不是她外衣领口处绣着银色水浪刺绣,她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女子慢慢走入房间,关上房门,自然的坐在江行对面,接下斗笠,露出一张戴着面具的脸。面具上画着一只凶煞的恶鬼,血红的嘴唇处露出微黄的獠牙,而面具之后的人,只露出一双炯炯寒眸,紧紧盯着江行,像极了荒野庙宇中的泥像,无时不刻不在审视着凡人的一举一动。
江行却是毫不在意,拿起桌上的酒壶,倒了一杯,一饮而尽后赞叹道:“不错,是当季的好酒,不愧是无度坊,只要银钱给足,连御供之酒都能尝到。”
那黑衣女子一声轻笑:“果然是江家儿郎,将门之后就是豪爽大气,不像这楼里的男人们,喝个酒都要遮遮掩掩,生怕被人看到了,说他们举止无状,放浪形骸。”
“放浪形骸又如何,人生苦短,世事无常,本该纵情放任,无拘无约束才好。”江行说着,又自斟了一杯饮下:“闲话少说,办正事为重,之前谈得那笔生意,你们还没有给我答复,怎的,这京城之内,还有百花杀不敢接的生意?”
女子银质面具后的寒眸又闪了闪,没有说话,从怀中取一块令牌,放在桌上道:“秋尽百花杀,肃景令一出,没有百花杀取不到的人头。”
江行大笑:“好,等的就是这个,这京城之中,也只有你们敢接下这单生意,一万两黄金可不是小数目,你们最好不要让我亏本,否则的话,管你是什么花,什么杀,都别想好过。”
女子也冷笑连连:“你一个罪臣的家眷口气倒是不小,就不怕我们拿了你,向当今圣上邀功去吗?”
江行嘴角含笑,又倒了一杯酒,却没有喝,而是突然把酒泼向黑衣女子,黑衣女子似是早有预料,身形一闪躲了过去,纵身轻飘飘的落在离江行五步远的地方,扶了扶脸上的面具道:“江郎君误要动气,是我说错话了。”
江行冷冷的看着她:“你们倒也敢,区区一个杀手组织,哪里来得泼天胆子,除非……
黑衣女子目光闪烁,打断了江行的话:“江郎君,肃景令你收好了,七日后,尽可亲自验收成果。”
江行讽刺的笑了笑,站起身径直走出房间。
黑衣女子在房间内站了许久后,才轻舒出一口气,突然身体一倾,瘫倒在地上捂住胸口喘息,接着就是一阵轻咳,从她的面具下,慢慢渗出一行醒目的血污。
女子将面具轻轻掀开一角,抹了抹嘴角的血痕,恨恨道:“好一个江空嘲,内力竟然强到这个地步,若不是我躲得快,恐怕……”
“不过你也不会得意多久,我刚才说过,肃景令一出,没有百花杀取不到的项上人头……”
而已经离去的江行,此时站在无度坊二楼的屋顶,看着灯火通明的坊内一群人丑态百出的醉态,纵深跳跃,跳到不远处的一所七层高楼上之上,眺望远方。
站在高楼凭栏处,江行任由冷风吹起他的衣襟,发出唰唰的声响,而江行目光所投之处,正是紫薇宫。
此时在御苑中,宁悠与林叡已经在园中走了二刻左右,许是因为宁悠方才的拒绝,林叡凤眸微垂,一言不发,就连宁悠强行找话题,林叡也只是淡淡的回应一两句了事。
为缓和气氛,宁悠只能假装观看风景,经过园中凉亭时,不经意看到了江颀坐在凉亭中,拿着一卷书籍闭目养神的情景。
只见江颀一袭蓝衫,面色如玉,秋阳在云层中出现的一刹那,就这样毫无征兆的让江颀沐浴在阳光之下,美景稍纵即逝,此时此刻的画面却印在人心之上,刻画在脑海之中,久久难以忘怀。
“这个画面,真是,完美!”宁悠心中暗赞:“可惜这里不能用手机,不然拍下来做手机桌面该有多好!直接舔屏的那种!”
“这御苑里的花草树木,可真是好看,竟让陛下看得如此入神。”站在见宁悠身后,林叡自然也看到了此情景,宁悠瞬间失神的表情让林叡有些落寞,不由得出口揶揄道。
看着江颀如玉的脸有些恍惚,宁悠脱口而出:“花草树木是好看。不过,人更好看!
“陛下这话说得真是,由心而发。”林叡依旧不动声色,宁悠却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急忙想回场子:“你别误会,朕没别的意思,就是随口一言,你若在同样的地点,一样的效果,一样的惊为天人!”
“陛下说什么,做什么,深明都不会有意见,不过有时,会有些怅然若失,不知道究竟哪里做得不够好,不能让陛下把全部的心思,都放在我身上。”
宁悠急忙补救:“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不要太苛求完美,太完美是种负担,你看朕就是,凡事放轻松,能瞎蒙就瞎蒙,不也过得很好嘛。”
林叡突然向前几步,与宁悠之间只有半人的距离,幽幽的道:“深明就知道陛下有经天之才,与那些守旧之人不同,就更想一直跟随陛下左右,长长久久,不离不弃。”
突然被人靠得那么近,更何况还是一名美男,宁悠下意识心跳加速,呼吸急促,却还是理智的往后躲了躲,努力的组织着语言:“你说什么呢,那天不是说好了,咱们就是一个阵营的人啊,以后有事你可以直说,不要和我转圈圈,打哑谜,很累心的。”
林叡似乎很享受宁悠的反应,笑道:“陛下倒是性情直率,和陛下相处,真是让深明愉悦。”
“哼,你心里不定想什么呢,别以为我不知道。”宁悠白了林叡一眼:“我这个人很好相处的,只要你不做妖,一切都好商量。”
“既然是这样,深明还真有件事要难为难为陛下。”
“才夸你几句,你就又开始做妖了!”宁悠几乎气到吐血:“你的难为程度低一点儿,太高了我吃不消。”
“听闻陛下过几日要在珍馐殿设宴款待二位大王,深明愿意帮陛下分忧。”
“你的意思是……也想参加?”
林叡点头称是:“江大人身体不好自顾不暇,太女年纪还小恐照顾不周,深明毛遂自荐,愿帮陛下打点宴会上的琐事,将二位大王与太女照顾周全。”
“这个嘛……”宁悠着实考虑了好一会儿,这又是前100多次任务中没有遇到过的事件,按着宁悠的记录,鸿门宴算是个中级难度的卡点,一不小心就会OVER。
虽然这次宁悠是有备而来,却也不敢百分之百保证丝毫错漏都没有。如今这林叡又要主动参与进来,还不知道要生出多少变数。
“陛下,深明就是想帮陛下解忧,事无巨细,能尽微薄之力也是甘之如饴。”见宁悠犹豫不决,林叡的声音又近了一些。
宁悠真的是想拒绝,因为这个宴会是鸿门宴啊,危险系数很高,万一一个不小心,害林叡出了点差错,白发人送黑发人,林丞相还不疯掉。一想到上一次任务中,自己在朝堂上那惨死状,宁悠咬了咬牙,还是开口拒绝道:“你还是别参加了,毕竟,是家宴……”
听到这话,林叡的脸色终于变了,凤眸中水光波动,一幅泫然欲泣的样子:“在陛下心中,深明不算陛下的亲近之人吗?”
“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担心你,才不让你参加的。”
“我知道!”林叡突然抓住宁悠的手:“可我不怕。”
“你知道?”宁悠双眼圆睁:“你怎么什么都知道!你不会是……”
林叡垂眸:“我说过,深明别无所求,只想陪在陛下身边,陛下的一切对于我来说,都很重要,福也好,祸也罢,在深明眼中没有差别。”说着,趁势握住宁悠的手,紧紧不肯松开。
宁悠一时也不知道拿林叡怎么办,轻不得重不得,挣扎了许久,最后才支支吾吾的说:“参加可以,但是…..”宁悠靠近林叡耳边说:“要注意自身安危。”
“深明知晓!”林叡霍然一笑,握住宁悠的手更加用力,玉容显得更加光彩夺目,看得宁悠一阵恍惚,不得不说,林叡的颜值俊美,又对宁悠一往情深,言语动作温文尔雅,就是男神级别的代表。
不过,宁悠心里还是隐隐响起了警报,这个林叡和男主一样,都是善于隐藏的人,只不过,江颀是外冷内热,林叡是外热内冷。虽然善解人意,深情得如一湖秋水,但宁悠却能感觉到,那温柔的外表和深情中加杂着一股骇人的偏执。
各路大神都在背后动作不断,宁悠想着,既然是场鸿门宴,免不了场面混乱,干脆,就让它更乱一点,自己才好浑水摸鱼不是。
林叡终于得偿所愿,心满意足的离开了,宁悠则直接去了男主的凤弦阁,入座后空坐了半响,宁悠才扭捏的对江颀道:“前几日你在御苑病倒的时候,安王和静王曾经前来探望,朕怕你被惊扰,就免了他们的请安。”
“是,臣听宫侍长提过此事。”
“既然如今颀卿已无大碍,朕有心办个小宴,一来让你好好进补一下,二来也想和家里人一起吃个便饭,促进一下感情。”
“臣无异议,听从陛下安排。”
“你刚刚痊愈,不便操劳,隐儿年纪还小,这些琐事也不好让他操心,林贵君倒是有些闲暇,不如让他来操办如何?”
江颀开始只是敷衍的一问一答,语气平淡,待到宁悠提到林叡时,江颀的语气突然变了:“哦?这么说,林贵君也要参加陛下的家宴?
宁悠迟疑的道:“嗯……是,也不是……说是家宴吧,其实就是几个熟人聚在一起吃吃喝喝,说不是吧,参加的人也都是朕最亲近的人……
“是了,林贵君也是陛下的夫郎,又是后宫首位,自然是有资格参加的。”
江颀的黑眸闪了闪,而后又暗淡了一些:“陛下先是在朝堂上出其不意,一鸣惊人,而后又与林贵君越发亲近,如此这般,林相国在朝堂上也就越尽心辅佐,陛下这步棋,走得极妙。”
宁悠急忙辩解:“你听我解释,我们就是盟友,合作伙伴!而且你不是也说过让我多去找他吗?我这算是,与合作伙伴的感情投资,算是公务应酬!”
江颀却依旧冷言冷语:“陛下能这么想,微臣很是释怀,毕竟臣的身子不行,先前喝了太多的避子汤,无法与陛下共同孕育子嗣,林贵君则不同,无论身世地位亦或相貌学识都当属首位,最重要的是,他比微臣更看重陛下。”
宁悠气极:“你这话就诛心了,他对我好,我自然是要回报他,可这就是你来我往的人情而已,再说了,我也对你很好,可你是怎么对我的?
江颀的目光冷冽:“陛下对臣好?好在哪里?毁臣的前途,断臣的后路,臣家一门三百多人含冤下狱,惨死狱中!
“全族千余人坚守几载,久无支援,生生被困死在战场上,尸首全无,死不瞑目!这叫对我好?你要是真想对我好,不妨死一回,只要你死了,也许一切都可烟消云散!
“你这天聊的,直接聊死了啊!”宁悠气得真想揍人,系统及时出来提示:“宿主,不要生气,任务而已,做戏嘛,你这么投入干什么。”
宁悠气哼哼的道:“不是我要认真,是这个人太别扭了,油盐不进,软硬不吃,你以为哄好了,一转眼不知道为什么就又打回原点了,而且这个原点还是解不开的死结,真让人窝火!”
“这个任务的男主是难搞了点,但你也没必要这么动气吧,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上心了呢!”
“我?上心了?怎么可能!这就是个任务而已,我就是气他这个人,他这个人人品不行,活该他要受这么多苦。”
“不要气,不要气,说不定就是个口嫌正体,你说几句软话试试,说不准就行了嘛。”
“那好,我试试吧。”宁悠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小心脏,用手把嘴角往上撑了撑,转过身看向江颀道:
“这事是我错了……我应该提前和你商量……但林贵君就是想帮个忙,你要是不想让他参加,我就不让他出席,我的心思可都在你身上,别说你没感觉到,这宫里敢和我这么说话的,也就只有你了。”
“臣荣幸之致,感激涕零!”
“好了,不要这样嘛,我就是找个人布置一下现场,你若是不高兴,我不让他来了,行不行?”
“无妨,林叡若想来,就来吧。”江颀的声音带上几分寒意,脸上却是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宁悠见江颀如此,以为他又在闹脾气,没有在意江颀眼中的阴狠,还很是开心的安排着:“你没意见就好,那就定了,皇姐和皇妹,你和隐儿,还有林叡,就咱们几个人,未时三刻,珍馐殿摆宴共欢。未时一刻,我带着隐儿去凤弦阁接你,咱们三人一同前往,可好?”
江颀点了点头,看着宁悠笑意盈盈的脸,心中道:“与其再与这人纠缠不休,图生变数,不如就此了解的好……宁悠,若你就此死了,是你之幸,若没有,是你之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