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条件现实》亭灯

65、藤蔓

　　灰白的视野中忽然出现异样，叶沉舟即刻站起身，顺手把半蹲在身边的谢落也拽了起来。

　　这股液体缓缓沿着墙面蠕动而来，黄绿色半透明的粘稠质感让它像极了一只巨大毛虫。然而它走到一半便缺了能量似的止步不前，只留下一道薄得近乎透明的边缘。

　　叶沉舟警惕地盯着那活水不敢轻举妄动，结果自己的手反倒是先被拉了一下。他皱眉看向谢落，可谢落却只是无辜地朝他眨了眨眼睛。

　　“你别吓我。”他有些无奈。

　　“你太紧张了。”

　　“我……”
　　好像是太紧张了。

　　玩家、boss、积分……

　　各种各样的东西都在困扰他，他不得不调动所有精力想方设法去通关。

　　“我们就算死也可以死一块，你怕什么？”

　　“死一块吗……”他故作生气地捏了一下谢落的耳朵，笑骂道，“就不能一起活下去吗？”

　　“随你怎么说。”谢落一步跨走，躲开了他的魔爪，不自然地向液体蔓延来的方向走去。

　　叶沉舟刻意没提某人耳朵发红的事，迈步跟了上去，却发现液体在另一头又拐了个弯，似乎找不到尽头。

　　“小心点。”他几步越过谢落，主动打起头阵，“我们还不知道它的来源是什么。”

　　“嗯。”谢落看似冷静，手上却握紧了匕首。

　　周围安静而隐秘，重复相似的布局极其容易让他们放松警惕，他们小心翼翼地跟着液体走了不知多远，终于找到了它的源头。

　　那是一具被藤蔓缠绕的尸体，只不过是NPC而不是那几个熟悉的玩家。

　　叶沉舟停在远处保持安全的距离观察，尸体仍旧是丧尸的模样，身体表面只有零星的布料覆盖，数道乌黑发紫的勒痕还有划伤遍布其上。然而这些都算不上致命伤，心口处那足足有一个拳头大小的空洞才是最惹人注目的。

　　如果NPC的体质和人类差不多的话，尸体生前应该是被带刺的藤蔓紧紧缠绕无从挣脱，所以躯体上才保留了那些伤痕。而后藤蔓如毒蛇一般令猎物窒息后，一举贯穿胸口，彻底毙命。

　　最后伤口中流出的血液被藤蔓尽数吸收，化作植物特有的黄绿色分泌物后，顺着藤蔓流到地面，这才一路蔓延到他们面前。

　　现场不存在特别的打斗痕迹，这里距离他们和野猪战斗的地方又很远，修复迷宫被野猪损坏的地方时，应该不会连同这里一并复原，那么如此推断，下手的人没有一丝拖泥带水，连还手的机会都没给丧尸留下。

　　“就目前的情况推断，玩家中间不会有这么厉害的人物。”叶沉舟分析道，“Boss没有必要对NPC动手，一定有玩家在掩藏实力。”

　　“这小子不打算再装下去了，要是再碰上其他玩家，那些人的下场估计和这具尸体没什么两样。我们……”他刚想问问谢落，转过身来却对上一双直勾勾盯着他的眼睛。

　　其中包含了太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严肃、疑惑、打量，甚至还有点……崇拜？

　　不过谢落下一刻便将视线移走，假装观察起尸体，他也很快忘记了那道复杂的眼神。

　　“我的意思是，我们能对付得了他吗？”他转而问道。

　　“只是一个玩家而已，现在我们状态恢复，谁杀谁还不一定。”谢落随口应道，“我比较担心最后对惩罚的判定。”

　　“解释权都在那些人手里？那头野猪这么一闹，还真不好说。”叶沉舟顺着谢落的目光最后看了一眼那具尸体，确定它不会诈尸后又向前走去，“再看看副本吧，现在多了个定时炸弹，我们最好尽快找到季之韵他们。”

　　“嗯。”

　　于是两人又开始在重复枯燥的迷宫里漫无目的地探索，这里的景象千篇一律，地图又大得找不到边际，他们既碰不上玩家，也找不到出口。

　　当然了，到底有没有出口还是个未知数。

　　“嘶嘶嘶……”

　　“嘘，你听见什么了吗？”叶沉舟下意识靠向墙角，轻声问道。

　　安静空旷的走道间，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格外突兀，听上去就像是有人在翻找什么东西。

　　谢落果断警觉地躲在叶沉舟身后，但是叶沉舟这次却一反常态地主动朝声源处快步走去，而且还用手指关节有规律地敲击起墙壁来。

　　一长一短两长，一短……

　　这是摩斯电码——ye。

　　谢落不明白自己为何能下意识辨认出这段节奏的含义，明明他从来就没有了解过密码方面的知识。不过他清楚这代表了叶沉舟的姓，对方在和某些人传递消息，而那头发出杂音的很可能正是他们的同伴。

　　果不其然，在又一个拐角处，谜底被揭开。

　　然而前来接应的根本不是什么真人，而是一只小得几乎可以忽略的仓鼠。

　　和通常意义上的啮齿类动物毫无差别，眼前的仓鼠浑身毛茸茸的，不停动着粉嫩的鼻子四处嗅闻。棕色条纹加上白色的底纹更是徒增几分可爱，让它看上去就像是一只滚圆的冰淇淋球，与副本阴暗冰冷的环境格格不入。

　　这不会是谁的能力吧？

　　谢落简直难以置信，这种弱小的生物真的能在副本里存活下去而不被发现吗？

　　“不用怀疑，这是杜向谦的能力，你平时看到的电子屏幕就是技能的衍生。”

　　他抬头望向叶沉舟带路的背影，无声地听他阐述。

　　“他的能力比较特别，会因为某些原因升级。”叶沉舟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要是在外出探索的时候被人发现，进而销毁仓鼠，能力就会降级，丢失一些功能，只能重头再来。其他的反噬倒是一点都没有，无论是在副本还是桃花源，充当另一种道具代替人探索或者监视其他玩家都很好用。”

　　叶沉舟说着便蹲下身捡起那只仓鼠，将它捧在手心。仓鼠活灵活现地对着他作了个揖，轻轻一跃转身，发出唧唧的叫声，努了努鼻子指向前方的道路。

　　意思很明显，这是要带两人找大部队去了。

　　“走吧，我们先跟上去汇合。”

　　……

　　两人没走多远，眼前豁然开朗。这里是迷宫内部各条道路的交汇处，犹如一座空旷平坦的广场，足以容下所有玩家。

　　“我的天啊，哥你终于回来了！”季之韵在看到叶沉舟的第一眼便冲了过来，担心得说话都结巴，“我们一直在找你，结果其他人都碰上了，偏偏没有看到你们。你本来就带着伤，我、我差点以为……”

　　他说完低头哽咽住了。

　　叶沉舟赶紧锤了一下他的胸口，用玩笑的口吻说道：“你先别这样！你仔细看看我，我现在好得很！”

　　“啊？”季之韵卡壳似的抬起头来，的确如叶沉舟所言，他心心念念的好兄弟不仅一点事没有，看上去反而更精神了，“你这是……”

　　“总之我现在挺好的，倒是你们这是，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叶沉舟扫视一圈在场所有人，惊觉所有玩家一个不落地聚在这里，边上甚至还有几个被五花大绑的NPC。他们都按照各自的阵营待在不同位置，目前为止还没有发生什么争执，至少都维持表面的和平。

　　“我们就是……”季之韵喘了口气，惊喜地上下比划，“找了个地方决定先商议一下，顺便在路上抓了几个NPC。”

　　叶沉舟听着季之韵无比简单粗暴的解释，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

　　合着他和谢落一起跟boss大战了八百个回合，连命都要丢掉了，结果这些人不仅毫发无损，甚至把所有人包括NPC都聚在一起了？

　　“叶哥，其实这都多亏了向谦的能力。他的仓鼠带我们把迷宫基本都走了个遍，而且还绘制了一个简易地图。”方淑瑶知道季之韵的德性，主动上前解释，还伸手把季之韵推了回去，用眼神示意他看着点其他玩家。

　　季之韵似懂非懂，但人还是乖乖地走了回去。

　　“我们不可能主动动手，最好的选择就是先把各个玩家稳住。”方淑瑶望着叶沉舟和谢落头上的分数有些不解，但还是继续说道，“中间虽然有点波折，不过在我们的强烈劝说下，他们表面上都同意休战了。”

　　“不愧是你们，这都能搞定。”
　　叶沉舟简单浏览了一下地图，敏锐地在中间发现一个空白的方块。

　　“其实也还好。”方淑瑶小声说道，“经历过几次boss战之后，那些人也不敢造次了。”

　　“对了，你们来这里多久了？难道已经把迷宫走遍了？就没听到什么响动吗？”
　　叶沉舟在脑海里把一路走来的路线大致回忆了一遍，不得不怀疑在他们同野猪周旋的时候，周围的一切都被强行隔绝开，就像是划分出一个单独的空间，既不会影响到外界，外界对这里也一无所觉，否则地图上不会空了一块，而且恰好就是野猪出现的地方。

　　Boss选择最先对付他们，绝对不会是一时上头的结果。

　　是因为谢落吗？还是要先亲自出手除掉实力较强的人？

　　果然，方淑瑶皱眉奇怪地指着那处空白说道：“我们没有听见任何动静，不过在绘制地图的时候确实发现一处空档。我们走了一圈只看到墙壁，都以为那是需要激活的特殊出口之类的东西……难不成你们刚才被困在那里，所以我们才找不到你们？！”

　　“我们在那里遇到了boss。我杀了boss拿到一分，他是杀了一个boss和NPC才变成三分的。”叶沉舟偏头一指早就躲到无人处坐着休息的谢落，“之前的boss应该算是额外的积分，所以在场的人里只有你是两分。”

　　“原来是这样的，还好你们平安回来了，那个boss……”

　　“boss其实没有什么，我们现在更应该关注积分的事情。”叶沉舟并不想他们牵扯上NPC的事，出声打断，“你们有什么好的主意吗？”

　　方淑瑶回到队友聚集的地方，摇了摇头：“如果这个副本还留有组队机制的话，按理说只要队长获得最高分就足够了。但是根据广播的说法，事情绝没有那么简单。而且我们也不知道所谓的杀人是要让别的玩家真正死亡，还是走一个形式骗过系统。”

　　“瑶瑶说的是，我们绝不能自相残杀。但要是只有一名玩家可以通关的话，总有人会出事吧。”季之韵见方淑瑶过来，激动地凑了上来，“不是都说这个低级副本很简单的吗？”

　　“很难说，向谦分析过多种可能。目前为止最好的方法就是让所有人得到相同的积分，先尝试钻规则的空子看看。”杜华梦看了一眼孤身一人的谢落，有些纠结地解释，“就是那个人，我们很难计算……”

　　叶沉舟有些厌烦这种把谢落当成外人的说话方式，但是他还是能够理解的。毕竟除了他以外，在外人眼里看来，谢落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陌生人、一个萍水相逢的玩家而已。

　　“他现在算作是普通玩家。场上还有10个NPC，大家或许可以平分一下，让每个人都达到两分……”
　　他边说边扫了一眼在场的玩家，猛然注意到林星辉头上的分数竟然有两分。

　　“那个人为什么已经有两分了？”他连忙问道。

　　“他跟我们说之前碰到一个很弱的NPC，顺手把它勒死了。有什么问题吗？”杜华梦缓缓地说道。

　　“我们在来的路上看到了一具死状惨烈的尸体，八成就是他杀的。”

　　杜华梦显然有些吃惊：“那个人看起来只是余俊宇的跟班，想不到居然这样深藏不露……”

　　“不管怎样，我们多加小心为妙。但是既然如此，剩下来的10个积分正好可以平分在每个人身上。”叶沉舟望向远处神色各异的几人，心里开始盘算让他们乖乖杀掉NPC的可能。

　　“你要去让他们一人拿一分吗？”季之韵这时倒是看懂了他的意思，兴冲冲地跑来，“走啊，带我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