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特兰蒂斯》抹茶面巾卷

3、第 3 章 捉虫

　　巢穴外徘徊的大鱼意外的执拗。

　　在试探过发现自己无法推开巢穴洞口的障碍物之后，依旧不肯离开，在巢穴外来回游动，试探着把自己的脑袋往里面挤进去。

　　达尔西并不想在现在这种状态下和外面的这条鱼对上，他受了伤，现在更想修养身体，然后找点东西填饱肚子。

　　饥饿和伤口的疼痛几乎快要粉碎掉达尔西剩下为数不多的耐心，尾巴在巢穴内烦躁的甩来甩去。

　　生长在巢穴内的贝壳被达尔西从岩壁上粗暴的扯下来，用力的砸在石头上，很快破开一个口子，然后被达尔西两只手掰开，将内部细腻的肉塞进嘴里。

　　一条成年人鱼每天的食量差不多在自己身体的三分之二，这也是为什么人鱼更喜欢捕猎大型鱼类的原因。

　　不到巴掌大的贝壳里面没有多少肉，在塞下去之后不仅仅没有安抚住干瘪的胃，甚至还让饥饿感更甚。

　　达尔西稍微弓起身体，一只手按住自己的胃，另一只手手腕放在嘴边，露出来的犬齿把皮肤压出来凹陷。

　　手腕上传来的疼痛感让达尔西稍微冷静了一些，但是看着外面的大鱼，依旧有些烦躁。

　　它在外面已经徘徊得够久了。

　　——

　　这里的僵持吸引了周围其他生物的注意力，达尔西已经看见有一条两三米的大型章鱼落在了附近的礁石上，触手慢吞吞的向前方延伸，也不知道目标是在前面游来游去的大鱼还是藏身于巢穴中的自己。

　　又或者，它在等他们两败俱伤，一次收获两个大型猎物。

　　这种吃起来□□弹弹的章鱼，也是人鱼喜欢的美食之一，在平常的时候，看见人鱼它们自知实力不敌，远远看见就会把自己藏起来，免得沦为人鱼的盘中餐。

　　但是在碰见像达尔西这样落单又虚弱的人鱼的时候，它们偶尔也会打上这些人鱼的主意，猎物和捕食者的身份在此刻发生反转。

　　尽管章鱼的靠近已经足够小心谨慎，但是达尔西还是看见了它朝着这个方向伸过来的触须，这让原本就在犹豫要不要出去和外面的大鱼对上的达尔西更加迟疑。

　　如果出去，他很难保证和外面的大鱼纠缠的时候，自己会在那条章鱼突然伸出触手攻击时及时的反应过来。

　　——

　　而在上方的大鱼并不在意身后章鱼觊觎的视线，耐心耗尽之后朝着达尔西巢穴的方向撞过来。

　　它很清楚自己体型的优势，尾巴用力的抽过来时，震起来一层泥沙，巢穴上方的一块小石头抖了抖，最后滚了下来。

　　这给了它一个错误的信号，不断的用自己的头和尾巴撞击巢穴洞口，震下来一堆的碎石，试图用这种方式把藏身于此的人鱼逼出来。

　　——

　　大鱼造成的动静越来越大，在达尔西还在犹豫，要不要出去解决掉这条大鱼时，外面的动静却突然停下来了。

　　达尔西下意识从巢穴洞口的缝隙往外看，第一眼看见了一条深红色的尾巴，达尔西的视线又往更上方移了一些，看见一张有些面熟的脸。

　　在他刚在这一片海域停下来的时候，曾经远远见过一群人鱼簇拥着这条人鱼的场景，如果达尔西没有猜错，这条人鱼应该就是这个族群的首领。

　　他看上去身体正处于巅峰状态，深红色的鱼尾强而有力，泛着淡淡的光泽，鱼尾不小心抽到旁边的石头上的时候，让达尔西有一种自己的巢穴都在被带着震了一下的错觉。

　　人鱼族群里的群体性狩猎的次数并不是很多，在更多的时候，大家都是各自捕猎，作为族群的首领，独自出来觅食也并不意外。

　　只是不凑巧的是，他正好选择了达尔西藏身的这一片区域。

　　——

　　在看清对方的脸的一瞬间，达尔西呼吸一滞，来自于强壮的成年人鱼的威慑让达尔西下意识低下头，把自己藏在巢穴的深处。

　　但即使如此，巢穴外的动静还是隐隐约约能够传进来。

　　外面的大鱼好像被红色的人鱼用力的摔在礁石上，惊扰了一大堆藏身在里面的生物，巴掌大的鱼从珊瑚丛里跑出来，飞快的窜进另一片珊瑚丛里，螃蟹和小贝壳扬起泥沙，把自己埋得更深。

　　又过了一会，外面的动静终于停了下来。

　　达尔西伸着脖子，把耳朵贴在礁石上，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战斗结束之后，外面很快就安静了下来，达尔西又等了一会，直到腹中的饥饿感催促他出去寻找食物。

　　他应该已经离开了吧？

　　达尔西伸出手，想把挡在巢穴洞口的障碍物推开。

　　然而达尔西手刚碰到洞口的东西，还没来得及用力就看见自己挡在巢穴洞口的东西被人移开，些微的亮光从洞口透了过来。

　　那条他以为已经走了的人鱼在洞口外看着自己，达尔西几乎是下意识的身体往后窜，把自己重新缩回到巢穴内部。

　　——

　　和达尔西猜的差不多，珈柏尔确实是发现了在达尔西巢穴外徘徊的大鱼之后特意过来的。

　　在过来之后，自然也就注意到了被这条大鱼攻击的巢穴洞口，以及里面不属于自己族群里的陌生人鱼。

　　但因为对方的气息太弱，所以珈柏尔并没有在意，干脆利落的杀死了这条鱼之后才仔细打量起来这个不起眼的洞口。

　　对方隐藏的技能确实很高明，如果不是他正好出现在这里能近距离观察，不一定能够发现藏在这里的陌生人鱼。

　　既然发现了不属于自己族群里的客人，珈柏尔自然要弄清楚对方的来路，把所有可能会对自己族人产生威胁的因素驱除。

　　然而珈柏尔没想到，自己刚把巢穴洞口的东西挪开，对方就飞快的往洞里面缩了回去，动作之快，让他几乎只能看见一头随着水流飞快掠过的白色长发。

　　——

　　重新躲在巢穴内部的达尔西不安的抱住自己的尾巴，狭小的洞口在此刻给了他极大的安全感，外面的那条人鱼身强体壮，几乎比自己大了一圈，不可能钻进来。

　　“出来。”外面的人鱼并没有试图往达尔西的临时巢穴里面钻，但是洞口处被他用力的敲了敲。

　　里面的人鱼安静的待着，没弄出一点动静，如果不是珈柏尔亲眼所见，自己都要怀疑里面到底有没有藏着一条人鱼。

　　珈柏尔再一次出声:“我想和你聊聊。”

　　他的声音带着淡淡的威胁:“或许你想等我把其他人也一起叫过来？”

　　珈柏尔又耐心的等了一会，终于看见这个洞穴里冒出来一个脑袋，身体紧紧贴着背后的墙壁，警惕的盯着自己。

　　比起面对可能出现的一群人鱼，达尔西权衡之下，还是决定直面外面的珈柏尔。

　　因为态度不明，所以处于身体巅峰状态的珈柏尔让达尔西本能感觉到威胁，虽然在珈柏尔面前露了面，但是达尔西依旧努力让自己离他尽量远一些，待在珈柏尔够不到的位置。

　　他想说什么？

　　达尔西这会又忍不住想要咬自己的指甲了，但是在这条让自己感觉到威胁的人鱼面前，他努力的抑制住了自己的冲动，身后的尾巴却下意识绷得更紧。

　　他是来赶自己离开的吗？达尔西忐忑的想，这里确实很靠近对面这条人鱼族群的领域，甚至就在他们领域的边缘，他们如果一定要赶自己离开，也不是没有道理。

　　所以他会怎么做？达尔西警惕的盯着面前的陌生人鱼，尽管受到他话里的威胁不得不主动现身，但是达尔西的身体却在尽量让自己离珈柏尔更远一些。

　　他会不会把自己从巢穴里拽出来，然后警告自己，走远一些，不要在他的族人所在的区域停留，还是会直接把他丢到另外的一片海域？

　　达尔西明白，受伤又虚弱的自己在对方面前一尾巴就能撂倒，毫无反抗能力，自然也就没有话语权。

　　他很清楚，在被发现之后，如果自己还坚持想留在珈柏尔他们的族群边缘，对他们而言可能会感觉到冒犯。

　　但是达尔西已经没有其他的选择了，他身上的伤口还没有愈合，如果继续拖着受伤的尾巴离开，他不确定自己是否还能在找到下一个落脚地之前顺利活下来。

　　想到这里，达尔西鼓起勇气和外面的那条人鱼对视，如果他想要活下去，那他就必须得到这个族群的允许，在这里留下来。

　　——

　　珈柏尔和他灰蓝色的眼睛对视时，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而后他用一种很奇怪视线打量起面前的这条拥有白化缺陷，明显营养不良的人鱼。

　　“你叫什么名字？”他突然问了一个风牛马不相及的问题。

　　“达尔西。”达尔西飞快的吐出自己的名字，“我叫达尔西。”

　　他仰头看着珈柏尔，从他的语气中感知到了某种转变，尽管不明白缘由，但是达尔西隐约意识到这是一个对自己有利的机会。

　　他两只手扣着巢穴洞口的石头，顶着成年人鱼给自己的威胁感，小心的钻出来，把自己弱小，毫无威胁的躯体展示给面前的人鱼。

　　他仰着头，感觉到威胁的身体本能的在发着抖，却依旧挺着脖子，对着珈柏尔露出自己的主动脉。

　　达尔西在心里反复提醒自己，一条人鱼不会在毫无缘由的情况下对另一条人鱼下死手，克制着从他面前逃窜离开的冲动，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毫无威胁，以此得到暂时停留于此的许可。

　　“我不会一直赖在这里不走的。”达尔西的尾巴垂下来，连身上的鳍也服帖的落下，两只手贴着身体两侧，这让他的身形看起来又更小一些。

　　达尔西看着他，对珈柏尔保证:“我只想待到伤口养好，等伤口愈合之后我就可以离开。”

　　——

　　作为一个深海中生活的种族，人鱼天生信仰海神，并且坚信海神的存在。

　　他们至今都还在遵循先辈们留下来的海神的谕令，认真的完成每一次的巡回。

　　人鱼散落在海洋里的大概有数百个族群，每个族群都会以几十年作为一个周期，从圣地亚特兰蒂斯出发，按照固定的路线，在几年或者十几年之后回到亚特兰蒂斯，作为一次巡回。

　　巡回的途中会遇见很多危险，一些暗流或者是运气不好碰见海底火山爆发以及一些意外的状况。

　　人鱼们相信，作为巡回的领导者，族群的首领会得到海神的偏爱，能对一些未来的事做出预言。

　　这是珈柏尔成为族群首领的第八年，也是他带领的第一次巡回，在过去的路程中，来自海神的提醒让他带着族群避开了一些大大小小的危险。

　　在和达尔西对视的那一刻，珈柏尔的脑海中闪现出几个片段。

　　是同样来自于海神馈赠的关于未来的预见。

　　和珈柏尔，以及面前这一条看起来随时都会死去的人鱼有关。

　　他会成为族群的下一位首领。

　　珈柏尔打量着这具面前的这条人鱼。

　　他被自己的族群所抛弃，看起来已经流浪了很长一段时间，还带着天生的缺陷。

　　他甚至不是属于自己族群里的人鱼。

　　珈柏尔的视线又落在他被自己啃得坑坑洼洼的指甲上，他想，只要自己放话，让他离开这里，大概不到半个月，面前这条人鱼就会成为一具尸体，然后被跟在身后的小鱼一拥而上吃得只剩下一具看不出面容的骨骼，躯体重新回归海洋。

　　但是在珈柏尔看见的场景里，他却成为了自己族群的下一个首领。

　　珈柏尔很清楚，自己看见的确实是真实的未来，但是他也意识到，只要他愿意，就能轻易抹除掉那个出现在自己脑海中的未来场景。

　　只需要他一句话，一句让这条陌生的人鱼趁早离开的话。

　　——

　　“你叫什么名字？”

　　在珈柏尔询问过名字之后，这条白化的人鱼主动的从临时栖身的巢穴里钻了出来，把自己的躯体暴露在珈柏尔的视野里。

　　那是一具过分瘦弱的躯体。

　　在达尔西藏在巢穴内时，珈柏尔只隐约感觉，这条白色的人鱼有些瘦，当他从巢穴内走出来之后，珈柏尔才发现，他上半身的皮肉几乎要紧贴着肋骨，尾巴黯淡无光，上面大大小小不同时间留下的伤口，都在表明这条人鱼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过得很不好。

　　生存对于这样一条被族群驱逐的流浪人鱼而言，是一件格外艰难的事。

　　那些结痂的、未及时处理而化脓的伤口，每能够得到足够的休息导致的眼底的青黑，都显示着这具身体已经快要到达极限。

　　尽管他仰着头，对着不明敌我的珈柏尔主动露出脖颈，全身上下都写着顺服，但是蓝灰色的眼睛里，对活下去的渴望却意外的夺目。

　　像一轮在他眼中燃烧着的太阳。

　　漂亮极了。

　　心里的想法在无意中被低声说出口，没有听清的达尔西下意识颤着声音询问了一句:“什么？”

　　“没什么。”珈柏尔摇了摇头。

　　他望着那双漂亮的眼睛:“达尔西是吗？”

　　“我给你一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