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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0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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亥时末,大雪纷飞,万籁俱寂,整个顾相府都陷入了梦乡,只偶有几声犬吠从巷子深处传来。
忽然一道急促的敲门声拍打在顾夫人居住的听雪阁大门上。
守门的婆子被吵醒,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披着一身臃肿的棉袄起身点亮油灯,一边拉开门栓,一边不耐地问道:“大半夜的,谁啊?”
“是我,梅香!”梅香拢了拢身上的披风,搓着冻得通的手焦急地说道。
听闻是二小姐身边最得宠的大丫鬟,婆子赶紧打开了门,谄媚地说:“原来是梅香姑娘,可是二小姐那边有事?老婆子这就进去禀……”
梅香心急如焚,哪有功夫听她说这些,一把推开了她:“不用!”
边说边急急往里走去。
安嬷嬷年纪大了,睡眠浅,听到动静,起身推开房门,一眼就看到了从雪地里匆匆过来的梅香,顿时眉头一皱,走到廊下,轻声问道:“大半夜过来,可是小姐院里有事?”
梅香看到她跟见到了主心骨一样,一把抓住安嬷嬷的手,焦急地说:“嬷嬷,书香阁那位……死了!”
安嬷嬷老眼一眯,直指核心:“什么时候的事?你怎么会知道?可是跟小姐有关?”
梅香本就是来寻求帮助的,不敢隐瞒,当即将事情和盘托出:“……刚才那琴儿来报,书香阁那位已经毒发身亡了。”
真是沉不住气,怎么在府中就动手了?
不过事已发生,再说这些也无用,最要紧的是善后,将他们小姐摘出来。安嬷嬷很快便有了对策:“我马上安排人除了这两个丫头,做成自杀的假象。”
至于理由,都是现成的,琴儿被赶出书香阁,怀恨在心谋害主子,事发后畏罪自杀。
谁料梅香却赶紧摇头道:“嬷嬷不可。那琴儿早做了准备,一旦她死了,明日大街小巷都会传出我们家小姐谋害继姐的流言。”
本来纪雪依也是准备事发后除掉琴儿做替罪羊的,谁料这个琴儿极为大胆,竟跟府外的人勾结,将小姐施予她的银子托付给了府外的人,让对方一旦发现她身死就将此事宣扬出去。纪雪依可不想背负着杀害继姐的名声,这才大半夜让身边最信任的丫头到母亲这里求援。
安嬷嬷闻言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连忙道:“老身去禀告夫人。”
徐丽珠大半夜被人从温暖的被窝中挖了起来,听闻此事,也是大惊失色,恼怒地说:“雪依这孩子怎如此沉不住气?”
按她的计划,等顾蓁蓁去了风清观再动手,等传回府中,已是好几日以后了,届时善后工作也早处理好了,完全不会留下任何的痕迹和把柄。
可自己这个性情急躁的女儿倒好,在府中就迫不及待地动手了,关键是做之前也没想好怎么收尾,这不是添乱吗?
顾夫人气得用力拍了一下桌子,琢磨了片刻后道:“赶紧派人去通知老爷,请他来我院子里一趟。”
今晚顾敬安歇在苏姨娘房中。
安嬷嬷大惊:“夫人……夫人这是打算告诉相爷?”
顾夫人瞥了她一眼:“不然呢?别忘了,我们大小姐院里新来的两个丫鬟是老爷领进府中的。”
顾蓁蓁身边那两个新丫鬟是顾敬安从外面领进来的,这说明对方已经在心里防备着她,在顾蓁蓁的事上不信任她了。
两个丫鬟不是她的人,也不是府中的家生子,很难收买,若是将这二人一并灭口,顾敬安就是傻子也知道这里面有猫腻,夫妻俩反倒生了嫌隙。既如此,不若和盘托出,雪依的身份地位摆在这里,又即将嫁入秦王府,顾敬安不可能为了一个无足轻重又已经死了没有任何用处的女儿,置顾府的利益和名声于不顾。
相反,为了顾家的名誉,他还会千方百计将此事给掩盖下去。有他帮忙,此事方能做到天衣无缝,瞒过秦王。
安嬷嬷赶紧连忙点头:“老身这就去。”
一盏茶的功夫过后,顾敬安带着一身寒气进门。
徐丽珠赶紧上前解下他的大氅,递给旁边的安嬷嬷,然后不等顾敬安开口,她就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哭哭啼啼地说:“妾身有罪,请老爷责罚!”
顾敬安吓了一跳,赶紧扶着她:“夫人快快起来,你我夫妻,风雨同舟,有事好好说,实不必如此!”
徐丽珠不肯起来,以袖掩面,伤心地说:“老爷,妾身对不起您……雪依那孩子糊涂啊,受了丫鬟挑唆,一气之下做出了不可挽回的错事,害……害死了蓁蓁。妾身对不起您,对不起……”
顾敬安扶着徐丽珠的手一松,嘴唇哆嗦了两下,不敢置信地问道:“你……你说蓁蓁,蓁蓁她去了?”
徐丽珠沉痛地点了点头,捂住脸:“妾身若不是怕此事宣扬出去会影响良才,早叫人去报官了。虽不能报官,但做错事就要受到惩罚,雪依妾身就交给老爷了,老爷便是打杀了她,一命偿一命,妾身也无半句怨言!”
顾敬安心乱如麻,脑子快速转动,肯定不可能打杀了纪雪依,否则没法跟护国公府和东平郡王府交代。报官更不可能,姐妹相残这种丑闻传出去,世人如何看他们顾相府?而且背着弑姐名声,纪雪依也废了,还怎么嫁入秦王府?若真如此护国公府和东平郡王府都不可能再支持秦王。
所以此事绝不能宣扬出去,必须得瞒得死死的。
权衡利弊,有了决断后,顾敬安迅速道:“此事还有多少人知道?如今,书香阁是何情况?”
徐丽珠赶紧道来:“妾身已经安排信得过的人守住了书香阁,苍蝇都飞不出来一只。不过那院子里还有三个丫鬟,这当如何处置?”
这个时候,顾敬安也不瞒她了:“那两个丫鬟是秦王派过来的,可惊动了她们?”
徐丽珠连忙摇头:“应该还没有,据说,书……这两个丫鬟不是很得蓁蓁喜欢,平日里鲜少让她们在身边伺候。”
顾敬安点头道:“我明白了,此事我来处理。我已经失去一个女儿了,不能再失去一个女儿,你看着点雪依,别让她再犯糊涂了,秦王府可不比自己家。”
徐丽珠吸了吸鼻子,愧疚又深情地望着他:“老爷放心,妾身这就禁了她的足,嫁人之前,再不许她出自己的院子。”
顾敬安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屋子里那个丫鬟我来处理,雪依身边那个,先留着,查清楚她在府外接应的人是谁,再一并处置,以绝后患。”
徐丽珠用力点头,拉着他的手,眼神里充满了感激,千言万语最终汇成一句话:“老爷,妾身听您的安排。”
***
冬儿守着顾蓁蓁,眼睁睁地看着她闭上了眼睛,身体渐渐冰冷。
过了许久,紧闭的门忽然被推开,冬儿吓了一跳,双手抱臂,瑟缩着往墙边靠,哆哆嗦嗦地问:“谁!”
灯笼照亮了屋子,映出顾敬安严肃的脸。
惊动了老爷,冬儿大骇,泪如雨下,牙关打颤。
顾敬安没搭理她,走到顾蓁蓁面前,蹲下身,轻轻探了探她的鼻音,人已经没了呼吸。
他蹲在尸体旁,看着女儿惨死的模样,久久没有言语。
不知过了多久,他站起身,挥了挥手。管家连忙带着两个亲信过来,将顾蓁蓁的尸体拖走,又有两个人进来,清除了血迹。
等屋子里一切都收拾干净后,顾敬安终于将目光落到了冬儿身上。
冬儿被他阴沉的视线一看,忍不住瑟缩了一下,低泣道:“奴,奴婢不是故意的……”
顾敬安收回过目,打了个响指,一个身形跟顾蓁蓁很像的年轻女子走进了屋。顾敬安对她说:“这里就交给你了,跟她说清楚,明日不能露了马脚。”
他深思熟虑过后,觉得这事要掩盖过去,彻底消除旁人的怀疑,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将顾蓁蓁的死期往后延,地点也改成风清观。因为顾蓁蓁刚跟秦王解除了婚约,突然暴毙,难免引来旁人的怀疑和揣测。不如等她在京城销声匿迹了,再公布她在风清观意外去世的消息,那时候也没几个人关心这事了,而且秦王也不会发现端倪。
因此,他找了一个女子来假扮顾蓁蓁,做出顾蓁蓁顺利出城去风清观的假象。
***
兵荒马乱的一夜过去,次日依旧雪花飞扬。
两个丫鬟早早到顾蓁蓁屋前伺候,但冬儿却低垂着眉眼不让她们进门:“大小姐已经收拾好了,你们守着大小姐的行李即可。”
不多时,一身白衣,头戴幕篱的“顾蓁蓁”出了门,在冬儿的产妇下上了马车。
为表重视,顾敬安和徐丽珠并两个姨娘,还有两个十岁以上的孩子都到门口给顾蓁蓁送行。
看着女儿上了马车,顾敬安他隔着帘子殷殷嘱咐道:“去了风清观有什么需要的,让人回来说一声,好好照顾自己,等你身体好了,爹就去接你回来。”
马车里传来一道软软的低语:“女儿知道了,爹爹回去吧。”
顾敬安不舍地点了点头,退后两步,让开路,冲车夫挥了挥手,示意启程。
就在这时,忽然一道夺目的白光从天而降,刺得人睁不开眼。
几息过后,白光渐渐淡去,一道高达五丈,宽达六七丈的蓝色闪光屏幕横空出现在相府门口,发出滋滋滋的声响。
这力气的一幕震惊了所有人。
顾敬安大骇,连退数步,嘴里大声嚷嚷着:“来人啊,快来人啊……”
徐丽姝也吓傻了,顾不得仪态,赶紧抓住他的衣袖跟着跑到一边,一群人震惊地看着这非人力所能为的神奇现象。
屏幕十几米高,比周遭的建筑都要高,自然惊动了全京城的百姓,不少人远远地看着闪着蓝光的屏幕大喊妖怪,就连在皇宫中的皇帝也看到了这惊人的一幕,连忙差人出来询问缘由。
不多时,顾相府门口便聚集了一堆人,有附近的勋贵之家,也有过来凑热闹,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的百姓。
见屏幕只是矗立在那里,并没有伤害大家,时间一长,众人的胆子逐渐大了起来,指着屏幕说:“莫非这是上天给咱们天启国的神谕?”
此说法一出,顿时获得了许多人的认可。
“肯定是,咱们天启是最强的国家,又敬奉佛法,定是咱们的诚心感动了菩萨,菩萨赐下该神物,帮助咱们。”
众说纷纭,大部分人都很兴奋,毕竟这样的事闻所未闻。
这时候皇帝派遣的太监也到了。
他冲顾敬安行了一礼,尖着嗓子问:“相爷可知此乃何物?”
顾敬安一脸懵逼,摇头苦笑:“徐公公,老夫也不知道。今日,我们送大女儿出门,刚说完话,忽然就跳出了这个东西!”
徐公公眯眼抬头打量着屏幕,只见原来幽蓝色的屏幕忽地像漾开的水纹,轻轻荡开。
见状,百姓是又惊又好奇,激动地大喊:“动了,动了……”
只见蓝光闪过,出现了一间白色的屋子,一个面色白皙,头发鲜红,身上插满了很多管子的姑娘紧闭着双眼,躺在床上。
“这是什么?”百姓们激动地看着这一幕,指着姑娘大喊,“她这头发好奇怪,怎么是红色的?莫非是妖怪?”
就在大家吃惊之时,更让人震惊的一幕出现了,房间里凭空出现了一个半透明的姑娘,身穿湖绿色绸衣,头梳双丫髻,身姿娇弱窈窕,待她转过身来时,顾相府的人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
隔壁邹侍郎家的姑娘更是瞪大了双眼,惊呼出声:“那是蓁蓁,我不会认错的,她身上挂的香囊是今年生辰时我送的!”
闻言,顾敬安双腿发软,再也撑不住,瘫坐在地上。
到底怎么回事?他昨晚明明看着她断了气的。
不等他想清楚,徐公公锐利的眼睛已经望了过来:“相爷,此女是贵府大小姐?那马车上的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