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10 密百疏（一） ...
-
《牟定闲事鉴》，“魔骨”篇——
「……勇士七人以七方为墓，誓以魔骨倾覆青之国。数年后，火之国余兵自春来为‘始之一’，接而‘零之二’‘一之三四’‘二之五’‘三之六’为隔，爆之；并于‘三之七’中位挫地七尺，龙头为辅，续爆之。三日后，山倾水绝，地陷房榻，青之国不复存尔。又数百年，世人亦采此章，故灾重蹈矣。」
依前述方位对应今日牟定，分别为苑家、向家、焦家、府衙、北山、密林，以及此处。爆炸间隔严格遵守其上记录；挖土与摆放龙头也一般无二地模仿了出来。
看不出辛福寅的心思竟细腻至此！想来书中缺的那页“地图”，也是他在书斋当伙计时偷偷撕掉的吧。
然，人有七窍，纵使他六窍玲珑，少了一窍，也终会功亏一篑。
他笃信着话本里的胡言乱语，不是缺心眼儿还能是什么？
既然都是胡诌，那荆桃在原文基础上杜撰些“新情节”也无伤大雅。最关键的是，可以骗到辛福寅来争取逃脱的时间。
“下册对上册每个篇章都进行了更为详尽的解释，其中‘磨骨’一则，作者写道：「末之中位，需未婚少女口念符咒三番，引爆方可成阵。」可，少女好找，能背出符咒的人，却比三条腿的猫还难觅啊。”
辛福寅狐疑地望着侃侃而言的少女，脸色愈发阴沉。
“这么说，我是永远都完不成阵法了？”
“倒也不是。”荆桃露出慵懒的笑，“下册我是读过的，区区七行字，并不难记。”
辛福寅“哼”了声，脸皮跟着颤了颤。
“找你，与自投罗网有什么区别？”
“可除了我，你还能找谁呢？”
荆桃夸张地作出恍然状，“对了，你可以把下册偷出来呀！不过，你去丰乐楼打个来回的话，时间上来得及吗？”
见对方要开口，她则故意抢言，兀自说下去：“差点忘了，除了地上这个昏迷不醒的家伙，你在衙门还安插了个‘卧底’呢。”
辛福寅神色一变，“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事情已经发展到了如此地步，你跟我也就别见外了。要确定卧底的身份其实很简单，一靠气味，二为可能性。”
荆桃饶有兴致地说明起来，“每次案发，皆有硝烟弥漫，大家衣服上沾有零星的火药味无可厚非。但在焦家出事的时候，有个人身上的味道却明显得突兀。”
听得此处，辛福寅下意识抬起手臂闻了闻。
荆桃睨笑着，续道：“北山三面为铁壁监牢，一面由孔师傅组织的民间高手协助看守，因此外来者作案的可能性很小；而实施监视的衙役人手有限，固然为犯人提供了可乘之机，也同样导致他身份的泄露——他必是捕快中的一员！”
三言两语便道破了“玄机”，殊不知傅倾筹在分析线索时，磨钝了两把刻刀，废弃的木屑能完整地堆个他自己出来！
当然，所成的木雕如今都整齐地码放在荆桃的房间里。
此刻辛福寅已是悲愤暗涌，可对方仍不“罢休”。
“如今，他非但无法帮你拿到下册，就连你埋在‘密林’中的火药，他也没能来得及引爆。”
此语一出，荆桃霎时寒毛直竖，这是对危险的本能反应，然而她空有敏锐，却无法抵挡，眼睁睁地看着辛福寅暴起，掐住了自己的喉咙。
“我杀了你——”
郁怒的咆哮似乎要将屋顶震碎。
苑芷荞吓得面无血色，一口气没上来，瘫倒在床板上，默默淌着泪，气若游丝地请求：“不要……不要杀桃桃……”
窒息感正一点一点抽掉荆桃的意识，她后悔激怒了这个暴徒。
千钧一发之际，只听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义父，您在里面吗？”
辛福寅的手劲儿登时松懈下来。
荆桃拼命地喘咳着，却见他将门了个小缝，待确认完全后，方迎外面的人进来。
“阿宁！你没事吧？义父听说你被那个知县抓了，心里不知有多着急！”
“这个……孩儿的确被傅大人怀疑了，但孩儿趁他们不备的时候逃了出来。”
这位好义子不是别人，正是牟定县的捕快周宁！
青年扫了眼稍稍缓过来的苑芷荞，与荆桃四目相合了一刹，不动声色地点了下头。
“义父，傅大人已经知晓了一切，我们快离开这里吧！”
辛福寅充耳不闻他的建议，急问道：“密林，你做了吗？”
周宁眼神闪烁，“孩儿……孩儿无能……”
辛福寅狠狠锤了下桌子，神色复杂，却依旧顽固。
“阿宁，事不宜迟，你赶快去密林引爆火药，我们还有希望！”
“义父！”周宁激动得双眼通红，“我们不能再错下去了！”
“我们没错！”辛福寅猝然将义子掀翻在地，“你、你——你不要忘了，殷邱才是你的祖国，是大宣、是平凉军害得你家破人亡！早知你这般懦弱无胆，我当初就不该收养你！”
周宁捂着一面火辣辣的脸，还想反驳，却听荆桃蓦地插话进来。
“你义父说得对！周宁，你此刻若退缩，就是不忠不孝！”
周宁愣怔地望着她，连疼也忘了。
她则眉头紧蹙，叫道：“周宁且去密林，符咒我来念，我倒要看看偌大的一个牟定会不会毁在你辛福寅一人的手上！”
周宁“刷”地起身，落下个“好”字，奔出了房门。
这通操作实非常理，反把辛福寅给看蒙了。
电光火石之间，敞开的门中一下跃入两人。
辛福寅野兽般的警觉心迅速觉醒，挑起地上的锄头，勾住苑芷荞的领口，一手持匕首，直指荆桃的喉咙。
“别过来——”
“别轻举妄动！”
对峙双方齐声大喝。
孔遥山与韩定紧绷着身子立在门边，如此形势，只要辛福寅双臂同时用力，两位姑娘必将命丧黄泉。
“滚出去，关上门，不然我让她们与我一起陪葬！”
辛福寅散发的戾气迫使孔、韩两人不得不就范。
与合门声同时响起的是傅倾筹喊话。
“辛福寅，你已经被我们包围了，此刻束手就擒的话本官会对你从轻发落！”
“大宣的走狗，你听好，就算我无法实现大计，这屋里的火药也足够置你们所有人于死地的！”
“义父！”
周宁凄厉的声音传入耳畔，辛福寅的脸色不由得一动。
“义父救我！孩儿不想死！”
荆桃是个极会吸取教训的人，见他此状，小心翼翼地道：“周宁不过是你的养子，他与那个孙挑没什么不同……”
“你懂什么！”
荆桃只觉脖间一阵刺痛，原来那利刃已划破了自己的肌肤。
“是，我不懂，不懂才要问嘛……”
辛福寅的胸前剧烈起伏着，“阿宁尊重我、孝顺我，怎会与那个背信弃义的混蛋一样！”
其实，没有这步的“确认”，荆桃也对杀害孙拱的凶手了然于胸。毕竟傅倾筹根据焦二铁的描述所绘制的人像，实在太过“栩栩如生”。不然她也不会一下从记忆中把一个不起眼的书斋伙计“提取”出来。
缓缓地，她移动着脖子，使其远离剑尖。
“那个，我能再问一个问题吗？”
辛福寅岂容她耍鬼心思？又把剑重新对准了她的喉咙。
“算我好心，让你做个明白鬼，问吧。”
荆桃在心里为自己抹了把汗。
“既然你那么恨孙挑，为何要炸孙拱的房子？那里不属于阵法的一环吧？”
辛福寅咬牙切齿地道：“我受孙挑一饭之恩，他虽被我杀了，但为他报完仇，我也能与他两不相欠了。”
荆桃发自肺腑地想哭，想找娘，她不要跟这个疯子再说一句话了！
此刻，傅倾筹的声音再次响起。
“辛福寅，你先冷静。不如这样，你放了荆姑娘和苑二小姐，本官保证护送你们安然离开牟定。”
“不行！”
不用“提醒”，辛福寅也冷静得紧。
“以一换二，对我们不公平！”
“你会不会算数！”荆桃朝地上努努嘴，“明明是三换二，我们吃亏了！”
“闭嘴！你这么多话，小心以后嫁不出去！”辛福寅瞪了她一眼，“傅大人，我手里的两人，你选一个吧。”
他的行为处处透露着意想不到，说他癫狂，却忠于先主；说他痴傻，却计划周密；说他残忍，却尚有原则。
此时，更有原则的某人又开口了。
“你让两位姑娘离开，本官与周宁一道进去。”
挟持知县可比挟持两个平民划算多了。
岂料辛福寅只迟疑了一瞬，便恢复了对前念的执着。
“少废话，别以为我看不出你们的伎俩！二选一，快作决定！”
即便隔道门，也能感受到傅倾筹的为难。
“那……先放了荆姑娘。”
这恐怕是在一日一夜的惊吓中最能让苑芷荞开怀的一句话了。
她身子虚弱，精神却尚算清醒，湿漉漉的脸颊浮起点点笑意。
“很好……”
“好什么！”
荆桃恨不得立刻踹傅倾筹一脚。
辛福寅对这个选项颇为满意：苑二小姐身娇肉贵，容易掌控；而那小掌柜，牙尖嘴利，若再相处下去，保不齐会横生什么麻烦呢！
“算你走运！”
说着，他收起锄头，仍以剑尖抵着荆桃，作势要带她出去。
“慢着！”
荆桃一惊，有人抢她之先说出了这两个字。
“此决定大为不妥！”
苑芷荞亦是一惊，郁无咎怎会也出现在此！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