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故意》云旎

1、明明故意

　　第1章
　　方晚意回南江的第二晚，对面屋的轰趴开到半夜一点。

　　方晚意觉轻。
　　加上头晚走错楼层的醉汉在她家门口闹了一宿，她整夜没睡，这会儿眼睛已经张不开了，脑子里却有根筋突突地不停跳，异常清醒。

　　听觉也异常敏锐，敏锐到对面屋里一群男生在那儿唱土嗨到爆的情歌，每一个字儿她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方晚意受不了了。

　　三月的南江还有些凉，方晚意顺手拿了件衣服套身上，顶着巨大的黑眼圈和满肚子火气，哐哐哐地敲开了对面屋里的门。

　　门打开的那一瞬间，数目相对，空气突然凝固起来，就连吵人的背景音也正好赶上了切歌，诡异地停了。

　　下首歌的前奏刚刚响起，开门的那哥们儿突然“靠”了一声，指着方晚意又惊又喜：“这他妈不是方晚意吗！好多年不见了，你啥时候回来的啊？”

　　他手里还举着麦克风，声音瞬间被扩大，回荡在整个客厅。

　　方晚意顿时清醒，回过神来，恨不能立刻找个缝钻进去。
　　……完蛋，睡懵了，忘记对面屋住的是她高中同学了。

　　“哎老蒋！你他妈不是说你对面屋没住人吗？合着是想背着哥几个金屋藏娇啊！”

　　……好巧不巧，还是曾经的绯闻对象蒋迟故。

　　方晚意听到客厅里有人吹起了口哨，虽然并没有见到当事人，但被一群知情的同学起哄，她也已经糗得满脸通红了。

　　脸是已经丢了，但气势不能输，只要她不承认，尴尬什么的就会留给别人。

　　于是方晚意把头上的帽子往下压了压，挡住大半张红透的脸，梗着脖子虚张声势，故意粗声粗气：“你们再不停歇，我就要告你们扰民了！”

　　说完，她也不等人回应，就大步跑回自己家，“嘭”地一声把门关上。

　　力气大到，整个楼层的天花板都跟着震了震，仿佛下一秒就要塌了似的。

　　许平飞懵了懵，以为自己酒还没醒呢，甩了甩脑袋，有些迟疑地看向身后沙发上拎着啤酒瓶的男人，“那是方晚意吧？这么些年没见着，倒是长了不少脾气啊。”

　　男人没理会，另只手搭着沙发靠背，慵懒地和旁边的人碰了碰瓶子，跟没听见似的。

　　屋里除了高中同学，也有他们车队里的人，听了这话，不免有些好奇问：“这姑娘何方神圣？瞅着还挺漂亮。”

　　“漂亮吧？”许平飞拍了拍队友的肩膀，挑眉笑，“人家当年和咱蒋哥闹绯闻的时候可不长现在这样。”

　　这话瞬间燃起了队友的八卦之心，刚要好奇，就见许平飞不怀好意地比了个手势。

　　队友愣了下，随即气笑着推了他一把，“微信转你，赶紧说！能跟咱蒋哥闹绯闻的姑娘我可太他妈想知道了！”

　　许平飞收了钱，一把揽过队友的肩膀躲在角落里，回忆起上高中的时候。

　　“方晚意啊，这姑娘当年在咱们班里就跟个隐形人似的，一周都听不着她说几句话，就像个小哑巴。跟她坐前后桌啊，能把人活活憋出病来！”

　　“啊？可刚刚那个……看着不像啊。”

　　学生时代班里的隐形人要么极度社恐要么极度自卑，刚刚那姑娘敲门关门的气势跟悍匪似的，就差手里提两板斧了。

　　“所以我才说她这么些年变化挺大啊，”许平飞翻了个白眼，“女大十八变听过没？不仅人长变样了，脾气也大了不少！”

　　“怎么说？”

　　“方晚意在我们市一那可是出了名的好脾气，属于是你突然挑事儿把她桌子的东西全掀了，她也只是一声不吭地捡起来，拍拍灰放回原位，绝对不会多说一句话，事后也不记仇，跟活菩萨在世似的，贼他妈没劲。”

　　“那会儿班里有那么几个男同学欠得慌，想探探这只乖兔子的底线，就把人头发绑在椅子上让她当众出丑。结果你猜怎么着？第二天，她把头发全剪了！剪得跟个男孩儿一样，丑不拉叽的。”

　　说到这里，许平飞突然有些烦躁地抹了把脸，站起身跑到沙发边上，“所以蒋哥，你对面那屋住的到底是不是方晚意啊？她回来多久了啊？”

　　男人仰头灌下去大半瓶，屋里喧闹，而他似乎是自始至终都是个局外人。

　　直到许平飞酒劲上来，拽着他胳膊非要去对面确认那人的身份时，他才不太耐烦地甩开手。
　　“不认识，滚。”

　　……

　　回到屋里，方晚意的睡意彻底没了，刚刚那关门声震得她脑瓜子疼。

　　她杵在原地愣了大约有三秒，突然蒙进被子里疯狂尖叫。

　　人生就是这么奇妙。

　　在决定回南江之前，方晚意幻想过无数次和蒋迟故重逢的场景。

　　可她怎么也没想过，居然会是自己大半夜穿着粉红垂耳兔的睡衣、蓬头垢面地跑去敲人家的大门，还被一群高中同学撞见了。

　　丢死人了啦！

　　方晚意在被子里蒙了半天，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才终于出来透了口气。

　　看着床边还没收拾完的行李箱，她在想自己要不要连夜搬离这里。

　　不搬吧，今晚的经历实在是令人社死，搬吧，那她回来的意义是什么？

　　方晚意仰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沉思许久。

　　大约是被她这么一闹，对面消停了，于是半夜两点，最终还是没撑着起来收拾行李的方晚意终于迷糊睡过去了。

　　她又做了那个梦。

　　梦里，方晚意在一个又黑又冷的密室里，四周都是让人发毛的鬼哭声，还有触感真实的手掌不停地扒拉她。

　　那是她高中被骗去玩鬼屋的时候，当时是一群人进去的，可被贴脸杀了几次之后她就跟其他人走丢了，又怕撞见“鬼”，就一个人蹲在角落里吓得直哭哭。

　　那时候的方晚意，是真的觉得自己要死了，她觉得自己有点像被黑白无常勾进地狱里的孤魂，精神恍惚。

　　这般惨状，连扮鬼的NPC都看不下去了，索性走到她面前，跟她说：“起来，带你出去。”

　　是个挺好听的男声，虽然语气听起来有些不耐烦，但在那个时候，这样的话也足够给方晚意带来安全感。

　　不过，那个NPC没摘面具，于是方晚意抬起头后，哭得更大声了。

　　“……假的，”NPC把面具扔地上，将方晚意从地上扯起来，“都是人装的，你怕什么？”

　　方晚意说不出话，她觉得自己已经灵魂出窍了，浑身颤抖得厉害，死死抱着NPC的胳膊不撒手。

　　刚开始NPC还有点抗拒，后面也直接摆烂了，只僵着身子提醒她：“轻点，别把我胳膊卸了。”

　　其实这段经历，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是方晚意的噩梦，甚至于到今天她都不敢一个人走夜路，不敢关灯睡觉。

　　可同时，方晚意又有那么一点儿庆幸。

　　如果不是那天自己傻乎乎地信了那些同学的话，她的年少时光，大约也不会留下那么一段，值得她用整个青春去珍藏的暗恋。

　　……

　　第二天方晚意睡到快下午，黑眼圈又深了几个度。

　　她皮肤白，眼底下的乌黑就格外明显，加上没太睡醒，整个人都丧到爆，连吃饭都提不起劲来。

　　趁着拿外卖的时候，方晚意偷偷瞄了眼对面。

　　蒋迟故是在本市上的大学，估摸着今天是有课，这会儿人早就走了，只是门边垃圾桶上面堆了不少烟蒂。

　　啧，一群老烟枪。

　　方晚意偷偷松了口气，把外卖拎进屋里默默地吃着，又觉得无趣，便拿来了手机。

　　本来是想再看看实习，可招聘网没逛几分钟，方晚意突然打开了某德地图，鬼使神差地搜起了“南江大学”。

　　还挺远，隔了一个区，来回得有四十来分钟，碰上早晚高峰，估摸着至少一个小时。

　　她想，以蒋迟故那爱睡懒觉的性子，如果头天夜里有晚课，或是第二天有早八的课，他大概率是不会回这里的。

　　方晚意放大地图，从南大校门一点点划过去，似乎想看看和自己的学校有什么不一样。

　　其实高中那会儿，她也想着留在南江上大学，一来熟悉，二来外婆年纪也大了，她离得近些，有点什么事儿也好有个照应。

　　那时方晚意学习并不突出，顶了天能上个普通一本，像南江大学这种，她压根想都不敢想。

　　但命运啊，有时候就是这么奇妙。

　　那会儿连普一都担心考不上的方晚意，高考时竟然一鸣惊人，去了全国排名和南大不相上下的鹭大，离开了南江。

　　大学四年，几乎没有回来过。

　　……

　　在家睡了两天之后，方晚意总算觉得自己的精神气儿回来些了。

　　她约了好几场面试，后面几天都得出去，担心对面蒋迟故突然回来，方晚意特地问同在南大念书的发小要了蒋迟故的课表，估摸着他可能回来住的时间，避开所有撞上的可能。

　　而且每次出门，都会好好乔装改扮。

　　这两年方晚意的变化挺大，加上迷上了lolita，家里有不少假发和“奇装异服”，于是每回出门，哪怕只是下楼扔个垃圾都得戴上，这样哪怕真遇上了，对方也认不出来。

　　她洋洋自得，觉得自个儿可真是太机智了。

　　当然，这份自以为是的小聪明甚至没有维持超过24小时，因为第二天晚上，方晚意就和蒋迟故遇上了。
　　还特么是在电梯里。

　　方晚意：“……”他明早八点不是还有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