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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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橙色的夕照从窗帘的一角斜斜射入，给这个单调的病房染上了一抹温暖的色彩。如果拉开窗帘，整间屋子都可以变得明亮起来。
可是，起身走到窗边这个简单的动作，北原久却做不到。他躺在病床上，左腿垫得高高，脚腕处缠着厚厚的纱布。比起手术刚刚结束时，受伤部位的肿胀已经消退许多，这得益于输液和他每天都坚持进行的勾脚运动。
再过两天，他就要出院，去复健中心接受系统的康复训练。中午时，教练和赤木医生来看望过他，向他简单说明了下一阶段要做什么。阿久安静地听着，无论什么样的康复训练，他都会努力完成，他也迫切地盼望快些进入下一阶段。可独自一人时，迷茫与恐惧还是会从心底悄悄浮出，他不知道脚腕的伤会对自己造成多大影响。他的主治医师和队里的赤木医生都说，他的伤不会影响作为篮球运动员的发展，可他心中的不确定感依然不会因此消失。他明白，许多运动员勇敢地战胜了伤病，可也有更多人因此中断了职业生涯。自己，究竟能做到哪种程度？
阿久看了看床头的闹钟，五点半。再过一会儿，妈妈应该就会给他送晚饭。爸爸和姐姐前几天来过了，他们的工作比较忙，所以今天应该不会来。正想着，耳畔似乎真的传来了隐约的脚步声，阿久连忙擦了擦眼睛，不愿让别人看到自己悄悄哭过。
刚刚放下手臂，门就打开了。来人却是阿久完全没想到的，赤木医生。
“赤木先生？”阿久连忙用手臂支撑起身子，让自己斜倚在靠枕上，以便和赤木交谈。阿久加入国家队还不到一年，在他的印象中，赤木高大强壮，寡言少语，不像其他几名队医经常和队员们聊天、开玩笑。赤木轮值时，他似乎总在专心地观看他们训练，仿佛他也很懂篮球。阿久和赤木不算熟悉，但赤木每次为他们进行训练前的按摩拉伸时，每个步骤都进行得极其认真、标准，仿佛接下来是一场重要的比赛。
因此，尽管赤木看起来不太好接近，在阿久心中，他却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
“北原，吃过晚饭了吗？”赤木问。
“还没有呢，我妈妈一会儿过来送饭。”阿久回答。
寒暄过几句后，赤木拉出床位旁的椅子，坐了下来。阿久不知道赤木的来意，也许是中午有些问题没讲清楚，所以来补充一下细节？
“北原，我想给你看一件东西。”赤木说。他的表情依然像平时那样严肃。
“好的。”阿久点点头，“赤木先生，是什么？”
赤木没有看他，只是拿出了一个泛黄的塑料手提袋，袋子上印着医院的名字。他从袋子中取出了一张X光片，递给了阿久。这张X光片的边缘看得到明显的折痕，似乎很有些年头。
看到影像的瞬间，阿久愣住了。这是一张踝骨的X光片，受伤的几天来，他对这样的图像已经非常熟悉。然而，X光片上的伤势却比自己严重许多，自己只是内踝轻微骨折，影像上，内踝、外踝、后踝都看得到断裂或移位。
“赤木先生，这张片子上的伤，好严重啊……”阿久轻声说，“比我的伤严重很多。伤势这么重，还能正常行走吗？”
赤木看着他，不易察觉地笑了笑。然后，他站起身，走到病房的窗户前，拉开窗帘，金色的阳光瞬间填满了整个屋子。背对着窗外布满晚霞的天空，和阿久对视片刻后，他走了回来，重新坐在床边。
足足五秒钟的沉默后，阿久颤抖着开口道：“难、难道……这张X光片，是您的？”他难以相信这个推测，声音轻得像是要化作阳光中的尘埃。
“是我的。”赤木沉着地点点头，“北原，你能看出来我受过伤吗？”
“完全不能……平时，也完全看不出来……”
赤木再次笑了笑。“这是我十年前拍的X光片。我的伤比你的严重很多，尚且不会影响正常生活，你就更不用担心了。也只有像我这样严重的情况，才无法继续以运动员的身份打篮球，至于你，没问题的。”
阿久吃了一惊：“赤木先生，曾经是篮球运动员吗？”这样一来，赤木过人的身高、强壮的体型、平常对训练的关注——这一切都得到了合理的解释。如果他曾经是运动员，他对篮球的理解应该比自己深入得多吧。阿久从未想过，在赤木严肃认真、不苟言笑的外表下，有着这样的过往。
“还没来得及成为运动员，就受了这样的伤。”赤木的语气平淡，像在叙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平时打篮球锻炼身体是可以的，只是无法成为职业选手了。”
“……”阿久一时失语。他忽然觉得，自己的情况似乎没那么糟糕。
“北原，我想对你说的是，只要好好进行康复训练，你的伤确实没问题的。你要对你自己有信心，对你的身体、你的意志有信心。运动员的职业生涯难免会遇到伤病，所以更需要不能向它认输的勇气。”赤木认真地说。他的目光坚定，灼灼如炬，阿久从未在他身上见过这样的眼神。那一瞬间，他想，赤木先生打篮球时，是不是也有着这样的眼神？
“我会的，赤木先生。”阿久许诺般地点点头。
赤木看着北原的眼睛，在那里，勇气的光芒已经代替了曾经的迷茫与脆弱。赤木在心中松了一口气，他来这里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他站起身，“好。我要回去了。北原，你要加强营养，想要胜任中锋的位置，你还太瘦了点。”
“好、好的！”阿久有些难为情地笑了。他没意识到，自从受伤以来，他第一次笑得这样毫无负担。
一阵清凉的夜风吹向木暮，让他疲惫的双眼稍稍放松了些。木暮揉了揉眼睛，重新戴上眼镜，向前迈开脚步。
今天，他到其他公司办一些事，直到现在才忙完手头的工作。已经快到晚上十点了，这里离自己的住处又很远，他不由得暗自叹了口气。好在，赤木的短信上说，他已经早早回到家，准备好了晚餐。想到赤木那总能给自己抚慰的胸膛和双手，他的脚步加快了，盼望能够快些触碰到赤木的温暖。
走在这条与往日不同的归家路上，木暮漫无目标地左右环视着。匆忙的行人，奔涌的车流，高大的建筑，闪烁的灯盏一一落进他眼中。忽然，他注意到马路对面的大楼上有一个眼熟的商标，北原食品公司。
木暮愣了愣。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北原食品公司的总部落座在这里。他的目光没有过多停留，而就在他准备离开时，身后传来了似乎在哪里听过的声音。
“木暮先生。”
木暮回过头，眼前的人让他吃了一惊。没看错的话，这不就是前段时间有过一面之缘的北原小姐吗？他完全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再次见到她。
“北原小姐……”木暮压下难以置信的情绪，回应道。
北原千春爽朗地笑了两声，走向站在她前方的木暮。“看背影有点像木暮先生，想不到真的是你。木暮先生，现在才下班吗？”今天的她，穿着一套深色的无领职业装，踏着一双细细的高跟鞋，除了一枚闪着银光的胸针，全身再无其他装饰。她的短发别在耳后，被风吹得有几丝凌乱。虽然是夜晚，木暮却看得出，她的妆容比之前更浓，整个人也显得更成熟了些。
“嗯，今天有点别的事情，所以下班晚些。北原小姐也是吗？”
“对……我的车，昨天出了点小问题，现在还在修理，今天得坐电车回去。木暮先生也要去车站吗？”
“是的。”
霓虹点点，如同河面浮沉着的碎金，溶溶夜色中，两个人并肩迈开脚步。一丝奇妙的感受在木暮心底悄悄升起：这样的北原小姐，大概是自己见到的第三种模样了吧？北原小姐稳重、平和、落落大方，身上却又似乎萦绕着某种神秘感。
“北原小姐，每天都要工作到这么晚吗？管理一个公司的财务，一定很辛苦。”木暮说。
千春笑笑：“也还好，一个星期大概有一半时间是这么晚回去。木暮先生呢？你们在年中和年末，也会很忙吧。”之前的交谈中，她已经知道了木暮的职业。
“嗯，年中和年末忙一些，没有项目时还是比较轻松的。”木暮看向她的侧脸，沉默了两秒，终于还是说出了自己一直以来在意的事：“北原小姐，忽然提起这个，可能有些失礼……我有听说过，你将会成为下任社长。”
千春略微无奈地笑了笑。她已经习惯了听到这样的话，尽管她其实不希望公司对外宣传这件事。“是的。”她缓缓点点头，“北原食品公司是家族企业，现在的社长是我叔叔，但叔叔家没有孩子，所以下任社长，就是我了。”
木暮一怔，“……北原小姐，压力会不会很大？”
千春抬起手，把被吹乱的发丝重新拢到耳后：“大概是从小学时起吧，我一直被长辈们告诉，长大后要对公司负起责任。压力当然也会有，但我想，一步步来，总会适应的。修士毕业后工作的两年来，虽然比较累，但也学到了很多东西，将来肯定能学到更多吧。”
“北原小姐，有没有兄弟姐妹呢？”
“有个比我小8岁的弟弟。”千春笑着看向木暮，“那孩子从小就比较腼腆，他也有其他想做的事，所以家里没想过让他来接任。”说着，她的眼神中却闪过了一丝忧愁：“不过，他最近的情况，让人有些担心呐。”
“那，除了继承公司，北原小姐有没有其他想做的事呢？”
“我没有其他选择的，所以不能任性。”她的视线投向前方，那里只有无形的、流动的夜风。“何况，比起那些独自打拼的同龄人，我已经很幸运了。如果说不想当社长这种话，只会让人觉得得了便宜又卖乖吧。”她浅浅笑道。
“赤木。”是木暮懒洋洋的声音。
“嗯？”
“今天下班时，我又遇到北原小姐了。”木暮的手搭在赤木腰侧。此刻，激烈的互相索取已经结束，木暮侧躺着，赤木撑起一条手臂，望着他沐浴在暖色灯光中的脸。
“又遇到她了？在哪里？”
“晚上回家路过北原食品公司的总部时，她也刚刚下班。”木暮看着赤木的眼睛，“真想不到，那个传闻是真的，她确实要担任下任社长。她可能才二十六、七岁吧，比我们都小呢。”
“是吗？”赤木的手移到木暮的脸颊上，轻轻地抚摸着。
“真的。和周末见到她时相比，她看上去成熟了很多，完全是个有经验的社会人。她才工作两年多，就能胜任这家公司的财务部长，真是厉害啊。她还有个弟弟，但从小就被教育要对公司负起责任的人是她，而不是她的弟弟。总觉得这个人很有点传奇感，很难想象她的成长过程是什么样的，一定和我们很不同吧。”木暮说着，竟然有几分出神。
“……”尽管赤木自己都无法理解，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却忽然蹦出脑海，他脱口问了出来：“她，漂亮吗？”
“挺漂亮的吧。”木暮没有多想，只是单纯地描述自己的印象：“我看过她参与的产品发布会，当时还以为是新出道的偶像之类的。”
“……”赤木手上的动作停下了。他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对方的安静让木暮意识到似乎有什么不对。他找到赤木躲闪到一旁的目光，随即印证了自己的猜测。“赤木——赤木才是最好的啊！我最喜欢赤木了。”他连忙坐起身，倚在靠枕上，把赤木拥在胸前，温柔地摸着他的后脑勺。
赤木沉默地搂住木暮的腰，脸颊贴着他的胸膛。他在心中狠狠鄙视着自己吃醋的幼稚，可又想更多地享受木暮对自己的包容与宠爱。他暗自庆幸，木暮看不到自己此刻的脸。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抬起头：“你刚才说，她有一个弟弟？”
“嗯，说是比她小8岁。”忽然，木暮像是想起了什么：“赤木，你们队受伤的北原选手，不会就是她弟弟吧？”晚餐时，赤木对木暮提过北原选手将要出院、由自己负责他的康复训练的事。
“怎么会？”赤木摇摇头，“这样也太巧合了点。”
“我倒觉得有这个可能呢，北原小姐说，她弟弟最近让人有些担心，说不定就是指受伤的事。”木暮重新躺下，和赤木面对面。“啊——如果能去看看篮球国家队训练，那就好了！”话虽如此，他却也很明白，篮球国家队的训练不可能让外人参观的。
TBC.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三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