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鬼不殊途》红束林

35、人和鬼

　　暴雨倾盆而下，山林里无处躲避，好在向厘找到了一个山洞。
　　山洞的空间很小很窄，而且在本来就黑沉沉的天色下，里面更加暗沉，毫无亮光，宛如黑夜。

　　这雨下得苏三骄心里很不安，他浑身湿透，在空地上蹦两下，搓搓双臂说道：“这雨好像一时半会也停不了，咱们不会真的困在这儿一直到天黑吧？那岂不是完蛋了？”
　　“现在这天跟天黑有什么区别？”蒲锡抬头看着被树林遮挡的天空。

　　“当然有区别”向厘冷得不行，扯了扯外套裹紧自己，“它不敢冒险出来，我们目前还是安全的”
　　说完她看向原驭，而原驭正出神望着雨幕一言不发。

　　所有人都在担心这雨会不会停，他们能不能在天黑之前下山，小金鱼也处在不安当中，可是他莫名感到一阵困觉，眼皮时不时往下挪动，眼睛即将合上，耳边传来哥哥姐姐的交谈声。
　　他们被困在这里都是为了他，他怎么能睡觉呢……

　　可这困意来得莫名，在小金鱼最后的视野画面里，是向厘瞳孔骤缩，眼睁睁看着他消失。
　　而当他再度醒来的时候，自己已经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也是个山洞，但空间更大，壁上挂着火把，视线一下子清晰。
　　他身上不再是包裹严实，面容完全露了出来。

　　周围空无一人，他很害怕，呜咽着哭了起来，嘴里不停唤着向厘、原驭、苏三骄和蒲锡四人的名字。
　　很快，洞口外传来一阵急促而轻的脚步声。

　　小金鱼耳朵很灵敏，立刻满脸警惕地盯着洞口。
　　哥哥姐姐交代过他不要暴露自己，但是遇到危险除外，应该指的就是现在。他手指微动，随时准备动手把那人变成一滩臭臭的污水，就跟坏女人谭仪一样。

　　一秒，两秒，脚步声越来越近，另外一道火把进来，将整个深洞照耀的更加明亮。
　　刺眼的光芒让小金鱼看不清来人是谁，但他身上的气息很熟悉。那人举着火把来到他面前蹲下，炙烫的火源逐渐接近，小金鱼浑身感到不适，呼吸渐渐急促，好在那人并不想折磨他，把火把移远了。

　　小金鱼的视线慢慢清晰。
　　这人好像是……带他们上山的那个脸上有疤的男人！
　　“原来你真的是坏蛋！”小金鱼生气地瞪着他。

　　同鹏明显愣了一下，他盯着小金鱼灰白的眼睛，惊疑地轻声唤了一句，“阿乐？”
　　小金鱼不想跟他说话，怒着眉头扭头不看他。
　　“你是阿乐吗？”同鹏又问了一句。

　　“什么阿乐，我是小金鱼！”
　　同鹏盯了他十几秒，最后以笃定的语气说：“你是阿乐”
　　随即他又喃喃道：“可你不是已经被吃了吗？”

　　阿乐？
　　难道这是他生前的名字？
　　小金鱼一言不发的盯着同鹏。

　　忽然，他像是感受到什么危险的气息，浑身紧绷起来，呼吸只进不出，灰白眼睛死死瞪向洞口。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的眼神逐渐惊恐。

　　而同鹏死寂到面无表情的脸也在此刻显得极为害怕，朝洞口俯身，声音颤抖，“您要的东西我送来了……”
　　“哼——”一道如幽灵般惊悚的声音在空荡寂静的空间里发出了咄息，他嗓音粗重，却又骇人，“一只人养的小畜生，这就是你今天上供给我的祀品？”

　　“什，什么？”同鹏还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在他反应之际，那股危险之源已经贴近小金鱼，两只血红的眼睛紧紧黏在他身上，小金鱼惊恐瑟缩往后退。
　　“嗯？你这只小鬼身上的气息很不一样啊……”

　　…

　　小金鱼是在向厘身边消失的。
　　在她感受到那股危险气息袭来之前，她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所以才导致小金鱼不见踪影。
　　之后，那股气息也渐渐消散。

　　“我们到底是遇上什么鬼东西了？！”苏三骄怕死了，也急疯了。
　　蒲锡安抚他，“你先冷静一点”
　　“我怎么冷静？”苏三骄激动地张牙舞爪，“一个活生生的人……鬼，就这样‘唰’的一下不见了，不见了——消失了——你懂吗？！”

　　蒲锡被吵得耳朵疼，他当然懂，刚刚发出第一声尖叫的是他好吗！
　　“你们俩能不能先安静一下？”向厘真的头疼。
　　他俩像是听见了似的，闭上嘴，视线转向原驭。

　　从小金鱼消失后，原驭就开始观察起山洞里的每一处角落和每一块洞壁。
　　“有什么发现吗？”苏三骄问。
　　原驭摇头，他并没有发现蹊跷的地方。

　　向厘也开始在四处搜寻。
　　现在还是白天，躲在暗处的恶鬼不可能会出动，而常人也没有让小金鱼凭空消失的能力，所以最大的可能就是这个小小山洞里藏有一种特殊性的移动之处。
　　但是到底怎么样才能触动它呢？

　　外面的雨还在下，天色依旧昏暗，山洞里的光线不足以他们能看清任何地方，只能小心翼翼的摸着四周。
　　突然，向厘摸着洞壁的手心下传来一阵热源，还有一种无法言说的惊颤。

　　她面容浮现喜色，拉住原驭的胳膊在原地高兴蹦跶，“原驭，我找到了！”
　　高兴完，她开始琢磨该怎么打开它。

　　小金鱼当时是怎么消失的？
　　向厘仔细回想了一下，试图将手臂往前伸，看看能不能直接穿过去，结果是不能。

　　这种移动之处没有意外的话应该是那恶鬼创造的，可又该需要什么来打开它呢？
　　向厘皱着眉头苦思，整个身体往前倾，要不是嫌弃洞壁脏，她恨不得直接贴上去。

　　这时，苏三骄摸了过来，因为没有多少光线，脚下还有一些石头，他怕给自己绊着，步子小心翼翼，整个人离洞壁很近很近。
　　“……”向厘无奈给他让路。

　　突然，苏三骄在她刚才的位置嗅了嗅，说：“诶？这里怎么有血腥味？你俩谁受伤了？”说完他又担心起来，“小金鱼是不是就是在这里消失的，不会是他受伤了吧？”
　　血腥味？
　　向厘思绪一闪，对啊！人血！

　　“小金鱼就算受伤，也不会有血腥味，你忘了他不是人了？”蒲锡扯过他到一旁让开路。
　　原驭凑身往前，眼神一凛，的确有一股很淡的血腥味。

　　向厘悄摸着从苏三骄的包里抽出来一把小刀，这是苏三骄在上山前特意带的，说是防身用的，现在正好可以派上用场。
　　取谁的血呢？她的视线在苏三骄和蒲锡两人身上来回晃荡。

　　“时间紧急，速战速决，苏三骄，就是你了！”
　　向厘一把扯过苏三骄的手，在他惊呼之前，迅速在他手上划开了一道口子，温热鲜血流在洞壁上，一滴接着一滴。

　　苏三骄先是感觉自己的手不受控制的贴近洞壁，然后就是轻微却又十分清晰的痛感从指尖传遍全身，几乎是愣了个十几秒，他才惊恐地惊叫起来。
　　“啊——”

　　声音恨不得响彻整座苣鸣山，不过受到惊吓的只有原驭和蒲锡。
　　两个人顿时紧张起来，蒲锡连声问：“怎么了怎么了？”
　　“我受——我！操！”

　　被淋了鲜血的洞壁像是启动了某种移动空间的机关，他们上一秒明明还在一个漆黑的小山洞里，可一眨眼，周围环境突然就变了。
　　几束火把插在洞壁上摇曳，似乎是对他们的到来表示兴奋。在身后，是无法行动的死路，在前方，是望不到尽头的洞道。

　　“这这这——”苏三骄吓得舌头都捋不直。
　　原驭还算冷静，心底的恐惧只浮上来几分钟就被他压了下去，他不能慌了神。

　　蒲锡目瞪口呆，“……我们是怎么进来的？”
　　怎么进来的？
　　原驭的视线落在苏三骄还在流血的指尖上，以及丢在地上的那把小刀，他捡起来，刀柄摁在手心里，似乎这样就可以感受到彼此之间的接触。

　　在进来的那一瞬间，向厘就已经感受到巨大的危险，洞穴最深处的东西比那次在墓地遇到的流浪野魂更加让人不寒而栗。
　　她的额头上很快冒出了冷汗，将手塞进原驭的手心寻求安全感，颤着嗓音说：“原……原驭，我们好像来到恶鬼老巢了……”

　　可她也知道，小金鱼就在山洞里面，所以当原驭往前走的时候，她毫不犹豫的小心翼翼跟上。
　　她好害怕，可是她要保护原驭，还要救小金鱼。
　　苏三骄和蒲锡两人紧紧挨靠在一起，也跟着颤颤巍巍向前。

　　这个洞很深，但是一路都有火把照明，不过到最后的时候，越往里，篝火就越少。
　　这直接印证了原驭心里的想法，并开口提醒：“山洞里藏着的可能就是广兰婶说的怪物，小心点”
　　苏三骄和蒲锡浑身一颤，怕得更厉害了，但是不敢发出一点动静，连牙齿打颤的声音都收了起来。

　　他们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看见一个拐角，而在拐角处，只放了一束火把。
　　显然，他们离那东西很近了。

　　拐角过去，是一个洞口，而从拐角到洞口的一路，全都是已经干涸的血渍，成了一滩黑色。
　　几人脸色大变，苏三骄张大嘴差点出声惊呼，还好原驭和蒲锡足够了解他，眼疾手快，一个捂嘴一个捂眼睛，拽着他纷纷往后退藏匿身形。
　　“原驭，小金鱼就在里面”向厘指着洞口那头低声说。

　　苏三骄捂着嘴干呕不止，原驭拍了拍他的后背，沉声问：“还可以吗？”
　　苏三骄眼睛沁出泪，强忍不适，点了点头，等他缓过来，问：“小金鱼会不会就在里面？”

　　“可能性很大”原驭说。
　　“那我们快点进去救他，救完赶紧走！”
　　这个地方他是一秒都待不下去。

　　原驭领头，他们小心翼翼观察四周，那条血路完全避免不了，他们踏上去的时候头皮发麻，脊背发凉，是一种无法抗拒的内心恐惧和悲凉。
　　向厘心颤地厉害，对比脚下的凄惨，她竟然觉得自己还算幸运。

　　向厘快一步踏过那条干涸血路，探身往里看，她搜寻一番，终于在黑漆漆的角落里看见了蜷缩在那儿的小金鱼。
　　除了他，向厘确定没有其他能喘气的东西后，才小跑着进去，小声唤，“小金鱼！”

　　小金鱼不敢置信地抬眼，直到向厘紧紧抱住他后才确定这真的不是自己的错觉，顿时眼泪汪汪，可怜兮兮地小声呜咽，“姐姐……”
　　一抱住他，向厘能感觉到他浑身都在抖，大概是怕极了。

　　原驭三人也在这时进来，听见小金鱼喊姐姐，苏三骄找到他的喜悦一下子僵在脸上，“……哪有姐姐？”
　　“原驭哥哥！三骄哥哥！蒲锡哥哥！”小金鱼好开心，恐惧顿时退散了一些，“你们都来救我了……”

　　原驭在他面前蹲下，轻声问：“有没有受伤？”
　　小金鱼吸吸鼻子，先是摇了摇头，然后面露惊恐地说：“那个长得很可怕的怪物本来要吃了我，但是……但是他说我是小鬼，不好吃……”
　　顿了几秒，他接着说：“原驭哥哥，是那个带我们上山的丑八怪抓我来的，而且那怪物没有要吃他，他虽然很害怕，但是我看得出来，他们是一伙的”

　　原驭面容一惊，随即沉得吓人。
　　“那这么说，山下那些孩子岂不是都是他……”苏三骄和蒲锡二脸震惊。

　　“畜生！”向厘愤恨地骂了一句。
　　“姐姐说得对！”小金鱼下意识点头附和，“畜生！”

　　原驭眉目一松，畜生？
　　他脑海里竟然不自觉浮现出一张气鼓鼓愤然的小脸。

　　“啊——”苏三骄崩溃了，“小金鱼，你到底在叫谁姐姐啊！这里没有姐姐！”
　　“先出去”
　　原驭起身，从旁边拿了一束火把。

　　…

　　漆黑的暗处——
　　四周是绵延生长的粗壮藤条，藤上挂着血红的美丽花朵，而盛着花朵的下方，是一颗颗了无生息的惨白人头。
　　而这些全都蔓延集中在一处——洞顶。
　　洞顶上倒挂着一朵巨大花苞，散发着渗人心魄的邪恶。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朵巨大花苞忽然开始蠕动，缓慢而又小心的盛开。
　　很快，花苞包裹着的东西露了出来，正是小金鱼所见过的那个‘吃人怪物’。

　　他眼皮撑开，血红眼睛落在一个方向细细凝望，勾起一抹贪婪的、嗜血的笑容，露出了鲨鱼般尖锐而渗血的牙齿，长长的舌头在脸上舔了一圈，一种极度的狂暴和兴奋让他忍不住发出粗重的哼哧声。
　　“好诱人的味道——”他从洞顶跳下来，鼻尖细密的抽动两下，忍不住吞咽口水，“至阴体啊，真是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