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妖妃 ...
-
在这芳草才芽的时节,诏狱之中依旧阴寒刺骨,囚徒绝命的哀嚎与皮鞭的抽打声、烙铁的熨烫声混杂着,令人生出不可磨灭的恐惧。
苏御坐在紫貂皮椅上,饶有兴致地观看眼前这位伤痕累累的男子受刑。
男子伪装成太监,掩护那掌灯的小太监闯入苏御的寝宫行刺,只可惜功败垂成,自己也落入苏御的手中。
“还是不肯说吗?”
男子恶狠狠瞪了苏御一眼,然后朝着苏御的方向吐了口带血的唾沫。
“不愿开口,还不知悔改,倒是有几分骨气呢!”
苏御起身,走到男子身前,手指捏住男子胸口处刚刚被烙铁烤熟了的血肉,嘴角扬起邪魅的笑容。
“啧啧,年纪轻轻的,真是可惜。你既不愿开口招出幕后指使,那朕便随了你的心愿。裴青,命人用铁钳撕下他的舌头,再斩断他的手脚,剥光了衣服扔进虎楼喂虎。”
“陛下,最后一个活口已经被我们杀了,此次的行刺恐怕真的查不出幕后指使之人了。”
裴青料理完那个倒霉刺客,忧心道。
“那又如何?查出一个,还会有第二个,这世上想要杀朕的人千千万万。你,查不过来的。”
“陛下,往生池候着的那些宫人该如何处置?”
苏御冷道:“杀。”
“陛下,不可。”
郑欢奔到苏御面前,双膝跪地,请求道:“刺客可以潜伏至皇宫,必定绸缪许久,又岂是那些值夜的宫人所能看出端倪的,陛下此举恐伤民心。”
“表哥是觉得朕这个皇帝需要民心?民心以为父皇昏庸无能,夺了父皇皇位的皇叔却是贤明君主,这样颠倒是非黑白的民心,朕要它有何用?”
郑欢听了苏御的话,低下头来,停顿良久,终于开口:“当年,我是亲眼见着家人一个一个在我面前死去,那样生离死别的痛苦,我知晓,您也知晓。那些宫人也是有亲人的,您是想要那些无辜之人都体会到生离死别的痛苦吗?”
忆起往事,苏御的眼中泛起仇怨,压在心底的磨灭不去的恨意开始加倍放大。
当年他的皇叔谋反攻入京城,杀了他父皇,随后以莫须有的罪名将他舅父外祖一家几乎屠戮殆尽。
苏御的小表哥郑欢当年刚满六岁,若将其斩杀,皇叔恐怕落得个暴君的名声,他便想了个更辱人的法子。
留下郑欢一条性命,将其处以宫刑,押入浣衣局为奴。
纵使如今苏御上位,一个残缺的男人也再不可能封侯拜相,此生都要在宫帷之中过活了。
“此次行刺源于奴婢失职,还请陛下只惩罚奴婢一人。”
“陛下,奴婢吴谨求见。”
秉笔太监吴谨是带了个天大的好消息赶过来的,原本传递消息这种跑腿儿的活是轮不到他身上的,可他实在期盼苏御能因这好消息而赏赐他,最好将郑欢执掌多年的东厂分给他来管理。
“何事。”
吴谨不敢造次,跪在地上,身体团缩得仿佛虾米一般。
“陛下大喜啊,孟贵妃娘娘有喜了,顾院使领着一众太医院的太医们正在承宁宫给孟贵妃看诊呢。”
“你说什么,再说一次?”
“今儿下午贵妃娘娘邀请楚昭仪品茶,谁知贵妃娘娘喝了楚昭仪点的茶,这身上竟流出血来,赶忙叫了顾院使和一众太医来瞧,才得知贵妃娘娘已经怀有身孕一月有余了。好在太医们医术高超,贵妃娘娘腹中的胎儿是保住了的。”
吴谨越说越喜悦,可是苏御的脸却阴沉到了极点。
“滚。”
苏御此人向来阴晴不定,这次没当场杀了他已是不幸中的万幸,吴谨惊出一身冷汗,赶忙磕头谢恩,然后真的如苏御所言滚出了诏狱。
“郑欢失职,赐五十廷杖,昨夜当值的宫人无罪释放。”
苏御扔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出了诏狱,直奔承宁宫行去。
苏御觉得一个半月前的那一夜,他是绝对不会与孟雪玲发生那事的,可是他确实不记得了。
那时候,苏御头疾发作,孟雪玲借着来乾宁宫看望苏御的机会,在他凝神茶中下了迷药,致使他醒来的时候,与孟雪玲衣衫不整地躺在床上。
可经过那一夜,承宁宫一切如常,他也毫无变化,小册子上的图画他看了好几遍,分明……就是完全陌生的感觉。
孟雪玲怀有身孕这事,一定有诈。
“哟,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楚昭仪吧,宫中人都说楚昭仪容貌倾城,是当世绝无仅有的美人,今日一见也不过如此,到底是寒门人家的女儿,空有一副俏皮囊,不过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罢了。”
第一次见了楚念便对其冷嘲热讽的女子便是宁妃张宁。
张宁仗着是太后表亲,又与贵妃孟雪玲交好,这些年来在后宫骄纵跋扈,作威作福。
楚念这样没什么身份背景的女子入了后宫,自然要被张宁数落的。
“宁妃,请你自重。”
姜月璃及时赶来,护在楚念身前,大有会与张宁闹到鱼死网破的架势。
“楚昭仪入宫第一日,陛下遇刺,入宫第二日,又险些害得贵妃娘娘腹中胎儿死去。本宫说她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已是给足了她面子,楚昭仪本就是狐狸转世,祸国妖妃。不自重的人,应是楚念才是。”
楚念想回家,她的父亲母亲从来都是把她放在手掌心里宠爱,便是大声吼她也是从未曾有过。还有她那风华绝代的哥哥,每日里除了读书求学,做的最多的就是想方设法讨楚念开心。
楚念本应该在父母兄长的庇佑下寻一门门当户对的好亲事,与夫和睦,相敬如宾,然后再生个小孩儿。
不过两日光景,她的人生怎就落到如此糟糕的地步!
楚念想哭,可她的病实在太重了,高烧不退让她头痛难忍,强忍着站立已是万般困难,也再无力气委屈落泪了。
“宁妃此言,是在质疑朕的眼光?”
苏御不知何时出现在楚念身后,正当楚念眼前一黑,再站不稳的时候,将楚念揽入怀中,那双寒冰似的眼正死死盯着张宁,仿佛要拿刀把张宁斩杀了。
“陛下恕罪,是臣妾口无遮拦,是臣妾乱说的。”
“宁妃任性,朕是知晓的,可也总不能这般口无遮拦,失了皇家的颜面。这样,你去慎刑司天牢面壁五日,好好反省你犯下的过错。”
苏御冷酷无情的话语让原本失去意识的楚念清醒过来,因为惊恐,身上又浸了一层冷汗。
“不过是遇上刺杀,你就吓成这副模样?”
苏御微微俯身,贴着楚念耳边道:“你这样胆儿小,以后怎么拿发簪、步摇之类的小物件杀朕啊!”
楚念的意识又清醒许多,忙站起了身,向后退了退,眼中汪了一层水雾,眼见着就要流出泪来。
都说暴君苏御睚眦必报,昨天夜里,楚念藏了心思,不管她有没有胆子实现,她有了这个念头,并且被苏御发现,苏御铁定不会轻饶了她。
“行啦,孟贵妃流血不过是因为她备的茶寒气太大,与你也没什么干系,你也别在这硬杵着了,回凤鸾宫好好养病吧,病好之前,不准随意走动。”
楚念眼下的情绪很复杂,以为苏御会狠狠报复她吧,可苏御一句话就把她现在所面临的危机给解决了。以为苏御会对她心生厌恶,他的话里却透着对她的关怀。
楚念隐忍着许久的眼泪总算啪嗒啪嗒落下来,也不知是恐惧的,还是感动的。
楚念朝着苏御行了礼,谢了恩,由姜月璃和阿彩帮扶着离开了承宁宫。
见楚念走远了,苏御才缓步走进孟雪玲的寝殿。
“陛下,您总算是到了。臣妾今日吃了楚昭仪做的茶,随后便腹痛难忍,身上流了血来,顾院使来看,才知臣妾是怀了身孕。好在臣妾吃的茶不多,并未伤及胎儿。”
孟雪玲跪坐在床上,隔着床帷,朝苏御说到。
苏御摆了摆手示意众人退下,然后掀开床帷,上了床,朝孟雪玲逼近,一手揽住她的腰肢,一手摆弄她的发,俊朗的脸庞几乎贴到她的脖颈。
“你说你怀了朕的孩子?”
“是……是啊,顾院使说臣妾的孩子极有可能是个男胎。”
苏御的气场太过强大,分明是句普通的问话,孟雪玲听进耳中,不由自主地感到心虚,说话也变得吞吐起来。
苏御冷笑,自床上起身,淡漠地瞧着孟雪玲,道:“那孟贵妃可要细心养胎,好让这腹中胎儿安然出世,也让你爹爹孟相心安。”
孟雪玲还想说些感谢的场面话,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苏御已经猛甩衣袖,出了寝殿。
楚念是一路上乘着翟辇回到的凤鸾宫。许是糟心的愁事都烟消云散了,心情好了不少,她的精神也好了许多,头痛有所减轻。
下了翟辇,刚进了凤鸾宫的门,楚念便听角落里有人在哭,哭得甚是惨烈。
走近了一看才知,这坐在青石阶上痛哭流涕的人正是快一天不见人影的李豆子。
李豆子是凤鸾宫中的小太监,楚念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正在屋顶上眺望着楚念那驶向凤鸾宫的轿撵,仿佛一只古灵精怪的小猴子。
李豆子活泼也爱笑,不该是如今这副模样。
“小豆子,你这是怎么了,可是受欺负了?”
见楚念走了过来,李豆子这心里的痛苦不自觉的想要向外展露。
“昨夜,奴婢得了吴谨公公的令,要奴婢还有几个新提拔的小太监们一道在乾宁宫门口值夜,一来娘娘侍寝,乾宁宫不能出岔子,二来也想让我们这些后辈多见见世面。”
话说到这里,李豆子哭得更凶了。
“谁成想昨夜有刺客行刺,今儿一早天还没亮,奴婢就被抓去了极乐亭。要不是郑掌印苦苦相求,揽下全部罪责,奴婢已经……坠入池中,连片尸骨都留不下了,呜呜。”
楚念轻拍着李豆子的肩膀,然后将李豆子拉起来。
“好啦,你还活得好好的不是,别哭了,咱回屋里去。”
哄好了李豆子,吃了些热粥,喝了些汤药,刚到戌时,楚念便躺进了被窝。
李豆子想去郑欢的住处当面谢谢他,为了让郑欢能够愿意见他这个卑微小太监,姜月璃决定带着李豆子一道去往那里,阿彩又觉得李豆子年纪小,为人鲁莽,怕冲撞了郑掌印,便也想要同去。
楚念对此自然没什么意见的,她现在困得要命,要是熄了蜡烛,恐怕眨眼功夫就会睡着的。
夜幕沉沉,楚念裹在被子里,睡得香甜,宫人们害怕扰她清梦,关紧了寝殿的门,都退到偏殿或是耳房歇息。
楚念寝殿的窗便是这个时候被人打开的。
来人动作很轻,自窗子跳进来后,赶忙轻轻将窗子合上,几乎未发出半点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