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鸽的内卷之城》雨期久

51、鸢尾花告白（13）

　　酒红色的夕阳透过玻璃穹顶洒进来，照在少年苍白的侧脸。宽敞的花房里布满了鲜艳的花朵，不同种类，不同颜色。
　　于蔚展开膝盖上的笔记本，翻到被铅笔夹住的那一页，上面花了半截花枝。

　　宽敞的会客厅里，每个人桌子前都摆放着精美的点心和咖啡，林宴感到前所未有的舒坦，捋起袖子捧住茶杯，优雅地吹了几口气。
　　目光上移，看到墙壁高处悬挂的油画——《向日葵》。
　　欧阳落坐在中间位置，继续说着：“父亲把我买回来，是看中我有成为偶像的资质，那之后的几年我几乎不能和蔚蔚见面，每天都要做很多训练。后来有一天，蔚蔚突然病倒了，那时候我已经算半个新人，忙着参加各种活动，然后终于有时间去医院看望他……”

　　少年急匆匆在走廊里穿梭，因为已是深夜，被路过的护士提醒轻声行动。
　　“是这里……”欧阳落在某扇门前停下，向里望去。透过小窗，他能看到靠坐在病床上，盯着窗外发呆的于蔚。
　　“蔚蔚。”他轻声敲门，走了进去。恰好窗边起风，淡蓝色帘子被吹起，抖漏进几缕月光。于蔚转过头，神情有些木讷。
　　欧阳落抿唇，在他床边坐下，抚摸他瘦削的脸颊：“还难受吗？”
　　于蔚纯净的黑眸一直停在他身上，片刻，他回答：“不。看到哥哥，一点都不难受了。”
　　欧阳落露出微笑。
　　“哥哥，你现在是大明星了吗？”
　　“还不是呢。”
　　于蔚看着他，目光很认真：“等你成为大明星，我就去听你唱歌。”

　　后来欧阳落知道，于蔚的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别墅后花园那个大花房里，管家说他很喜欢一个人盯着里面的花发呆，看久了还会拿本子画下来，画的倒是活灵活现的，感觉有这方面的天赋。
　　可惜这不是欧阳启言想要的天赋。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欧阳落在别墅里过上了第五个生日，每年这个夜晚，他都坐在餐桌上，和他的养父母，他的义姐，还有那些起哄的仆人们一起度过。
　　他总是笑得很开心，让所有人以为他已经融入这个家庭。
　　今年是他的成年礼，此时的他，已经在演艺圈颇有名气。

　　到了深夜，人群散去，他独自穿过静谧的后廊，来到那座花园。花房天黑之后就留不住于蔚了，因此于蔚在天黑后总是坐在这里。
　　听到脚步声，于蔚抬起头，眼神里有点惊喜。他张嘴还没喊出“哥”，就被欧阳落一把搂住——温热的吻将甜蜜融化在唇瓣上，于蔚眨了眨眼睛，一脸惊愕。
　　欧阳落笑而不语，在他身旁坐下：“生日快乐。”
　　“哥……我……”于蔚似乎因他刚才这个举动有些惊慌，“我们……是双胞胎……”
　　“啊，是的。”欧阳落帮他梳理额前的乱发，“所以我们是最爱彼此的人，不是吗？”
　　“……嗯。”于蔚拿起手里的笔记本递给他，“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欧阳落接过翻开，这是一首曲谱，他惊讶地睁大眼睛：“你会写歌？”
　　于蔚有些害羞：“我……随便写的……”
　　欧阳落哼唱了一遍：“很特别的旋律……蔚蔚，你真厉害！”
　　“……你喜欢就好。”于蔚笑了笑，又不安地看着欧阳落。
　　眼前褪去稚嫩气息，被打造的棱角分明的他，如今就像一座沐浴月光下的精致雕像，于蔚害怕去触碰时，他会轻易粉碎。

　　于蔚写的曲谱后来被欧阳启言发现了。
　　“曲子是你弟弟写的？那又怎么样，标上你的名字，他们只会为你献上掌声。”欧阳启言靠坐在躺椅上，面带微笑。
　　欧阳落收紧手指：“蔚蔚他和我一样有天赋，他明明也有资格成为像我一样的偶像……”
　　“哈哈哈哈……”男人大笑打断了他，“怎么会呢，我亲爱的孩子，鸢尾花和向日葵怎么可能完全相同。”
　　“……鸢尾花？”
　　“啊，鸢尾花。”欧阳启言双手合十，微眯着眼，“【绝望的爱】，这是你弟弟唯一的写照。”

　　曲子被用进欧阳落的专辑里发行，且热度不小。
　　在聚光灯下演唱这首歌时，欧阳落永远是笑得最灿烂的。待舞台落幕，少年背过身去，阴影下他的笑意悄然消失。
　　他第一次作出吓人的举动，是那次在舞台上认真跳舞时，被粉丝看到腰间骇人的血迹，那是他自己放进去的玻璃碎片。
　　被送进医院护理的期间，欧阳启言单独来看望过他。
　　那时男人坐在旁边，双手合握，面目平静。欧阳落躺在床上，脸偏向窗外。
　　许久，男人用低沉的声音开口：“你做了一个最错误的决定。你也会为此付出代价。”

　　代价是，一个月后，欧阳落接到于蔚从天台摔落的消息。
　　他没有性命之忧，但他将永远变成一个半身不遂。
　　欧阳落在大厅里吼叫着，疯子一般掐住欧阳启言的脖子，如果给他一把刀具，他一定能毫不犹豫地捅入男人的心脏。
　　仆人们将他拉开，欧阳启言面色冰冷地整理好衣领：“我早就说过，你做了一个最错误的决定。不过你该庆幸，你心爱的弟弟不会再到处乱跑，他可以被乖乖地养在温室里了，不是吗？”

　　花房里，欧阳落跪坐在于蔚身前，紧握着他冰凉的手，泪痕满面的脸上又落下新的泪光。
　　“……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欧阳落用手捧起于蔚的脸，于蔚目光呆滞，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家仆。
　　欧阳落从家仆眼里看到了熟悉的肮脏，和那个男人，和这个别墅一样的肮脏。
　　“蔚蔚，告诉我，把事实告诉我。”
　　“哥，是花瓣。”
　　“……”
　　于蔚勾起嘴角，眼神空灵：“很美的花瓣，从那里飞下去了。我想要，我去追了它。”
　　欧阳落绝望地闭上眼睛，攥紧他的双手。
　　熹微的日光照入花房，将少年的眼眸照得澄亮。于蔚抬头，向某个地方伸出手。
　　“嘶……”
　　欧阳落回过神，看到从于蔚指尖冒出的血珠。于蔚歪头好奇地打量着，然后张开嘴，将手指放进去吮/吸。
　　欧阳落：“……”
　　“哥，我有灵感了。”于蔚笑起来，喜悦地看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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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那之后于蔚就被正式确诊有精神病？”乔凛抱着胳膊问。
　　欧阳落苦笑着点点头。
　　“真可怜……”蒋宣咬着嘴唇，感觉心口一直堵堵的。
　　林宴：“他说的灵感，是一直创作曲子？”
　　欧阳落：“不单单指这个。那之后他也偶尔会创作一些文字和图画，都是父亲很满意的作品。”
　　乔礼生：“都命名给了你？”
　　欧阳落苦笑默认。
　　白风：“所以欧阳落先生，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们这些？我们说到底，只是一群招募进来的志愿者，就这样把你父亲公司的内情透露给我们真的好吗？”
　　欧阳落却笑道：“告诉你们，你们也未必会信。就算信了，你们也没法说服外人。”
　　这倒确实。
　　林宴的手指在下颚上敲打：“那么先生你这次把我们邀请来，不会只是单纯地分享故事吧？”
　　终于有人将主线扯了回来，欧阳落端着茶杯点点头：“其实是想让大家在评价测试效果之外，能提供些灵感……”
　　六人一脸茫然：“灵感？”
　　欧阳落叹气：“蔚蔚他……最近遇到了创作瓶颈期。是这个游戏最后一个关卡，他已经想好了大纲，但总有一个桥段的设计他不满意。”
　　蒋宣反应很快：“你死掉的桥段？”
　　欧阳落点点头。
　　乔凛：“他不是最喜欢你了嘛，干嘛还在游戏剧情里把你写死？”
　　欧阳落露出一个微妙的笑容：“这是他个人的意愿，我尊重他的任何意愿。”
　　乔凛瘪嘴，摆手表示投降。
　　林宴起了兴趣：“他是什么方面不满意？”
　　“……用他自己的话说，【没有那种他想要的感觉】……”
　　乔凛：“嚯嚯，真是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
　　林宴捋了捋额边的发丝：“我能去看看于蔚吗？”

　　天色已晚，花房恰好关闭，于蔚坐在轮椅上，自己慢悠悠地挪去后花园，林宴看到他腿上的笔记本里，似乎夹了一串紫藤花。
　　林宴问：“最后关卡的灵感是紫藤花？”
　　欧阳落：“是的。蔚蔚设计的关卡基本都来自我的活动行程，这次紫藤花是有感于我前不久参加的一个户外综艺。”
　　蒋宣看向他：“游戏的结局是什么？”
　　欧阳落：“玩家通过最后一个考验，然后作为新人组合顺利出道，【我】会以前辈的身份去现场发言，然后【我】会突然死去，最后留下笑得很诡异的蔚蔚，嗯，大概是这样。”
　　乔凛一脸嫌弃：“这算什么剧情……”
　　林宴一直沉默，盯着偌大的花园思考着什么。这时，一阵晚风吹来，顿时飘起一阵浓郁的花香——
　　“阿嚏！”身旁的蒋宣下意识捂住口鼻，面露尴尬。
　　“这里沾了一片叶子。”林宴低头看他，后者刚要去摸自己的脸颊时，林宴抢先碰了上去。
　　冰凉的指腹抹掉叶片，男生精致的桃花眸突然泛起一阵寒光——
　　转瞬即逝，蒋宣却感到心脏跳得刺痛。

　　“我可以和他谈谈我的想法吗？”林宴转头看向欧阳落，男生眼里带着狡黠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