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与情郎》岁寒晚急

16、第十六章 外室

　　叶辞枝替她整理衣裳，一起下车：“这也是你的院子？”

　　冷潇湘笑盈盈道：“你进去瞧瞧就知道了。”

　　叶辞枝入内一看，松柏成荫，前院别无繁杂之物，莺莺燕燕、花花柳柳一概不用，只有好大一片练武场。十八般武器陈列俱全，还有几个身手不凡的护卫在这候着，随时可以陪练。

　　中间是住人的院落，东院是一片荷花池，夏凉；西院除了竹林，还有烤炉暖房，冬暖。

　　后园还有好大一个武器坊，各式铠甲、兵刃、连未曾开刃的宝剑就挂了满满一墙。甚至还有一个炉子，可以自己炮制兵器。

　　冷潇湘贴心的问：“小叶子，你喜欢吗？”

　　叶辞枝是练武之人，怎么会不喜欢这些？他被琳琅满目的心爱之物冲昏了头脑：“喜欢！只是这些精钢利刃，你从哪里弄来的？”

　　锻造精兵都受朝廷严格管制，她一个酒庄娘子，从哪里寻到这么多神兵利器？

　　冷潇湘略过这题：“那以后你我常来这儿小住，好不好？”

　　叶辞枝清醒了一点，总觉得不太对劲：“你不许我见人，也不许我透露暗中来往的事，反倒要让我来这里见面，把我当什么？外室？拿不出手的野男人？”

　　冷潇湘蹙眉：“外室？”

　　这么一听，好像更刺激了。

　　她无可无不可：“你要这么想，那我也没办法。你来。”

　　此时深秋，西院才命人重新收拾过，冷潇湘牵着他的手推门而入，自己先怔住了。

　　进门什么也没有，光有几缸粉香露艳的荷花，还有好大一个秋千摇椅！

　　秋千上垂落下来的纱账都是粉色的，熏过香，随风摇曳，怎么看也不像个正经秋千。

　　叶辞枝控诉道：“还说不是外室？”

　　冷潇湘忙道：“天知道怎么回事！我可不是这么说的……”

　　她一面说，眼神黏黏糊糊的挂在秋千上，叶辞枝单手掐着她细软腰肢，贴在耳边，越凑越近，冷潇湘一时站不住跌进秋千里，想挣扎起来反被他按住，越陷越深。

　　“总不好辜负娘子一番安排……”

　　一连三日，叶辞枝都没回山上。虽然心里想着别总被冷潇湘牵着鼻子走，可出了龙虎营，老是一不小心就跑到这里来了。

　　这日清晨，叶辞枝躺在床上，被若隐若无的晨光照醒。他轻轻起身，将帘子拉好，室内又是一片昏蒙寂静。

　　冷潇湘往他身边粘近，半梦半醒：“该起了？”

　　叶辞枝替她掖好被子：“睡吧，今日我休沐。”

　　冷潇湘睁不开眼睛，乏困的厉害：“有点饿。”

　　叶辞枝披衣起身：“等我回来。”

　　他回来时，下起小雨，屋内越发昏暗，雨声缠绵，催人好眠。

　　冷潇湘靠在他身上，惫懒动弹，叶辞枝的声音在淅淅沥沥中，清晰却又飘忽。

　　“母亲跟随父亲外放离京之后，他就好像变了一个人。那时，离他们成亲不到两年，新婚燕尔刚过，我还不到一岁，那男人就彻底变了。”

　　“遇见你之前，我从未想过，要与谁成亲过一辈子。人心，实在太易变了。我怕我是他的种，是个刻薄冷漠、无情寡德的货色。”

　　冷潇湘抓着他的手指，无意识的揉捏：“你怎么会和他一样？”

　　“……母亲被关在院中，身边的人全都换了，不许出门，不许见人，信也送不出去。他外放三个地方，辗转八年，母亲就这样，一天一天，一个时辰一个时辰煎熬活着。”

　　“母亲后来又有孕，他酒后发疯，打的她遍体鳞伤，孩子也没了。不出一月，母亲又有孕，这一次更狠，他忍了半年，孩子已经成型了，是个妹妹，可他就是个疯子……”

　　雨声中，冷潇湘软软的抱住了他。

　　叶辞枝没再说了。

　　后来，他要回京，唯恐事情败露，在饭菜中下毒，想毒死李庆允。李庆允假装被折磨的失去心智，疯疯癫癫，吃一半吐一半，他或许也怕回京后被人追究，控制毒药剂量，想等她回京之后，昏迷不醒，“因水土不服重病而亡”。

　　——明明是最亲最信的枕边人，却要殚精竭力，才能保住一条残命。

　　他早前始终不愿成婚，也有幼年阴影的缘故。

　　只是如今他已经成人，这些过往，都不足与外人言说。

　　毕竟那是他的生父，世人多以圣人要求别人，只会认为那混账固然有错，他生为人子，也冷漠不孝。

　　冷潇湘只是抱着他，没说什么，听他不再言语，从床榻边的锦盒里摸出一块酥糖，塞进他嘴里。

　　叶辞枝被甜的打了几个寒颤，含在嘴里，实在受不住，咬了几口，尝出里面各色果仁的味道，还有淡淡的茉莉香。虽说甜的腻人，但也生生吞了。

　　这味道，总觉得在哪里吃过。

　　“甜的发疯。”

　　冷潇湘问：“还有更甜的，你要不要？”

　　叶辞枝思索了一会儿，捏着她腰肢往怀里掐，混闹了整整一上午，一直都没起来。

　　黄昏时分，雨还没停，反而越下越大。何坦急匆匆赶来，说秦老太傅一直跪在宫中，陛下始终不见。

　　叶辞枝换好衣裳便要入宫，冷潇湘替他束发，含蓄的问了几句：“你是要入宫求情？”

　　叶辞枝道：“于公于私，都不能让秦老太傅那样跪着。于私，我母亲当年回京之后，好容易养好身体，告那混账谋害妻子，京中议论纷纷，竟然都说十余年夫妻情分，母亲不该绝情。是秦老太傅在殿上力排众议，主持公道，还亲自去刑部督促，只不过他毕竟是我的生父，后来也只是流刑。”

　　“于公，秦老太傅也是陛下的老师，这样下去，恐怕陛下为天下读书人诟病。”

　　冷潇湘扶正发冠，微微蹙眉：“那你知道，陛下为何不见秦老太傅吗？满朝文武也没有一个入宫的，你若此时去求情……”

　　叶辞枝起身，趁她转身的时候亲了一口：“放心，等我回来。要是没回来，那就是龙虎营中有事，你别担心，或者回酒庄，忙完了我去接你。”

　　叶辞枝刚出正门，冷潇湘立即从角门离开，穿过一条小巷，正是安义候府。

　　赵秀见她突然来此，又惊又喜，还未来得及细细品味，就听她道：“你速速去宫门，将叶辞枝拦下来。”

　　赵秀冷静下来，想明白其中的关窍：“他要进宫求情？他可知道秦老太傅出了什么事？”

　　雨下的大，冷潇湘匆匆赶来，裙摆都湿了，地面上一丛一丛洇湿的痕迹，像一朵一朵乍现的昙花。

　　“当初杜芬兰入户部，便是秦老太傅举荐。可秦老太傅举荐他，是因为杜芬兰替他找到了失踪数年的私生女。”

　　“这个孩子，是秦老太傅与一个乐籍女子所生。秦老太傅一来欠了人情，二来被杜芬兰拿住私德有亏这个把柄，虽心中有一丝疑虑，但见杜芬兰的确有才学，仍旧举荐了他。”

　　冷潇湘道：“密文是我译的，我自然知道。但陛下看重师生情分，让秦老太傅回乡，办学养老。老太傅怎么就突然进宫，又跪又求的？”

　　赵秀道：“今早，太后下了懿旨，称秦妃不敬，禁足五月，在佛堂祈福。”

　　秦老太傅名义上只有一个独女，封为秦妃，已有五个多月的身孕。

　　五个月后，孩子都出生了。

　　“宫中之事，多半不会传得满城风雨，陛下这是做给老太傅看，做给天下人看呢。若秦老太傅确无大错，陛下和太后怎会如此对孕育皇嗣的秦妃？总之，你先去拦住叶辞枝，别叫他进宫。”

　　赵秀并不情愿。

　　“恐怕叶大将军不会听我的，何况我与他素无往来，凭什么要告诉他实情？他难道会信？”

　　“娘子也不必如此担忧，陛下用人，不以喜怒为准，只看重臣子的忠心和才能，便是在盛怒之中，也不会如何。”

　　冷潇湘转过身去，无意识拨弄架上摆置的一束铃兰花：“只怕他实在仗义，你去拦他。”

　　赵秀心中叹气，见她站在花前，旋即披上油衣斗笠往宫门追赶。

　　“叶大将军，留步。”

　　叶辞枝拨转马头：“如此雨天，赵侯有何赐教？叶某还要进宫，若无闲事，便改日再叙。”

　　赵秀抬眼看他，雨线蒙蒙，此人仍旧端坐马上，风雨于他，不侵不扰。即便是要去做一件极有可能连累自己的事，也依旧眉清目朗，不惧不退。

　　难怪冷潇湘喜欢。

　　她口口声声说，只有一丁点喜欢，若果真如此，何必破例去安义候府找他？

　　赵秀目光晦暗，嗤笑一声，让开了入宫的路口。

　　叶辞枝要找死，与他何干！

　　赵秀一路回府，冷潇湘还趴在桌前等着，那铃兰被她敲的都显出几分耷拉来了。

　　一见赵秀，冷潇湘立即起身：“如何？”

　　赵秀不与她对视：“没赶上。”

　　冷潇湘一不小心，把铃兰花枝拔丨出来了：“咦！”

　　她提着花枝，有点局促，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撑着伞就回去了。

　　再多一句话，也懒得和他讲了。

　　赵秀看着地上的水印，暗暗自嘲，对着她竟也开始阳奉阴违。

　　可他本就不是君子，金鳞卫也做的是暗杀的行当，凭什么要光明磊落的告诉叶辞枝？

　　等到入夜，冷潇湘先见到何坦，说龙虎营中有要事，叶辞枝这几日都不会回来。

　　片刻不到，赵秀便来了。

　　冷潇湘连忙问：“他被陛下打了？”

　　要不然，怎么会不回来？多半是怕她担心。

　　赵秀道：“他进书房没多久，陛下震怒，发了好大的脾气，叫人拖下去，打了二十大板。随后陛下见了秦老太傅，不知说了什么，秦老太傅出宫时，满面泪痕，连呼有愧圣恩，有愧先帝。”

　　冷潇湘便知多半如此：“送上门给陛下当台阶，真是个傻子。白白挨了一顿板子，倒是全了陛下尊师爱才的好名声。”

　　赵秀道：“这顿打，可不冤。满朝文武就连秦老太傅的门生都不敢求情，只有他敢，不打他打谁。只不过，虽说他是武将，打几板子不算什么。不过陛下当真动怒，打完就让他领人出京去办差了。”

　　这一路颠簸下来，叶辞枝就算是钢铁铜人，也够受的。

　　屏风里边，好大一声响，赵秀虽然看不见，也猜到是冷潇湘在发脾气，不知道又扔了什么。

　　赵秀故意说了这几句，见她乱发脾气，心头有几分微妙而难言的喜意。

　　他要走了，冷潇湘叫他等一等，从屏风后抱出一盆铃兰花：“赔你的。”

　　赵秀捧着花，当真是受宠若惊，见她披散着长发，因情郎被打不甚欢喜的模样，又有点后悔了。

　　该叫住叶辞枝的。

　　不过，算了，反正也不是他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