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指导、双人舞、独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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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
驻地中央有一座帐篷，帐篷内部有空旷的舞台。在舞台上，站着一个笔挺纤瘦的人，是个黑发年轻人，神色妥当，给人以优雅稳重的感觉。
他旋身站在舞台中央，抬起手。在这空出来的场地中，伊斯特摆出华尔兹的起手式，一步踏前迈向对面的舞伴。执起、抓住他的一只手，同时揽住后腰。
“等等。”斐迪亚少年挣动了一下。
伊斯特抓紧了他的手，平静地说：“怎么了？这样更好教习。”
“我……”
“嗯？”
斐迪亚少年有些说不出口。伊斯特侧着头观察了他一会儿，发出了一声拖长的、带有恍然大悟之意的鼻音。
“嗯——是我的错。忘记了你应该跳男步。”
像是顿悟似的，他欣然收起了姿势。带着对方的手臂放到自己身上正确的位置，手臂搭上舞伴的肩膀，同时弹性地伸展上躯干。
伊斯特流畅地切换到了华尔兹中女方的位置。
“准备好了？”他用余光一瞥，“那就开始吧。”
他率先迈开一步，斐迪亚少年匆匆跟上。每迈出下一步，一声脚步声后，很快跟上另一声脚步声。就这样你来我往，前后相差半拍、宛若一步之遥的舞步，被伊斯特果断地叫停。
“可以了，停吧。”他说道，松开手，欲要起身。但在起身的霎时，感受到了指尖收紧的力道。
他回握回去，从先前的姿势里退出来，以稳定的力量不容置疑把那双手按了下去。
“我还可以继续。”斐迪亚少年解释。
伊斯特摇着头把双手抬起，捂在暮落侧脸边缘的位置上，遮住耳朵。暮落感觉到听力被阻隔了，耳廓传来温度，有沉闷的嗡鸣环绕在耳旁。伊斯特向前逼近，将额头贴上额头。斐迪亚少年目光闪烁，紫瞳里倒映出对方写着冷淡的黑瞳。
“完全不对。”
伊斯特说。一串质疑紧随其后。
“这是双人舞。为什么离我那么远？为什么只有我动作后你才有反应？你对谁都是这样吗？为什么？”
“我——”
暮落没办法回答。
在这才华的天堑之下，任何烦恼进入这人耳中，想必都会变成惹人发笑的庸人自扰。就算在这个人面前他没有任何一丝一毫可高傲的事物，但他还是放不下最后的自尊，对一个第一次谈话的人做出吐露心声这种懦弱的行为。
在伊斯特锐利目光的注视下，出于自尊暮落保持了缄默，只有那双晦暗的紫瞳忠实地明亮着。
半晌，伊斯特放下了手。回退到一个疏远的、礼貌的距离。那只半分钟前曾在舞伴手中与他交握的手，现在以沉思的姿势放置在了颌前。
“我想我明白了……”他抬眼，目光捕捉到了暮落的身影，“你也是觉得剧团的奖罚制度很不合理吗？因此带给自己很大压力——也难怪。不过，虽然这话由我来说很奇怪，但是只想着忍耐过去，是不会得到真正的安心的。”
“我根本没有和你相似的经历。”暮落用隐忍的口吻，僵硬地对他说。
“啊？你误会了，我说的也不是我。”伊斯特的表情比平时多了一份笑容，“是我……在剧团里的一个朋友。”
朋友？在这样的剧团里、紧绷的压力下，孤高的天才也会有看得上眼的朋友吗？
“我知道你不相信。”
说完那句话，伊斯特抬起手臂伸了个懒腰，这个动作给他在优雅之上增添了几分鲜活，使得他此刻有如从画框里走出来的人一样。然后，他解释道：
“我在剧团里有一个朋友。他囿困于剧团加给他的压力，感到痛苦、精神很不稳定。”
“抱歉，我不明白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尽管这样利索地开口，暮落却很快后悔了。无论如何，用这样的口气对帮助自己的人讲话终归是不礼貌的。
他正准备道歉，被伊斯特竖起手指封在唇边打断，他看到那双黑瞳里流露出好笑的神情。
“对我而言怎样都好。”第一句，这算是对那歉意做出的回答，“只是在你找到我的时候，我想到自己可以为他做点什么。”
“你是觉得，自己可以帮那个朋友分担？”
“嗯……”伊斯特沉吟，嘴角挂起淡淡的微笑，“你觉得呢？我的指导，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
骤然感觉到一股没来由的古怪，像是幕布闷在胸口。暮落摇头退后，“不，没什么可改变的地方了……”
“是吗？别不好意思。”伊斯特说，“都说了我怎样都好，不用顾忌我的感受。你明明觉得不太舒服吧？需要我陪你去镇里找一找医生吗？”
“谢谢你，但不用了。”
“嗯——”伊斯特露出发人深省的微笑，“对了——还有，你之前的表现不太符合你的‘角色’。记得别让剧团长发现，这次我就替你保密。”
“谢谢你的指点，但不会有下次了。”暮落说，余光扫向帐篷的边缘。那里门帘拉开，露出帐外正午太阳的如洗亮光。
露出退意的下一刹那，他的颈侧被按住了，后颈上属于他人的体温令暮落头皮发麻。
“不，我改主意了。”伊斯特平静的声音近在咫尺，那声音和他深邃而难以看透的表情全不相称，“你是个不错的学徒——敏锐、耐心、有自己的意见，我现在觉得教导你会是个有意思的决策。”
“如果我拒绝呢？”斐迪亚人知道这个人到底受到怎样的偏爱，又能对他做到什么，“你要杀了我吗？”
“放心——不会的。”黑瞳少年半垂眼眸，年轻的面庞透露出枯骨般的冰凉，死气沉沉，“你是第一个主动接触我的人——我，只是对你的独特有些好奇。”
那只温暖的手指尖弯曲，滑过后颈。却像有一条白蛇爬过皮肤一样冰凉、一样毛骨悚然。
“说实话，我已经要看到未来的某一天，你顶着压力和被追杀的危险逃出剧团的样子了。从小被豢养在剧团里，精神上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这样的你，为什么会有这种不同于他人的独一无二呢？”
伊斯特继续说。暮落终于明白他遇上了一个什么人：看那双真正黑暗无光的眼睛就可以明白。优雅的星河、深沉的午夜——这美丽得可以同这些事物类比的男子，却正是那表层漂浮的美丽背后的，睁着瞳孔睽睽注视渺小人类的眼睛。
在他眼里凡人不配注目。只有得其眷顾的卓越者，将被其注视、随后赐予「祝福」。然而究竟是诅咒还是祝福？
那好像怪物一般挂着冰冷表情的人类，细看眼底深处——不知为何，似有孤独而沉默的、带有悲悯的温柔。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指导、双人舞、独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