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如陌上尘》蛋糕女孩

3、三

　　我却没有心思读书了。父亲投资失败，家中生意一落千丈，负债累累，连带的我都感觉到了空气的沉闷。父母整天唉声叹气，愁眉不展。树倒猢狲散，诺大的一个家门庭冷落，本家的伯伯和叔叔更是躲得远远的。父母好容易踏进他们家门，伯伯和叔叔倒先哭起穷来，父母只得反而劝其不要太过忧虑，最后空手而归。我此时虽从不过问家中生意，但还是敏感的感觉到钱财对家的压迫性。不免在家中如履薄冰，大气都不敢喘。家中吴姨早已辞退，礼拜一一大早，我准备好书包，眼巴巴的瞅着父亲，却见他只闷头盘点货物，母亲在旁眼神躲闪的帮忙。眼看第一节课就要到了，我不由有点儿急，“妈，我上学堂去了。”
　　母亲抬起头来，只问道：“下人都辞退了，谁送你上学？”
　　家中正值这般大劫，像以往一般坐人力车的话是怎么也说不出口，我咬咬牙“我自己去！”
　　“你认路吗?”
　　我哑口无言，天生路痴，在自己家门口都会走丢，怎么可能自己走到学校呢？
　　母亲叹了一口气，“囡囡，家里的情况你都知道，现在家里一个下人都没有，就靠爸妈两人是怎么也忙不过来的，你听话，在家里哪怕是坐着不动看看店都是给我们帮忙了。等过段时间，家里赚了钱，再给你找个好人家，也不会拿你娘家没钱欺负你。再说，女娃读书，只要识得几个字就行，咱也不指着你考状元。不当吃不当喝的，你在家里，妈以后给你置办一份大的嫁妆。阿。”
　　我一听如晴天霹雳，心中霎时生出绝望来，只觉得诺大的一个死字悬在头顶，一股闷气堵在胸口，只瞪大眼睛死死盯着母亲，悲鸣一声“我不要 ！”眼泪大颗大颗的滴落，心中万念俱灰。母亲唬了一跳，不忍再劝，转头看看父亲，十分为难。父亲扔下手中货物，索性坐到椅子上，烦躁的拿起烟杆磕了嗑，“那你到底说怎么办？！”见我只是泪眼瞅着他，无限冀望，无限哀求，无限可怜，却见他迟迟没有话说，仿佛才明白过来，眼中的星光一点一点黯淡下去，到最后有如死灰一般，整个人都不再鲜活，只低着头轻声啜泣。父母两两相望，愁眉不展。
　　“姐，快出来帮忙。”一声高呼，便知是小姨到了。父母忙迎出去，却见大包大包的麻袋，却不知里面装着什么，忙上前帮忙抬进屋里。小姨自顾自倒了一杯茶，丝毫不顾及形象，仰头咕咚一口气喝完，才开始噼里啪啦的说：“妈让我带些时鲜蔬菜瓜果和猪肉过来，虽然都是些乡下物，好歹能抵些日子的开销，家里没什么钱，只好这样帮衬点，你们也尽量节俭些。谁不会碰上过不去的门槛，捱过去就好了。等你们吃完了吱一声，我再送来。”母亲眼圈一红，“我没往娘家送过什么，到让妈惦记着，巴巴的差你送这么些东西来。”
　　“你这说的什么话，”小姨快人快语的打断母亲的话，“你现下不是遇到难处了嘛，哥姐都知道，没人说什么，这还是哥姐几个一起装的呢，你安心赚钱，等过了这个坎，份子钱多出点就是了。”一转头看到了我，诧异极了，却问母亲，“晓凡这是怎么了？”
　　我不由悲恸万分，只如见了极亲近的人，上前喊了一声“小姨，”便再也说不下去，千言万语卡在喉咙里，只化作双泪滚滚而下。母亲在旁叹了口气，“下人都辞了，想让她在家里帮衬一把。她呀，唉！”小姨明白过来，转过头来，“晓凡，你看你家里都这样了，女孩子，最重要的是找个好人家，帮你妈爸把生意做好，以后不会亏了你的。”看我伤心哭红的双眼，终是不忍心说下去，转而改口“姐，她还是半大一个孩子呢，就让她再读两年书吧。再忙也不差她一点力气，再说她能做什么呀。”
　　父亲烦躁的冲口而出“读书都读傻了。”
　　“怎么就读傻了？”
　　“她这人上学没人送。”母亲见小姨疑惑，在旁解释。
　　“自己就不能去吗？”
　　“在家门口都会迷路，出门还不让人给卖了。”母亲也烦躁起来。
　　“哦，”小姨终于明白过来，“得，今儿个我来送。”
　　“你管得了一时，你能回回都送吗？”母亲马上堵了回去。
　　“我住校。”我立即接口。
　　“你双休日难道不回来？”母亲声音骤然提高。剑拔弩张。我顿时没了声音，只觉气势萎顿，又开始双眼泛红。母亲看着我的样子，不由转过头去，一下子泄了气。
　　“要不，双休日住在三姐家，她家离学堂只半里路，倒还近。”小姨察言观色，小心翼翼的建议。我的双眼霎时重新燃起希望，一下子坐直了身子，目光灼灼的看着父亲。他望了一眼我，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说了句“随便你们怎么样吧。”我高兴极了，欢呼一声，抱着课本便冲出了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