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源：无返之渊》不盐

1、黑暗里能抓到光吗？

　　白晓醒来时还是在自己床上。

　　但他知道，一切都已经不一样了。

　　他慢吞吞伸了个懒腰翻身下床，走了几步去打开门，果不其然，门外本该有的客厅与光都不见了，只有一道蜿蜒向下的石桥。
　　他的身后是光明，而眼前是一片黑暗，沉沉无声，广袤无垠。

　　他扯了扯嘴角，又缩回屋里。

　　直到现在他才有这种实感：重生了，回到了十年前——这一季差点填上了全人类生命的娱乐节目还未正式开播的时候。

　　2023年一个普普通通的深秋夜晚，来自天外的使者将地球划入牢笼，没有照明、没有交流、甚至没有一丝主观表达的告诉人们：地球第五纪元人类已经踩上了星际公认的一级文明门槛，接下来，应有的考验即将到来。

　　其实一直以来，人们都有‘大过滤器’这个说法，觉得一个文明发展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就肯定会闹点什么幺蛾子阻断一下这种势头，顶过去就顶过去，顶不过去就唱一曲从头再来……但这个过滤器的形式是什么？没人知道。

　　只是在各类文艺作品中它反复出现，被人们的想象力描述得多种多样，只是没人想到，它真的就落到了最恶毒的那类可能性：神之游戏。
　　在银心黑洞边那位意志统合体的示意下，地球全球加入了银河系专属的、位于深渊边缘的角斗场节目‘无返之渊’，星球暂时脱离银河系，像其它每个全球一起倒霉的星球那样，整颗母星都被无可想象的伟力摄取，停驻于永固虚空。
　　而太阳系属于地球的位置也无缝被某种填充物替代，起初还有人猜测这对太阳系会不会产生什么影响，后来才知道，在那样的力量之下，太阳系连一道引力波都不会因此而紊乱。

　　多么恐怖的力量。

　　更妙的是，无返之渊是个在星盟登记注册过的合法竞技节目，虽然分属成年级，但确实不会有什么机械降神的力量天降正义式的把银心那只统合体暴打一顿，然后救人们于苦海……

　　能救他们的，只有他们自己和人气。
　　获得的关注度越高，越有可能活下去——虽然也不一定。

　　星际社会最高政务统管者“星盟”——其实人家原本不叫这名字，但那词组实在太长，就像什么‘国土战略防御攻击与后勤保障局’最后还是被简称叫神盾局一样，这个单论名字就能让人短暂无语的‘可观测宇宙空间智慧集体星际社会和平协议联盟’也干脆简称‘星盟’了。而它的最高权力集中处，全名是在前面那一串之后加个‘最高政务统管议会’，简称就是‘星盟议会’。
　　此组织辖区之内，端口合并进公共网络的文明普遍流行着娱乐到死的风气和千奇百怪的思潮，物质上的满足与精神上的空虚让这世间虚无主义横行。
　　尊重生命不再是一种美德，而是‘虚伪、愚蠢、可笑的老传统’，即使还有更多人心智正常且抱有同情心，也挡不住无返之渊这类节目蒸蒸日上的势头。
　　“有谁不喜欢看那些呢？”他们说，“厮杀、决斗、背叛、撕裂、暴力、恶意、还有在那之中迸发的灵魂的光辉。”“绝对真实！他们都是无延迟直播的！”“节目结束之后还存在的选手都会得到很好的奖励呢——”
　　至于可爱的参赛选手们喜不喜欢这样、想不想这样、愿不愿意为他们一时的娱乐和虚无缥缈的好奖品而燃烧自我，这又和他们有什么关系呢？

　　屏幕里的生命，也算生命？

　　以光年计算的距离，隔开的可不止肉身载体。

　　白晓慢慢出了口气，忽然勾起嘴角，轻轻笑了两声。
　　他太清楚了，指望那些被屎糊了脑子的玩意儿能突然明白过来生命的珍贵然后满怀哀思大发慈悲，还不如指望自己有朝一日主角光环到帐，众目睽睽之下虎躯一震释放出超绝加强版霸王色霸气横扫整个银河系乃至于盖亚天区，掀翻无返之渊踹开星盟大门把他娘的傻缺统合体揪出来摆在全宇宙面前现场直播练刀工——左一半做文思豆腐右一半做扣三丝，谁敢来拦就横眉竖眼气吞山河的怒斥一声‘玩儿蛋去吧兔崽子！’然后抬手一道寒光打南十字扫到英仙无人可挡，切恒星如热刀片黄油……

　　嗨，行吧，梦里啥都有。

　　白晓看了一圈周围，他知道，从刚才开始，自己其实就已经在被直播出去了，就像每个被选中的倒霉蛋，只是他们作为节目的一部分，除每月结算收益外不能与外界信息有任何交流。

　　上一世的他，现在是怎么做的呢？

　　哦，他那时候好像思考了一会儿，直接躺床上睡了一觉，让体力精力都处于最好状态的同时，也错过了最早期的抓眼时间。

　　但这次，他做好了一切地球规则之中他的社会身份下允许的准备。

　　屏幕里，编号翻译地球语言为‘Earth-000072’的青年一边活动身体一边溜达到桌边，倒了杯水仔细喝下去，又拉开抽屉，从里面摸出了一个不大的医疗箱，和一些压缩饼干、矿泉水、劳保手套、尼龙绳等一起塞进从衣柜里拿出来的登山包里。

　　然后他泰然自若的脱起了衣服。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无返之渊’里属于他的直播间分屏评论区，那些一次开几十上百个分屏的屏窜子直接就惊了。

　　[哇……这个地球人……哇……]
　　[……怎么回事，这个文明对这种情况毫无廉耻心的吗？？]
　　[不，其它选手没有这种行为，最多就是惊慌的开始疯狂给自己套护甲。]
　　[护甲？多少层？太多的话会被警告的吧？]
　　[是哦，被警告了，现在在疯狂给自己脱护甲。]
　　[绝了这种从容不迫脱衣服的豪情气概……E72的身材在地球人的审美中应该属于很不错的那种？只可惜我无法欣赏。]
　　[我倒是可以理解这种美，负责任的说，是挺不错。他该不会是以为这样能让我们另眼相待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难道他没好好看规则？]

　　评论里充满了快活的笑声。星际社会不同种族的文化与审美也天差地别，语言可以被自动翻译，但外在审美是无法被忽然扭转的。唯一能被所有生命欣赏的美丽艺术，不是音乐也不是绘画，而是充满智慧与坚韧力量的灵魂。

　　然后他们就欣赏了一波什么叫普通地球人危难时刻穿衣的诡异艺术。

　　先是正常内衣，然后是一件工字背心，外面又套了一件透气的中厚紧身长袖，最后是带兜帽的冲锋衣，裤子是简易束带扎裤脚的结实宽松工装裤，里面还有一条不过膝的薄夏裤，最后是一双袜子和一双轻便结实的靴子，在靴帮里塞了便捷防水鞋套然后系紧鞋带。打理好之后，这位E72选手又抽过几条尼龙束带开始往自己腰腿手臂上捆小包，浑身上下零零散散能装东西的地方数不胜数，但都什么也没装。最后，他戴上眼镜抽开桌子最下面的抽屉，把手伸了进去，皱起了眉头。

　　[看这样子，被警告了？]
　　[可能是，无返之渊对选手自带物资的要求限度可是很低的。]
　　[没错，这其实也是照顾这种刚踩上门槛的低级文明吧，毕竟放开限度的话，有的文明来的选手可能单人就能扫平一个星系，用的还是平民孩子家都有的玩具，现在这样，高等文明选手不习惯这种原始生活而且被限制了部分知识使用，低等文明选手没有高级知识和眼界，也算勉强公平了。]
　　[这么长的评论您是充了多少钱——还有，‘勉强’？]
　　[哈哈哈哈哈哈，谁到这儿是来看公平竞技的？]
　　评论区又充满了快活的笑声。

　　而就在观众笑的时候，白晓已经挨个把自己抽屉里以防万一准备好的东西摸了个遍，最后遗憾的叹了口气，抽出一把匕首藏进宽松袖筒内提前绑好的尼龙带里，又抽出一把短匕首藏进后领子里，再往右手无名指戴了一枚外表看起来毫无异状的镀黑磨砂戒指，把戒指转了转，最后检查了一遍装备，留恋的看了一眼抽屉里。

　　下一刻，他合上抽屉，头也不回的出了门，顺石桥而去。

　　[厉害，这大概多久？]
　　[从他醒来到现在大概21分钟，这批次16个星球的新人，他是第一个出门的。]
　　[希望他能不是第一个死，很少见连历法都和星盟几乎一样的文明了，地球这个地方，绝对有人和星盟有过交集。]
　　[他们这代文明没有，但是有人说他们近代通用的这个历法不是新编的，如果真能扯上星盟，那可能得算到六千年前那件事去。]
　　[你搞笑呢？能有那境遇的文明还能来这儿？]
　　[你搞笑呢？谁跟你说的那种文明不会来这儿？9228期英仙座那个，自己去看。]

　　考据大佬发言后，本来熙熙攘攘的评论顿时少了一半，约摸着都去看录播了。而白晓并不知道这些，只是向下、向下、向下——

　　他清楚记得，等自己走到开始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不是在向下的时候，目的地就到了。

　　那是深渊里的一扇门，门后是噬人恶怨与万古沉淀的无限死意。

　　但推开了，就是前程万里！

作者有话说

　　好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