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胡马窥江（二） ...
-
“高前辈……”念桥又惊又窘，忙转身看去。果然是高泉四平八稳推门而入。
心中却暗骂自己倒霉，一不小心竟又撞见机密事。
不过有了前车之鉴，吃一堑长一智，与其在怀疑自己被人怀疑，莫不如当机立断，应了听见为好，免得又要东躲西藏。
念桥瞪着眼，嘴角向下扯了，几要哭出来：高前辈向来与轩然交好，这一回必是要透到他耳朵里去了。
但想归想，哥哥这一边总要设法应对好才是。念桥硬了头皮几步抢上前去关了门，回身笑道：“那这个……你们都知道了哈~嗯……那婉莹姐姐你是不是能原谅我师兄呢？——千万别告诉轩然！！”
心下却想着一会儿可要好好找高泉前辈再解释一番。然而想到高泉“天底下人这么多你怎么偏生扯他一个套关系”的一贯作风，不由头大如斗。
正盘算得辛苦，宁玉凑上前轻推他二人离开。再回头看时，临渊婉萦明显有话要讲，但是碍于外人在旁，各个转了头不语。一个专心观摩墙上字画，一个侧了身去只低头玩绕衣带。
念桥抿嘴笑了，略低头见了宁玉身形，忽地一怔，继而轻叫一声，惊疑不定地捏起他脸看了半晌，又忽然放手推开，退后两步。
宁玉知是她认出了自己，心中有愧，也不辩白，只揉了脸不做声。心中却疑惑莫不是张轩然也未认出他来。
念桥向后退了两步，定下神来，怒道：“臭小子！原来是你！！”
那日宁玉化作路旁乞儿，衣衫褴褛，面上污浊，而此时完全是荣华富贵小少爷形象。念桥虽然稍觉面熟，但也未曾留意。方才宁玉自她身旁推她才让她猛地想起初见之时撞上她的可怜小丐，登时回想起来。
高泉婉萦一头雾水，只临渊因为听她讲过湘澜村，此时略略猜出了八九分。念桥便又将当日之事一一说了。一边说一边怒道：“臭小子！居然用这种招数！要没遇见轩然，我早被你卖了！！”越说越气，后面几句话声音便也高了。一件事堪堪讲完，便听轩然推门而入，笑道：“我好像听见有人提我的名字啊，该不是我哪点惹了她？”
见了众人都在，略一惊讶，笑道：“怎么这么热闹。”又特意向宁玉多看了一眼，转向念桥。
念桥不等他开口，两步退到他身边来，指了指宁玉道：“轩然！这个家伙就是湘澜村骗我的那个小孩子！别是又有什么……”然而说了一半自己也觉“图谋”二字委实过重，无凭无据不好乱猜，便住口不说。
宁玉自知理亏，扭了头，摸了鼻子不做声。
轩然向念桥笑道：“原来你发现了。我方才正想找你去说这事儿。”
“你知道？那……那他……”念桥素知轩然江湖阅历比自己丰富的多，见他既不起疑，应该便没什么好担心。
轩然见她吞吞吐吐，笑道：“现在他是我们一条船上的人，睿亲王那边怕早已回不去了。何况凌遥王应该还怕我们的虎符会出了差错，他若是反回睿亲王那边告发我们，凌遥王怕要比睿亲王难对付的多。”他曳了宁玉一眼，故意又道，“你说是罢？”
其实他这一番话半是解释给念桥，半是说给宁玉，以防他万一日后又再反悔。
宁玉久惯官场，又怎么会听不出。然而终是自己理亏，对方又人多势众，若真的动起手来，林如堂那边又不知道会帮谁。万一搅动太大，被睿亲王追兵发现，更是难办。只得忍了性子，敷衍道：“凌遥王心思机敏，自然不能同睿亲王相提并论。”
轩然见他脸上本还幼稚，讲起话来却自是官架十足，不由暗暗好笑。
那边念桥见已是无事，心下松了，笑道：“对了，当时在湘澜村，你是怎么发现宁玉有问题的？”
轩然见她这么快便忘了方才剑拔弩张猜疑紧张气氛，竟是比宁玉成熟不到哪里，更是好笑，故意板了脸道：“这种东西怎么猜。山人自有妙计则是。”
宁玉满不在乎白他一眼：“山人神机妙算，自是不用偷听别人家计较事情了。”
轩然知道他是反泄方才受气，笑道：“偷听自然说不上。但要是某天我在哪家屋顶休息，有人自愿在下面讲些什么，我却也只能听下去……”
宁玉明知湘澜村当日他必是有意入府探听，然而苦于没有凭证，张轩然若不认，自己也无计可施。心中却是暗暗皱起眉头：这张轩然武艺到底如何，自己家中守卫森严，竟被他如入无人之境。好在现在是友非敌，只是日后却是不得不防。
正自盘算，不妨轩然凑近笑道：“其实，我本来也还不确定——”
宁玉回眼，看见轩然仗着年长些，居高临下地俯看下来，满眼玩味笑意，似是长者故意将故事引到高潮戛然而止，等着热切的孩童开口追问。
宁与不甘心地“哼”了一声，转了头不理。却又忍不住想知道自己那计划是哪里出了漏洞，犹豫半晌，嘴硬道：“少来卖关子，本王可没有耐心。”气势上却是弱了。
轩然笑笑道：“那日你在饼摊用衣服下摆擦嘴，是因为看着要干净些罢？可是真正的小乞丐都是习惯用袖口的，因为方便。”
宁玉回想却是如此，又不好辩白，又不好继续嘴硬，只得忍了气不理。
念桥凑来奇道：“所以你才会潜到府中救我？”忽见高泉眉开眼笑。
念桥飞身上前，拖了高泉手臂不由分说往外走，一面走一面不忘回头招呼道：“我突然想起件重要事情和前辈说，我们先走了哦！”
气急败坏把高泉拖到远远的一间厢房，念桥堵了门，转身苦着脸求道：“高前辈，我方才说的话当不得真……”
高泉果然转移话题：“啊！原来你是栽赃宁王爷！”
念桥有求于人，换了平时，一定要和他理论一番，此时却是乖乖不敢造次，挨近央道：“不是不是是再之前，我说……喜欢轩然的话……”
“哦~那天底下人这么多你怎……”
念桥立刻伸双手截断：“我找轩然是因为轩然大家都认识！！”
话一出口自己也是一怔：怎么他就成了知名人士？不过想想确实，当时在场的人都认识的人除了高泉前辈，也只剩下轩然，倒也没什么不妥。
高泉忍了笑，觅了张太师椅坐了，慢条斯理地道：“你放心，你既有这份心，我做前辈的岂能坐视不管……”
“不是不是！我是为了我……我师兄呀！”险险把哥哥两字叫出，高泉是早已知道的，可万一被外人听见，可就难办。念桥暗叹声险，续道，“因为萦姐姐好像觉得我和师兄走得很近啊~所以我要打消她的顾虑呀~！”
然而那边高泉却仍在摇头晃脑絮絮不绝：“……虽说这先说喜欢的人就占了下风，所以总要男孩子先开口才好，可是你放心，老夫一定会替你守住秘密，只不时在轩然面前提起你的好便是——等等！你说临渊和婉萦！？”
念桥哭笑不得：您只对轩然的八卦敏感是么……
“你没看见我师兄和婉莹姐姐眉目传情郎才女貌……”
“别乱用成语！”
“这叫意境……”
高泉凝神想了，似乎确有此事，再想轩然若是有了念桥这般精灵调皮的丫头在旁一定有趣，念桥找了轩然这武林第一 ——管他什么前因后果，做过便算——也是稳妥，自己也算是不枉为苏剑南一大好……一大对手！
想到这里不由笑逐颜开。念桥见他笑得诡异，不知他又在盘算什么，总之却是对自己不利，便又将话题扯回来：“高前辈，您念在我我一片好心，别将这件事告诉轩然罢~”
高泉一叠声应了：“不说不说不说不说！老夫一定有办法让轩然先说！”
“嗯？”念桥一怔，想起方才他絮絮说的，气不打一处来，越想越气，“哇”地一声哭出来：“你耍无赖！装作听不见我的话！我又没有那样想……”
她这一哭高泉便也慌了，跳起身来团团哄道：“莫哭莫哭，我这还不是为了你们好？”
高泉家中也有妻有女，女儿方六岁，娇怯怯弱不禁风，又未习过武艺，全不似大哥二哥那般硬朗。高泉便最怕她哭。打又打不得，哄也哄不好。如今念桥突然这般，高泉想起小女儿，更觉头大。
念桥见他急得团团乱转，心下恍然，然而婚姻大事不可儿戏，虽然亏心点，还是要演下去，大不了日后再寻了好机会向他赔礼好了，于是趁热打铁，抽抽噎噎哭得更大声起来：“你不要和他讲！以后万一他看上别家小姐，我爱上别家男子也未可知！您这般叫他知晓，倒叫我们难办……”
“我……我……好好好！老夫不说！老夫就等当不知情！好不好？”
“好！”
高泉后半句噎在嗓子里，憋了半晌，方长长吐了口气，咬牙切齿：“你——像你师傅！！”
苏剑南我跟你不共戴天！！
念桥搀他坐了，笑嘻嘻哄道：“前辈对我们好，晚辈自是心存感激……”
高泉黑了脸，嘟囔：“怎么天下的小丫头片子都会这一招……”
.
门外。
轩然抬起叩门的手指安静悬着，唇角一抹掩不住的温暖笑意，渐渐舒展。
弱水三千，纵是茫茫人海，我执意守得，也便只你一人。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胡马窥江（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