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11·轮转溯洄之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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璃月港入夜之后，气氛便与白昼大不相同。住宅区灯火阑珊，隐隐传来哼唱的歌声，闹市挂起灯笼，灯笼的火光点亮了街道的同时，也给整个闹市增添了一份神秘的色彩。
远方璃月港的景色倒映在瞳孔里。终不再抬头眺望，伸手推上了「黄金屋」的大门。
冷风从他身后涌入，入目是黄金璀璨的铸币厂。全大陆流通的货币皆是从此流入市场，参与到贸易交换之中。
四壁反射出金碧辉煌的光，照亮了他的脸庞。
终把头微微低下，把脸朝向阶梯下的平台，异色的双眸里蕴含着难以言说的复杂感情。
“我只是在执行「契约」而已。”
他开口后，朝着那个方向，越过阶梯，下到平台，右手手指屈伸，发出骨节活动的咔咔声。
一位少女站立于殿堂中央，周边一切的昂贵都未能遮掩她的光辉。她沉默着，不问不答，却好似已将一切掌握手中。
“归终。”
他叫出了尘神的名字。
敛眸，把脸偏向一侧，终低低地说：“我已经答应你们要做的事了，为漩涡中的璃月再添恰到好处的一把火，不是吗？”
少女向男子抬起手，仿佛是将对方托在自己的掌心，“我也不是为了这件事打扰你，但你走错了方向，我需要提醒你。”
随着少女话音落下，袖口反馈出炙热的触感。那本笔记，自他醒来就已伴随他的笔记，从袖口飞出旋转着落入少女的手心。
终摸上手腕，低下头眼睛朝向不远处的地面，脸上依然空空的没什么表情，他不意外地说：“果然是啊，这本笔记是你的成果这回事。”
“什么时候知道的呢？”
书页在少女手中唰唰翻飞，伴随着她的询问，翻动地越发剧烈而快速。
“「转移意识的方法，我也知晓」。”终轻吐出记忆里少女说过的话，问她：“现在这个东西，已经是迭代几次的成品了？”
“这个只是「第二代」而已。”少女说着，叹了口气。
终微微张开嘴唇，把头抬起了一些，又问：“那么，「我」是第几个了？”
“…已经是第二个了。”
少女的回答回响在空空荡荡的「黄金屋」内。她合上了那本机关之书，脚步频频落在地面，靠近着前方的男子。
终一步未动，只是忽然开口：“如果意识寄宿在物件里，那本就是意识体的存在，也会被一同寄存吗？”
少女的表情落在他的眼里，是真正如神明般高高在上的冰凉。感觉到少女的眼神在胸口扫过，一语不发的姿态，似乎与梦境中某个存在渐渐重合。
脚步声渐近，终终于后退，停在了楼梯旁。周围高一点的平台，其边缘正好卡在他头顶高一些的位置。
“你并不擅长伪装啊，「亥」。”
撩起眼前的黑发，一手扶着额头，一手缓缓按上了颈侧。
「归终」仍在逼近，她能从男子的眼瞳里看见微微闪烁的光，却也无法掩盖那副姿态黑暗阴晦的特质。
“……”
终安静了一瞬。然后淡淡地开口：“再见了，「亥」。”
咔吧。
说完，他动手拧断了自己的脖子。
…
他醒来时，颈间还残留着疼痛。
但其实颈椎断裂而死去一瞬间，却并没有感受到多少剧痛，更多的是眼前一黑，身体失去掌控倒地，最后一秒仍在努力控制身体的神经传递出的惊慌失措的信号。
翻身坐起，终垂眸摸了摸身下所坐的草地，柔软、嫩绿，就像是…就像是记忆里某一天的草地。
月光照亮了一片草地，让绿色的草地看起来像是银白。不远处的地方伫立的身影，让终微微愣神。
他也不是一下子就认清现在的情况的。是在「归终」夺去那本机关书，肆无忌惮地翻动时他才意识到什么。并非是视觉上的或是感知上的纰漏，他能认出她的不对劲，完全是凭借求生所培养出来的直觉。
他已清楚自己正在这片意识空间里沉沦，应该尽快脱身回到外面的世界。但即便如此，那过分相似真人神面的幻影，还是让他不由自主地放大了心底的声响，没有坚定地移开视线。
那声响对他说：看啊，看看那个人。
你熟悉的、憧憬的那个人，此刻在你的意识里，是再不会与你分离的那个人。
这不好吗？留在这里吧？
…等等，绝对不行。
瞳孔涣散，背部渗出凉意，终猛地抬手一拳砸向了自己的脖子。
他再度眼前一黑。
…
终现在已经完全意识到发生什么了。
如果不出错误，他是在不知名的情况下陷入了「她」的诅咒，跌落了意识的深海之中。而不幸的是，「摧毁意识」，这也是「她」的权柄之一。
这里的时间是混乱的，就如梦境一般存在着跳跃的现象。现在在他眼前出现的，不再是任何一位神明，而是一个面目模糊的男人。
那男人拖着腿，跌跌撞撞朝他走来。嘴里嗫嚅着「哥哥」的声音。
终下意识想去扶住他，理智堪堪让他停下了脚步。看着陌生的男人跌倒在地，终愣了神，试探着伸手抹上眼角。
真奇怪啊，我连他是谁都已经不清楚了，为什么还会在他摔倒的时候，下意识地流泪？
望着濡湿手心的水渍，终攥紧了手。
该走了。一边这样想着，他一边闭上眼，手掌的温度覆盖脖颈。
此刻，在这片永无尽头的意识之海，他第三次迎来死亡。
…
第四次是一片黑暗。
在这片能让人安心思考的黑暗里，终发觉了异常。如果「她」的意识是在他苏醒后就被封印的，为什么此刻「她」会出现，并把那样的手段用在了他的身上？
…只能说明「她」被释放出来了。
那憎恨着文明，要向「天理」复仇的「她」。
那封印是精通于机关的神明对意识的处理，将已经彻底纠缠，无法分开的他与「她」的意识全部转移到物件之中。他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唯独可以相信的是，神明这么做一定有这么做的理由。
所以，璃月现在怎么样了？
…终突然意识到，就连这让人安心的黑暗都是一个陷阱。时间拖延得越久，此时外界的情况可能就越发危险。
他和「她」，完全是一体双心的关系。他需要做的事是顺其自然在璃月恰到好处地搅动风雨，但如果让「她」夺去身体，他不敢保证「她」会不会保留、会不会斟酌…还是说睁开眼，看到讨厌的「天理」治下的王国直接灭亡？
我还是快点去死吧。
深深吸了一口气，并不清楚做好死亡觉悟的自己竟要在此时圆“梦”，整个过程会让他有什么感觉。只是把手抬起抓住脸部，终捏碎了自己的头骨。骨片扎进大脑，切断了大脑皮层和神经的连接。
于是意识就此消失。
…
第五次，他睁眼时，明媚的春光照彻大地，繁华闹市的议价声钻入双耳，抬起头，台上师傅一声戏腔，一耍花枪，一捻花指，唱道：
可——叹——
秋鸿折单复难双
痴人痴怨恨迷狂
只因那邪牲祭伏定祸殃
若非巾帼拔剑人皆命丧
凡缘朦朦仙缘滔
天伦散去绛府邀
朱丝缚绝烂柯樵
雪泥鸿迹遥
鹤归不见昔华表
蛛丝枉结魂幡飘
因果红尘渺渺烟消
戏便唱到这里，他却捕捉到了人影往来间的一抹金发。可当他伸出手，却只能看到指尖从少年的身体间穿过，仿若一阵风穿过树梢，唯能带起树影婆娑，却无法真正拥抱一片树叶。
低着头观察透明的双手，是到了几秒后，终才嘶地按住额头，猛然意识到自己的状态正越来越糟。这样下去，他早晚会像曾经所有被他借用「神明」权柄抹消意识的魔神一样，深陷美梦与噩梦的轮回，忘了自己是谁。
双脚正坚实地踩在广阔的大地上。感受着这份事实所带来的安心感，终下蹲抚摸地面，喉间发出一声微不可查的叹息，而后用力抬头砸向坚硬的石板之中。
…
第六次，阴冷的触感缠绕在身体上，终犹豫着伸手摸上脖子，低下头一看，是数双不似活人体温的惨白双手。
周遭是黑暗的，而他正悬在空中，耳畔响起亡灵低低的诅咒，已经在轮回中忘了名字的敌人，它们的怨念在扯着他向渊底堕落。
但终清楚地知道，那并不代表它们存在，只是被意识模拟出的幻影罢了。
只是这一幕终究提醒了他，什么事「她」被释放出来的可能。
…「对手」的利用。
回想最后的意识，也是在「琉璃亭」和「公子」的对峙，并没有走出那里的印象。
是在那时候就出了问题吗？
方法呢？
被限制了行动，身体的不能动弹，反而促成了思维的活跃。现今所掌握的一切，所有线索的联系逐渐变得清晰起来：「人偶」、「她」、「记忆」、「理智」、「愚人众」…
…还有「百无禁忌箓」。
晦暗妖冶的异色眼瞳，眼底渗透开清明冷冽的眸光，他冷冰冰地自言自语：
“原来如此，目的是夺取「神之心」的「愚人众」，根本不需要我来允许什么，他们只需要得到情报就有理由限制我的行动。我的作用，从始至终都只是「引出和对抗神」的「工具」吗？”
只要有必要，就在有机会的时候立刻抓走。等待时机合适，便用「百无禁忌箓」的神力解开他身上对「她」的封印，逼迫岩王帝君现身。
那些亡灵的手，也逐渐开始用指甲撕扯他的皮肉，一点点掘开了他的肋骨，从他的心脏里取出了一团污泥般的东西。
他熟悉这个…璃月的大地上，也曾存在无数的东西…「魔神残渣」。
「心脏」的位置，按照归终的笔记来看，是能源。现在作为能源的，是全然来自体外污秽之物的「魔神残渣」。
这本身就很能说明一些问题，比如他有自己不会被偷袭的自信，才会愿意只身前往「琉璃亭」和「北国银行」。但如果让人偶运作起来的「能源」本身都被替换，启动与停止的按键都被捏在别人手里，那再多的自信也都是无稽之谈。
终默默地想：真糟糕，看来一开始就不该和那个自称「公子」的男人做交易的。
像是看腻了相同的景色，他闭上了眼睛，放纵了渐渐涣散的意识。因为被一点点剥离的感觉并不轻松，恐怕这次就是想用这种疼痛感令他屈服。等着自己被那些亡魂杀死之前，他也没什么好做的，干脆耐心些好了。
所以，现在外面的情况怎么样了？会逼迫到「愚人众」启用最终手段，那就说明，「神之心」的真正下落还并未被他们找到。
但这不重要。
重要的本来就是他自己的在其中的角色，如果因为他自己的失手破坏了计划的完整，乃至于令璃月蒙受损失，那他难辞其咎。
漆黑渊底涌动着黑泥，他在不断下陷、下陷。那双眼睛是整片淤泥里唯一明亮的事物。此刻被拉扯着下落的他，整个人像被虫茧包裹无力挣脱的幼蝶。
但上空，飞来了一只真正的蝴蝶。
是金色的机关蝴蝶，翩翩然落下，停在了他的颊边。
蝴蝶发出了飘渺朦胧的声音，是他熟悉的少女的声音，带着极易察觉的悲伤：
「没关系，安眠吧。在漫长的梦结束后，你会从噩梦中苏醒，你会看到璃月最高的山顶和最美的金色云海。无论是故国的焦土、还是过分的职责，那些在你醒来后都不会成为执念。」
一股沁人心脾的感觉在这段文字进入脑海后发生，让终忽然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不…不对，在这无限的轮回之梦中不断堕落，但不能忘记自己最初的「执念」。
但他现在已然将之前的理由忘却，那份熟悉的感觉就存在于胸口，但无论如何都无法叫出名字。
那只寄宿了少女意识的蝴蝶提醒了他，他的「执念」应该是什么。
既然现在是意识的世界，而他的意识一直都是与另一个不曾身负「诅咒」的意识纠缠在一起的，而「她」也曾长年累月用他的眼睛注视世界，那么这片意识的污泥里，一定存在着他不见影踪的另一半记忆。
那只绯红的眼珠竟有些滚滚发烫。
「错误的方向」吗…
另一半的记忆并非寄宿于另一半「神之心」，而是化为污染的花朵盛开在意识底部的污泥，如非遭遇如此境地，他将没有分毫可能与它再见。
那就容我，将这机会利用一下吧。
作者有话说
第86章 11·轮转溯洄之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