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浮士德0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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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察觉到的？
也许是习惯里突然发现细微的差别，也许是通常谈话时猛地出现的违和。从某一天开始，自己的童年好友，就变成了完全陌生的样子。
“自己的朋友好像换了一个人”这个想法，一旦在脑海里生根发芽，就再也挥之不去了。
赫尔墨斯捧着透明的玻璃杯，里面是橙子味的气泡水，还有两块冰块在杯里摇晃着，在炎炎夏日散发出清凉。
他百无聊赖地靠在港口的栏杆上，远远望着往来不绝的波浪和白帆，本来，他的手里应该还有一个写着“梅菲勒斯·浮士德”的木牌子，但他嫌举着牌子找人太丢人了，就悄悄把牌子扔了。
反正，只要他从船上下来，自己一定会认出他。赫尔墨斯信誓旦旦。
这里是澳大利亚的悉尼，十六岁的赫尔墨斯和父母一起开车来到港口，他们要接一位故友的儿子回镇子里，两家人作为邻居，经常互相照应，两个孩子也成为了好朋友。不过在几年前，故友撒手人寰，独子无人照应，被远房亲戚接回了英国读书。
赫尔墨斯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远方的海平面上出现了客轮的一角，他不禁开始期待起来，毕竟，自己和这位朋友也有三年没有见过面了。
记忆里这位好友是怎样的人来着？个子矮矮的，腼腆，话少，还因为有东亚人的血统饱受歧视——那一头黑发，总是被其他的同学嘲笑是“山羊的儿子”。
可是每次自己要替他出头，还会被他制止！一想到这里，赫尔墨斯就气得牙痒痒，整天老好人的样子，帮他解决问题的自己根本就是吃饱了撑着啊！
然而，自己生气闹别扭的时候，那个人却从来不会因此而疏远自己，而是认真的对自己道歉，即使那根本不是对方的错。
自从他去了英国，两人就再也没有联系了，英国是那么遥远啊！隔着大洋，隔着平原和高山，那边是怎样的国家？他生活好吗？听说他去了神学院进修，毕业之后可能会当传教士，神学院又是什么样子的？也是寄宿制吗，有食堂吗？
赫尔墨斯有太多太多问题想问了，他吹着海风不由得犯困起来，头一点一点的，自然也错过了客轮靠岸的汽笛声。
等他迷迷糊糊回过神来，那艘庞然大物已经把自己船舱里的鱼虾们吐了个干净，只剩下零零散散的工人们在维护检修。
“完了。”赫尔墨斯慌忙四下张望，要是让自己的父母逛街回来，发现自己把人接丢了，非拧下自己的耳朵不可！
就在他焦急的时候，一只手从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是谁？！”赫尔墨斯赶紧转过身，他立刻愣住了。
黑色头发的少年就站在离自己一尺的位置上，他提着一个大行李箱，自己一转身，差点和他碰了个满怀。
“你，不，你是......？”赫尔墨斯有些迟疑地打量着他。
“CharonHermesLee，你不记得我了吗？”印象中的内敛和腼腆早已无影无踪，少年露出一个大方的微笑。“Faust。”
“我——”赫尔墨斯一时哑然，他当然记得自己最好的朋友，然而，不知为何，眼前的少年却给自己一种极为疏离的陌生感。也许是太久没见面了？他想。
“我当然记得，我只是吓了一跳。”赫尔墨斯挠了挠后脑勺，“呃，我爸妈现在肯定还在逛街，你吃过晚饭了吗？”
“我在船上吃过了，现在不饿。”浮士德说。“那我们一起等会叔叔阿姨吧。”
两人找了一张长椅，并肩坐下，一时无话。赫尔墨斯感觉有些尴尬，他把这归结于两人久别重逢。
“你在英国过得还好吗？”他没话找话道，“我听说你去神学院进修了，那里怎么样？”
“我都挺好的。”浮士德依然笑着说，“神学院除了课程，和中学也没什么差别，我以后可能会回澳洲当牧师。”
“是吗，那太好了。”赫尔墨斯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觉，他干巴巴地回答。
两人又坐了一会，赫尔墨斯的父母回来了，他们热情地欢迎了浮士德。
“小甜心，三年没见面了，你没忘记我们吧？”赫尔墨斯的母亲是一位热情又爽朗的女性，她捏了捏浮士德的脸，大笑着说。
“当然没有，李阿姨，我还记得您。”浮士德歪了下头说，“我妈妈以前经常和您一起喝下午茶呢，赫尔墨斯还偷吃过茶会的蛋糕。”
“哈哈，你还记得这事儿！”李夫人笑着揽过浮士德的肩膀，她一手牵一个孩子，好像两人还是小时候那样，反而把自己的丈夫遛在后边。“走，咱们回家吧！”
“妈妈！”赫尔墨斯嚷嚷，“我不是小孩子了，我明年就要去上大学！”
“我倒是觉得这几年过去，你没什么变化呀。”浮士德接话道。
四人在轻松的气氛中坐上车，夜幕降临，私家车驶向伦海镇。
这之后平淡的日子持续了一整年，赫尔墨斯终于从中学毕业，夏天过去他就要离开伦海镇，去悉尼上大学。这一年里，两位许久不见的旧友又拉近了关系，他们几乎要同小时候一样了。
在8月的最后一个星期，浮士德也收到了神学院的升学邀请，他的行程更紧迫，几乎立刻就要出发了。
“我感觉我们还没见面多久。”帮忙收拾行李的赫尔墨斯遗憾地说，“就好像昨天我还在码头上等待那趟客轮，今天你就要走了。”
“我也是同样的感觉。”浮士德笑了笑，“我闻到烤饼干的味道了，它们应该已经可以从烤箱里出炉了。我下去拿一下。”
浮士德离开了房间，他的卧室其实不怎么乱，只是书本堆得到处都是，赫尔墨斯拿起一本书，上面的字也许是拉丁语，也许是法语，总之，他一个字也看不懂。他叹了口气，认命地帮人把书全部装进箱子。
就在赫尔墨斯将书桌上最后一摞书塞进箱子的时候，一本破旧的笔记本啪地从两本书之间抖落出来，摔在地上。因为过于陈旧，它甚至直接散了页，哗啦啦铺了一地。
赫尔墨斯连忙把纸张收拢到一起，忽然，其中一张纸上的字吸引了他的注意力，那张纸上赫然写着他的父母的名字！
“这是什么......？”赫尔墨斯抽出那一页，快速地看了两眼。
【康拉·康斯德拉·李，身份，邻居父亲，重要事件，x年x月，教踢足球...】
【米拉·凯丽雅·李，身份，邻居母亲，重要事件：x年x月，于茶会...】
【胡德尔·拉文，身份，面包店店主，重要事件...】
【......】
赫尔墨斯抓起其他的纸张，一页一页地看过去，这上面，几乎将一个人的人生经历和社会关系编纂成册，再精简成一小本“指导手册”！
浮士德怎么会保存这样的东西？不如说，正常人根本没有会像这样记录自己的生活的吧？赫尔墨斯捏紧了纸张，他的朋友身上发生了什么吗？难道他曾经失忆过，导致只能把事情提前写在纸张上？
他正胡思乱想着，浮士德的声音从楼下传来：“赫尔墨斯，饼干烤好了，我拿一点到隔壁给叔叔阿姨！你也快下来吃吧。”
“我、我马上下来！快整理完了！”赫尔墨斯连忙大声回复，他把这些纸张全部塞进了自己的衬衣里面，然后迅速将箱子收拾好，盖上盖子，关上房门，做贼一般溜回了自己家。
回去的路上，他和送完饼干走回来的浮士德迎面相撞。“怎么了？”浮士德把装着饼干的盘子向前递了递：“你不留下来吃点吗，我还泡了红茶。”
“不了，不了，我想起来，我自己的行李也还没收拾。”
“可你的报名时间不是还离得很远么？”
“我想早点做准备，免得走的那天匆匆忙忙。”赫尔墨斯随便找了个借口就把自己关进了房间，他在床上却困意全无，一直睁着眼直到深夜。
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就会慢慢长为参天大树，过往两人相处的一举一动，现在都被记忆掏出来反复揣摩。赫尔墨斯心跳如鼓，无论是初见旧友就感觉到的违和感，还是后来发现他的许多习惯已经不再，又或者是，再也没有和自己一家共同进餐，每次都会用各种各样的借口回避掉逛街、出游、聚会......
他真的还是他吗？赫尔墨斯恐惧地想。他看着房间的窗户，两人因为是邻居，所以从自己的窗户恰好能看到浮士德家的院子。他关着灯，挪动到窗边，朝下面悄悄望去——他看到了什么！一双翅膀，巨大的，恶魔的翅膀的影子就投射在他谜一样的朋友的窗子上，翅膀扇动着，接着，那苍蝇一样非人的身躯也从窗帘后面显形了！他感到一阵眩晕和耳鸣，仿佛那恶魔就在自己的眼前低语着，别西卜，那绝对是别西卜——！他的大脑当即一片空白，重重摔在了地上。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浮士德0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