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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拾伍 ...


  •   那年中秋节以后我就常常梦到阿玉了,幸亏不是噩梦,不像以前,掺杂着情欲妖艳的阿玉。

      是站在槐树下的阿玉,头顶飞过赤色金鱼的阿玉。

      那才是他在我心中最原本的样子。

      可我不知道自己在阿玉心中最原本的是什么样子,他对我那样好,是喜欢还是照顾?

      我觉得是喜欢,是因为阿玉愿意戴上面具来赴约,可又觉得不喜欢,是阿玉最后还是松开了我的手。

      我想喜欢一个人,应该是忍不住的天天想见到他,看向他时就想触碰到他,就像大哥对十五姨娘那样,就像我现在还捧着中秋夜的面具那样。

      总之不像阿玉……那样。

      面具上的花纹被我用毛笔勾勒了好几遍,我趴在轩窗下的方桌上和着颜料,可能心里想的全是阿玉,所以当嫡母进来时我都不知道,等她身边的嬷嬷出了声,我才吓了一跳赶紧把面具塞到床底下。

      嫡母是从不来我们院子的,她最近几年脸上的沟壑越来越深,人也瞧着越来越严肃,我看着害怕,站在里屋软榻前特别心虚。

      索性她只是扫了一眼床底下,就回头跟嬷嬷耳语两句。

      嬷嬷听了边看我边点头,最后满脸堆笑的拉过我的手,很是和蔼的拍了拍我的头,跟我说十小姐大了,该是学规矩的时候了!

      她这话我听不懂,学规矩?学怎样的规矩?我缩着脖子看嫡母,可她并不打算跟我解释,扭头就出了门,还示意嬷嬷把我拉出来。

      嬷嬷拉我时特别粗鲁,我跟在她后面几乎是小跑才能跟得上,我一路气喘吁吁的被拽到正院,本来想是姐姐妹妹们一块学,可诺大的正院就只有我一个小姐,还有一位陌生的嬷嬷,这个嬷嬷一看就不是赵府的人,她脸色白净的厉害,浑身的布料都展的没有一丝褶皱,头发梳的整齐几乎紧贴头皮。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她比嫡母长的还刻薄,一双唇薄的堪比柳叶刀锋。

      “这就是十小姐了?”

      “是是是。”

      “以前学过规矩吗?”

      这位嬷嬷说着说着还坐下了,就坐在嫡母的旁边,她端起一盏热茶吹了几下,看向我。

      我站在对面,只感觉有两尊泥菩萨立在空荡荡的院子里,奇怪的很。

      “嬷嬷问你话,快说。”

      嫡母手里搓着念珠,说话语速却极快,一点儿也不像个信佛的人。

      “没学过。”

      我从小到大确实没学过什么规矩,因为是庶女,所以没学过这些。可今天来的嬷嬷来说,我明年就要嫁人了,得学规矩。

      她说食不言寝不语,是最基本的。

      嫁到大户人家,甚至是官宦人家,规矩多如牛毛,小门小户出身难免露怯让人耻笑。

      吃饭时不能让碗筷发出碰撞的声音,睡觉起来被子必须是平整的,走路不可太快太重,不然鞋底会带泥。

      她说的规矩我一个都没听懂一个都没听过,赵珂出嫁时都没有学过,为什么整个赵府偏偏是我学呢?

      我回去问我娘,她听了反倒很高兴,嘱咐我一定听嫡母和嬷嬷的,她们叫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日后少不了你的好。

      “还有,最近你很不听我的话了,我知道你因为十五姨娘的事气我,可这次不一样,你要好好听你嫡母的话。”

      看来这世上真的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那个曾经恨不得天天辱骂正妻的十姨娘,现在也向着正院说话了。

      中秋过后,我被规矩缠身已经很久没有去看过阿玉了。

      我不去看他,他就从来不会来找我。

      我每天早晨天不亮就得去正院报道,晚一会儿就要挨板子,还是光打手指的那种。

      从前我最怕嫡母,现在我最怕那个新来的嬷嬷,她好凶,不怒自威的凶。只要我哪里做的不对或是不好,她就会向丫鬟使眼色,把木板掏出来反问我打几下合适。

      有次我被打急了,我说最好一下都不打,才合适!

      结果到最后结结实实地挨了五十下。

      她让我练习奉茶,可是茶盅太烫,我顶着红肿的食指实在没办法握紧,递给她的前一刻前功尽弃,所有的热茶都泼到了自己的身上。

      “怎么这么不小心?是因为手指太疼了吗?”

      她明知故问,我的手每天都在眼前晃悠,丫鬟小厮哪怕是厨房的胖子刘都能瞧见,偏偏她还特意问我!

      “是,太疼了。”

      我故意说话声音很大,我知道她听得见,可我就是要让满园的人都能听见,你这样教规矩,不讲人情不讲章法,简直是毫无道理可言。

      可是我低估了这个厉害的嬷嬷,她好精明又好狡诈,她说没来之前就听过赵府的十小姐又漂亮又金贵没人惹得起,今天我总算是领教到了。

      “这样吧,我也不打你了。”

      我听完她的话欣喜的抬头,一瞬间发烫的手指都不痛了,可她放下茶盅下一句却说的是:

      “去廊下跪着吧,跪到未时再起来。”

      后来我才知道,她是盐铁使家里钦点来的嬷嬷,教我规矩的。

      没有人敢忤逆她,别说是在旁边看我跪着的丫鬟小厮了,就连嫡母也不曾劝过一句。

      午后闷热,没过一炷香的时间就变了天,哗啦啦的大雨就跟泄了洪似的往下漏,我跪在廊下身后就是一道冰冷的水帘,正对我的是暖阁,嬷嬷坐在里面捧着新奉上了的热茶不看我一眼。

      父亲终于回了家,可他路过我身边就像没看见我似的,径直走进去跟嬷嬷问好。

      老人都说一场秋雨一场寒,那一刻我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真正的寒心。

      明明只是做错了事,简单的受罚下跪,可我感觉自己好像被所有人抛弃了一般,没有人来帮我,哪怕有个人来关切的问候我两句都没有。

      姨娘们路过捂嘴偷笑,母亲来过一次让我下次长点记性,五姐姐带着几个小妹妹来瞧热闹,她们甩着手绢嘻嘻哈哈,说我可真有福气。

      “你应该感到幸运,有樊嬷嬷来教你。”

      “就是,别好赖不分。”

      “要不是得把你献给……”

      最后一句话是哪个妹妹说的我也忘了,她还没及笄已经跟着几个姐姐们花枝招展的进进出出,当她说出那句话时五姐打了她一下。

      “别乱说话,小心某些人听了要得意忘形了。”

      她们说的话我越来越听不懂了,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府里的人越来越少,大家都躲在屋里烤火,只有我一个人跪在廊下听暴雨的声音。

      嬷嬷坐在里面睡着了忘了时间,等一声惊雷划破乌云她才惊醒过来,睁眼看了下沙漏,早已过了未时。

      “起来吧,今天的课就到这,明天正常。”

      她轻飘飘的一句话,所有人都松了口气,传晚膳的传晚膳,烧热水的烧热水。

      我跪在外面,双手撑在地上好久才爬起来,太冷了,膝盖和手指已经冻僵了。最后是一瘸一拐的回了院子。

      院子里灯火通明,早就用完晚膳的我娘已经把牌桌子支了起来开始打麻将。

      我在屋外看着屋里,窗户纸上的影子拉的好长,她们抓牌的手又尖又细,配上起起伏伏的刺耳嬉闹,真像妖怪。

      “好姐姐啊,你福气好,女儿这么争气。”

      “就是,要我说还是馨儿好看,能让樊嬷嬷抬举。”

      “以后馨儿发达了,姐姐可不要忘了我们几个牌搭子呀。”

      “哎呦你们都说的哪里话呀,在我这儿呀都好说!”

      我在屋外冷眼瞧着,听不出福气好的意思,我的福气到底在哪里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只想找阿玉。回屋带上雨伞就偷偷跑了出去。

      雨水浇灌的土地都变成了泥地,我狼狈的爬进阿玉家冷的直打哆嗦。

      可往里走才发现阿玉家竟没有亮灯。

      这么晚了,阿玉竟然不在家。

      我躲在廊下等阿玉,小福禄急的在里面直挠门我也没办法。

      雨下了好久,打的花园里的雏菊抬不起头,打的躲在廊下的我也抬不起头。

      等了好久好久,等到天都黑成了一团墨汁,阿玉在举着残烛灯笼推开了门。

      他虽然举着伞可是半边身子都湿透了,灯笼面也在不断的滴水,他的头发有些都打了结,抬起头时看见我,脸色难看的很。

      “赵小姐怎么来了?快进屋吧,外面冷。”

      他说完掏出钥匙来打开房门,一进屋就脚步不停的忙活,先把福禄安顿好准备好吃食,然后又把雨伞和灯笼收起来,接着又把桌子椅子擦了擦让我坐上去,就是没顾着自己。

      我问他怎么了。

      “你去哪里了?脸色好难看啊。”

      “啊?没去哪里,赵小姐的手怎么了?”

      我赶紧把十指收拢进衣袖跟他说没事,不过阿玉还是把药箱拿出来,还跟我说手指肿的话上点清凉膏会好些,不然到夜里会又烫又疼难受得很。

      他说话变得很快,连动作都快,阿玉自始自终低着头没看我一眼,特别反常,我低头问他去哪里了,他就囫囵个含糊告诉我,说朝中有大员来做通判,知道他在这里,所以叫过去帮帮忙。

      仅仅是帮帮忙吗?我看着阿玉的脸色,总觉得他没说实话,就帮个忙至于脸色这么差吗?还有,我发现阿玉的手上也有烫红的印记,他帮我擦完药我想帮他擦,可阿玉立马缩回了手。

      “我自己来吧。”

      阿玉猛的缩回手,动作有点大差点打翻了药罐,我的手悬在那里落了空。

      我看着阿玉,他避开了我的视线,转身起来开始收拾屋内,他在扫地可是地一点也不脏,他又去淘抹布擦柜子,可是柜子一点灰尘也没有。

      阿玉就这样在屋子里进进出出,他的房间陈列简单,不过一会儿他已经把所有的桌椅都擦了个遍,明明窗外是寒霜秋雨,可他的额头上都冒出了细细的汗珠。

      “阿玉,你告诉我,你去哪儿了?”

      阿玉还是没有说实话,我看得出他在努力让自己的神态正常,可他越是假装额头上的细汗就越是密。

      是公主又来找阿玉了吗?还是驸马?他们合起伙来欺负阿玉还是怎么样?

      可是不管我怎么问阿玉就是不说,直到他把一面铜镜擦的已经咯吱作响,里面的他的脸已经扭曲才停了下来。

      阿玉吐出一口气,挽起散落的碎发去洗脸,他把整个手巾都浸在了水盆里,拿起来时湿哒哒的也没有拧,整个把冷水巾捂在自己的脸上。

      他双手捂着自己的脸,我看不见阿玉的表情。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的下,冰冷的水从阿玉的指缝里流出来滴答滴答落在面盆里。

      我以为是阿玉哭了,可是他开口说话时的声音是那么冷静,只是有些闷闷的。

      “赵小姐,太晚了,回家吧。”

      我虽然不知道阿玉这一天到底去干什么了,但我能感觉到他从回来的那一刻就很累。

      我害怕他这个样子,我总有预感好像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会发生到我身上,也会发生在阿玉身上。

      我答应他我会乖乖回家,可临走时我不放心,竟然问了阿玉一句。

      “明天我还能来找你吗?”

      水滴还在不断的滴进面盆,阿玉还在捂着脸。

      我看着他的背影,福禄在阿玉的脚下喵喵叫着。

      “能……赵小姐可以来找我。”

      阿玉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我害怕会出现什么我预料不到的事情影响到阿玉跟我,可阿玉都说了我还能来找他,那就是没事!

      出房门的前一刻,我还看见中秋灯会的面具被阿玉牢牢的挂在墙上。

      可是我没有想到,那次一见,我再见到阿玉时已经是冬天了。

      我有时候甚至希望生活如果是千篇一律该是多好,或者有谁能告诉我明天会发生什么,下个月会发生,明年会发生什么。这样才不会让人没有防备的大起大落。

      那天回来我就被嫡母和娘牢牢的困在家里,我娘连麻将都不打了,白天时我去正院学规矩晚上回来我娘还要亲自看一遍我学的成果。

      我但凡懈怠,娘就说快到日子了,快到日子了,只要到了那天你去了,就没什么事了。

      我不知道她总说的日子是什么日子,只能被她们每天牵弄的像个傀儡,原本的我做什么,说什么都是不对,只有听嬷嬷的话才是最最正确。

      学规矩这件事好像真的很重要,重要到连爹回来,第一件事不是数金条了,而是来我们的院子,很是严肃的问我今天都学了什么,嬷嬷怎么说的,还要学多久?

      这哪里像是出嫁前学规矩,这明明就像举子考试全家紧张。

      我问了赵府的所有人,这到底是在干嘛?

      可所有人都秉着一张明明知道的脸却还是摇头,摇头过后捂上嘴巴露出暧昧的眼神。

      只有胖子刘不是。

      下午下雪了,街道湿滑,嬷嬷怕回家晚了便早早下课让我有机会松口气。

      我被母亲看的紧不能去阿玉家,所以只能去内厨房找胖子刘要烤红薯吃。

      小的时候我就爱吃烤红薯的,可惜胖子刘不常做,所以我就赖着阿玉给我做。

      结果今天正巧,他刚烤了两个放到灶台上,见我来了问我要不要。

      说完还捡了个大的给我,搬来个小马扎让我坐着吃。

      我难得放松,所以吃的很慢,捧着红薯瞧着胖子刘卖力切菜的背影好像就回到了小时候。

      “胖子刘,我问你个事情。”

      “嗯,十小姐你问。”

      胖子刘手上的活也没停下,他冻的通红的手在一下下转着圈淘米,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挂在鼻尖只能用手肘擦一擦。

      听说爹最近对吃食上的毛病越来越多了,让胖子刘学着盐铁使家的厨司似的,每天整个八凉八热不带重样,所以他才那么辛苦。

      我怕耽误胖子刘做饭,所以长话短说的问他,为什么嬷嬷只教我一人规矩呢?

      “为什么嫡母、母亲,就连爹都那么上心呢?”

      胖子刘正淘米的手突然停了下来,他也没有说话,就低头对着一大锅米汤发呆,过了很久他才又重新转起指尖的白米。

      “可能是十小姐聪颖漂亮,所以老爷夫人才挑十小姐学的吧。”

      “那赵珂还是嫡小姐,为什么她当时不学?”

      我说着说着连手里的红薯都觉不出甜味了,满嘴只有早上嬷嬷让我试了几十种茶的苦味。

      我跟胖子刘说学规矩真的很辛苦,嬷嬷要求的太多惩罚又严格,他们想让我嫁一个多好的人啊,才费劲学这些。

      “我每天晚上都睡不着觉,好不容易闭上了眼睛,眼前又是嬷嬷提着木板走过来的样子,我就是个庶女,为什么要在我身上花费这么多精力呢?”

      我一个人叽里呱啦说了一堆来诉苦,等我说完看向胖子刘,才发现他举着汤勺对着一锅烧开的开水又开始发呆了。

      “胖子刘?您在听我说话吗?”

      我叫了他几声,他才回神过来,打了个激灵。只不过胖子刘没有转身,依旧是背对着我,手里的汤勺疯狂的转着锅里的沸水。

      “听着呢十小姐,没事没事,多学点总是好的,像我那早死的闺女,啥也没学怪可惜的。”

      胖子刘说话语无伦次,怎么又说到了他瘟疫时死掉的女儿?

      我捧着红薯皮在背后看他,看他的手一遍遍擦着脸,擦完左脸抹右颊。

      胖子刘……是在哭吗?

      他颤抖着声音跟我说,他说十小姐是个好孩子,以后不论怎么样都有人会疼十小姐的,还记得小红吗?小红也会保佑你的。

      小红……我记得啊,可是胖子刘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

      突然,炉子上的水壶发出了刺耳的声音,胖子刘赶紧拿了抹布去提,他自始至终都背对着我,让我没办法看见他的表情。

      “十小姐,太晚了,回去吧。”

      他说出这话时,有一瞬间,我好像看到了那夜的阿玉。

      阿玉用浸湿的帕子捂住眼睛,背对着我跟我说。

      “赵小姐,太晚了,回家吧。”

      早晨母亲叫我时,轩窗外白茫茫的一片,把屋里照的好亮堂,我以为是自己起晚了,赶紧一个跟头翻起来就要去正院,晚一点可就是十个板子。

      可娘一把按下我,和颜悦色地说,今天不着急,不上课了。

      “不上课?为什么不上课?”

      我心里欢呼雀跃,想着不会是那个厉害的嬷嬷在来的路上绊了一教跌坏了身体不能来了吧?

      这么想着我又舒服的缩回被窝,结果被娘又一下拦住,她说着就从身后变出了一身新衣裳,是水红色的,白狐绒毛做点缀,我摸了摸,这种顶好的布料做成的衣服只有过年时才会拿出来,今天给我做什么?

      “今天不上课,可是我们要出去。”

      “出去?去哪儿?”

      “你去了就知道了。”

      娘话还没说完,就要把新衣裳往我身上套,她这番动作实在是太熟悉了,她每次要打扮我时,总会发生些我不喜欢的事。

      我推辞抗拒缩到被窝里就是不出来,但娘今天温柔极了,她摸着我的脑袋,一下一下抚摸着我的头发,就像是小时候给我梳头一般。她的声音轻轻的柔柔的。

      “乖,馨儿,这次去了你肯定会高兴的。”

      高兴?

      我看了看轩窗外的冰天雪地,银霜挂梢头,整个银杏树都是亮晶晶的,这样的天气能让我高兴的事情,除了见阿玉那就是滑冰了?

      “对,就是滑冰,你爹要带你去淮江滑冰。”

      还是我爹带我去?爹一直很忙,他能有闲心带我去滑冰吗?我半信半疑的问娘,是只带我一个人去吗?

      “是啊,只带你一个人,高兴吗?你小时候不是经常吵着让你爹带你出去玩吗?”

      话是这么说,我小时候确实很希望爹爹能来我们院子,说馨儿,走!爹带你逛庙会去!可是长大了,就没那么想了。

      但今天娘说了,爹要带我出去玩,我还是有些欣喜的。赵府这么多的女儿,他总算想起我了。

      娘看我眉头渐渐展开就替我穿上了新衣裳,这新衣裳做的很合身,而且款式也新,不像是赵府的裁缝赶工做出来的,细节精致,腰部系带子的地方还绣了一只小小的金鱼。

      “咦,还有条小金鱼。”

      “是啊,多好看啊。”

      娘亲自替我梳头,还特意为我在发间别上了一朵海棠花,她说海棠颜色俏丽,放在冰雪里别具一格。

      等收拾整齐准备出门,我还是忐忑不安,问我娘,真的是爹带我去吗?

      她有点心不在焉胡乱点头,满口称是。她这个样子让我更加信不得。

      出院子时我穿的一身水红色的衣裙,外面还罩着石榴色的披风,走在雪地里格外扎眼,路过花园时姐姐们们在那里堆雪人,本来还兴致勃勃的她们一见到我都停了下来。

      我从她们身边经过,不知是白雪映衬的还是怎的,她们一动不动的站在雪里看我脸色苍白,目送着我竟然有些瘆人。

      好在到了府门口,我还看见裹着大氅的爹在马车旁等我,我悬着的心一下子落定下来。

      “爹!”

      “哎呦好馨儿今天真好看,准备好了咱们就走吧。”

      我被爹扶上了马车前往淮江,一路上我都很兴奋,不知道是不是我的生辰快到了所以爹才带我去江上滑冰。

      我还担心地问他,会不会冰层太薄人家不让滑,爹说没事,只有小心点就可以。

      这下我算是踏踏实实的把心放进了肚子里,马车走到淮江边上,我下了车看向淮江,此时已是一片冰地,以往我远远看着江面都觉得它波光流动大的很,现在在看好像很轻易的能走到对岸。

      爹小心翼翼的牵着我的手走到冰面上,因为怕滑倒所以走的都很慢,冰面中央还冻了几艘客船,兴许是有人在里面唱戏听曲,我对那些没兴趣,我走在爹的身边他握着我的手,我就感觉很知足。

      “爹,小时候您还常常带我来滑冰呢。”

      “看来馨儿是真长大了,开始回忆过去了。”

      我扭头看着爹笨重的走在冰面上,年纪大了人也胖了完全不似以前轻盈,他佝偻的脊背也让我不放心的搀扶着他。

      “以前的事我都记得,前段时间我还想起来您带我去看花灯呢。”

      “是吗?”

      他说话气喘吁吁,还没走到江中央已经发了汗,我问他要不要休息会儿,他说不急,我们刚好可以去前面的客船休息。

      原来爹还备了客船啊,我感动他的周到,不自觉将他扶的更紧些,可是走到淮江上那条最大的客船边时,我才发现这并不是我家的船。

      里面似乎是有人,传来莺莺燕燕的笑声还有刺鼻的香粉味,爹停住了脚步把我拉在一旁突然问我。

      “嬷嬷教你的规矩,你可都学会了?”

      这个时候?怎么开始问规矩了?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只听船舱里发出了响动,不一会儿里面走出了三五个姐姐,她们浓妆艳抹,刺鼻的香味就是从姐姐们的身上散发出来的,最重要的是她们都穿的很单薄,薄薄的一件单衣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竟然还有说有笑不怕冷的样子。

      我跟爹在旁边看着她们挨个下船,等她们走远后爹拍了拍我的肩膀。

      “你进去吧。”

      “您不进去吗?”

      我有些紧张,可是爹面色如常,他眼神直愣愣的盯着远方的青山就是不看我。

      “我还有些应酬在隔壁的船上,馨儿你先进去爹待会来找你。”

      他说完便松开了我的手,转身往另外一艘船上走去,我愣了一会儿心里还想着滑冰。

      难道是先歇一会儿再滑吗?

      今天穿的裙子有些长,身上的披风也累赘,我几乎是抱着繁重的衣裙登上了客船,等跌跌撞撞的一个人走到船舱跟前,把眼前厚厚的棉布帘掀开。

      我看见了盐铁使大人,还有朱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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