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犬前任的召回口令》楚山咕

55、标题

　　徐宛很喜欢俞家的家庭氛围，尤其是俞蕊被迫早起复习，而他作为客人可以睡到日上三竿的时候。
　　当然他也不敢真的这么过分，而且那张硬邦邦冷冰冰的床实在不太友好，一觉睡醒，徐宛用了不少遮瑕才挡住重重的黑眼圈。

　　他没有化太重的妆，只是提了点气色，便出门准备帮俞妈做点家务。
　　可在俞偲作文里腰不太好的俞妈却比俞偲还要顶天立地，大清早就麻利地杀鸡放血，正在炖汤。

　　徐宛想帮着打扫卫生，地板却光可鉴人。
　　擦擦桌子，桌面全都纤尘不染。
　　实在没办法，徐宛只能敲开俞蕊的房门，帮她补了一会儿大学英语。

　　“宛宛姐口语好好听！”俞蕊听得惊叹连连，还不忘拉踩，“比我哥好多了。”
　　徐宛笑笑：“你哥是美式发音，不一样。”
　　俞蕊还想接着拉踩，俞妈却上楼敲门，叫两人准备用餐。

　　徐宛已经对俞妈刮目相看，虽然他十岁时就告别了自己的妈妈，但术业有专攻，徐清见肯定不会有俞妈这么高的家务效率。
　　徐清见更像花瓶那样高贵华美的珍品，稀有而美好，但也脆弱无比，且毫无用处。
　　或许俞偲需要的也是俞妈这样的伴侣，能帮他料理好家里诸事，而非自己这样，完全继承徐清见的花瓶废物。

　　餐桌上的炖汤香味早就溢满客厅，连带着两人所在的二楼也能闻到。
　　俞蕊被勾动馋虫，跑得飞快，徐宛跟着下楼，餐桌上正摆着三碗鸡汤，而俞妈还在厨房炒菜。

　　“阿姨，也不用做这么多菜……”

　　厨房里的气味相当呛人，徐宛一边咳嗽，一边想劝俞妈早些休息
　　可他话音未落，俞妈手腕一翻，锅里的炒菜腾空翻转，吓得徐宛退后几步。

　　“你怎么进来啦？厨房哪是客人进的地方呢，快出去快出去……”
　　“没事的阿姨，俞偲到我家做客也经常做饭呢。”徐宛笑着挽起袖子，“我帮您端菜吧。”
　　俞妈顿时有些局促：“大娃不一样，他是穷孩子。”
　　“您把我当俞偲使唤就行。”

　　俞妈拗不过他，只能默许他帮着端菜。
　　过了一会儿，俞蕊也乖乖跟进来，帮忙端了电饭煲，一边端一边碰碰徐宛肩膀，小声打趣：“也太贤惠了吧，宛宛姐。”
　　徐宛斜她一眼：“你忍心看阿姨一个人辛苦？”

　　“嘿嘿，这话我哥也爱说。”俞蕊嬉皮笑脸，和他推着挤着返回客厅，俞爸正坐在客厅，一口一口吐着烟圈，冷不丁插嘴：“你哥要真心疼你妈，就该早点找个媳妇，让我们抱抱孙子。”
　　俞蕊脸色一变：“又说这个，哥要是在，又得跟你吵架。”
　　“哼，吵就吵。”
　　“你就嘴硬吧，哥真发火了你还不是一样怵他。”

　　俞爸张张嘴，似乎想骂什么，但碍于徐宛在场，又悻悻闭嘴，只说：“成家立业成家立业，当然是先成家再立业，一催他他就急，我们看他这样就不急吗？——徐老板，一看你就一表人才，也有不少姑娘喜欢你吧？”

　　徐宛僵在原地，好半天没开口。
　　一表人才那是当然的，这张脸确实能骗不少男同呢。

　　“好好的又问徐哥干嘛，烦死了你。”俞蕊赶忙抓住徐宛手腕，把他往厨房带，“别理他，他就是说不过我哥，拿咱们撒气。”
　　徐宛怔怔地被她拉着走，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却只能笑笑：“我性格不好，没多少人能忍，所以也没找着对象。”
　　俞爸一脸惋惜：“怎么会呢，徐大夫这相貌这气度，哪就性格不好了？诶，徐大夫家里也不着急吗？我们这些老头子老太婆可都指望着抱孙孙呢。”

　　俞蕊刹那间面如死灰，她难以理解她爹怎么就能这么精准踩雷。
　　偏偏徐宛还挂着笑，彬彬有礼地回答：“我家里不怎么管。”

　　“噢噢，你家忙生意嘛。大娃说过你是他们董事长的孩子……”
　　俞蕊蓦然扑过去拿手一挡，把俞爸的话都堵在嘴边：“爸，我求你别说话了。”
　　俞爸抓开她的手，瞪眼道：“怎么不说，你哥能找到这么好的工作不得好好感谢徐老板？没心眼的东西。”
　　“爸！”俞蕊急得不行，只能回头对徐宛道歉，“徐哥你别在意，我爸他就是没文化，不会说话……”
　　“嘿，你这妮子！”

　　徐宛看着父女俩的闹剧，却难得没什么坏脾气，只是发自内心地羡慕俞偲。
　　这样每个人都有缺陷，但每个人都很真诚的家，似乎就是他从来没有经历过的生活。

　　眼见俞爸还想再说，俞蕊忍无可忍：“我直说了吧，哥他根本就没想过要孩子，你们别老想什么孙子不孙子了，等我赚钱了去包小白脸，生下来全姓俞好了吧？！”
　　俞爸被她突如其来的发言震了一下，好一会儿才发出声音：“……你要包小白脸？”
　　俞蕊：“……重点是这个吗？”
　　“那、那你说，你哥怎么就没想过要孩子了？他都跟你说过什么？”俞爸也急了眼，一下连一下戳她肩膀，“前几年我还专门上网查了，那些新闻不是说你哥都有未婚妻了吗？”
　　“早分了，他俩就是朋友，订婚都是闹着玩，哥他一直只喜欢他初恋。”

　　徐宛抹了把脸，强笑说：“我先去厨房帮忙。”

　　俞蕊却猛地叫住他：“徐哥，你也知道吧，我哥跟他大学那个初恋的事。”

　　俞爸随之望过来，却是一脸茫然：“他大学什么时候处对象的？从来没和家里说过啊。”
　　“……”徐宛被他看得心虚，支吾半天，只能别开眼神，“他读博那几年，好像是跟本校的一个学生在处对象……”
　　“也是A大的？哪里人啊？处了多久？怎么分了呢？”
　　徐宛一五一十地答：“A大的。A市人。处了三年……分手是……对方提的。”
　　俞爸急得脸红：“为啥分啊？是不是俞偲欺负人家了？”
　　“没有没有，不关他事。就是对方脾气不行，突然提分手。”

　　可俞爸摆明了就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徐宛哽了许久，他也丝毫不见疲态，一本正经追问“俞偲初恋”的品行相貌家世性格。

　　徐宛都乖乖答了，俞爸却更犯糊涂：“他为什么都不跟家里说处过对象？省得我跟他妈担心这么久。”

　　徐宛苦笑：“可能他觉得，没处过更好？”
　　“刚才俞蕊还说他就喜欢那初恋呢。”
　　徐宛只能又不吭声。

　　俞爸重重地抽了一口烟，越想越气，从包里摸出手机：“我非得问问那混小子。喜欢怎么就不去追呢，还不跟家里说，他初恋跟别人结婚了？还是出什么意外了啊？”
　　“……”徐宛脸色惨淡，“这倒没有，应该是更严重的问题。”
　　俞蕊在旁看了半天，凉凉道：“问也是白问，就算哥和他初恋和好了，你照样抱不了孙子。”
　　俞爸一脸凝重地想了很久，试探着问：“那闺女不能生养？……他俩不会就为这事分的吧？唉，这不能生……是有点……不过要是两个人真心喜欢，至少先带回家来看看。”

　　“我见过嫂子，挺好的人。”俞蕊望了望徐宛苍白的脸，上前摇摇他的胳膊，徐宛极度勉强地挤出一点笑，试图制止她：“可他们分都分了，也没必要总说这事。”
　　俞蕊反问：“可是嫂子就是很好啊。长得漂亮、学历也高、又是真心喜欢我哥，难道徐哥你不希望他们和好？”

　　徐宛整个人都木了。
　　不希望和好？
　　如果真的不希望和好，他也不会在机场和俞偲拥抱。
　　如果真的不希望和好，他根本用不着听从俞偲安排。
　　如果真的不希望和好，他更不至于对俞爸俞妈愧疚到这种地步。

　　“如果真的还喜欢，能和好当然不错。”徐宛不开口，俞爸倒是自觉接过话头，“就是不知道这闺女家里是做什么的，这彩礼给多少才合适啊。”
　　俞蕊哼笑道：“别想这么远了，人家这回还没答应哥呢。”她顿了顿，眨着眼看徐宛，“是吧，徐哥？”

　　徐宛张口结舌，幸好俞妈炒好了最后一个菜，从厨房出来，高声打断了他们的交谈：“都站着做什么呢，收拾收拾吃饭了。”

　　徐宛悄悄松了一口气，连忙在位置上落座，满心期待着这事就此揭过。
　　但不知是不是错觉，俞妈的眼神从他身上飘过，忽然间，徐宛感觉到前所未有的不安。

　　而后，俞妈坐在他的身边，轻声结束了这次对话：
　　“小徐，如果不嫌弃阿姨手艺，以后过年也和大娃一起回来吧。阿姨怪喜欢你的。”

　　餐桌上鸦雀无声，良久，徐宛捏着筷子，将头埋得很低。

　　俞蕊也迟疑一会儿：“妈，哥和你……”
　　“没有。”俞妈扬起笑，给徐宛夹菜，筷子却不住地发着抖，“就是听了几耳朵，想起大娃和小徐认识，不也是读博那会儿嘛。”
　　俞爸完全没能听懂他们的对话：“徐老板要来过年当然好啊，人多热闹。”

　　徐宛咳嗽几声，也给俞妈夹了几筷子菜。
　　他沉吟很久，轻声回应：“那我和俞偲商量商量，往后过年，也来看看您们。”

　　-

　　吃完午饭，徐宛主动洗了所有的碗，俞妈则一直在边上帮他清洗洁精，两人俱不开口，只有水声在耳边萦绕。

　　“大娃喜欢的那个孩子，”俞妈忽然问，“会不会不喜欢我们家？”
　　徐宛微微一怔，低声道：“不会。我想他应该能适应，而且家人们亲密无间，他应该更喜欢这里才对。”
　　“那一定是很懂事，也很爱俞偲的孩子吧。”俞妈笑笑，“能遇到这样的爱人，是俞偲的幸事。”

　　徐宛不便自夸，只是低头微笑。

　　“希望大娃能和那孩子一起回来，正式地介绍我们认识。”俞妈说，“会有那天吧？”

　　徐宛点点头：“我会督促他的。”

　　全世界的妈妈都这样敏感吗？
　　徐宛不知道，他甚至不能确定俞妈是不是真的猜到了他和俞偲的关系。
　　只是无论俞爸还是俞妈，他们分明是截然不同的性格，却都让他感受到了真挚的、想要传达给俞偲的温情。

　　让他莫名地、久违地，也想起了自己那个支离破碎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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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返回卧室，入眼又是俞偲满墙壁的奖状。
　　章教授的劝告犹在耳畔，徐宛将手机握了很久，手心沁出细密的汗，却始终无法下定决定。

　　蝉鸣叫来了燥热的风，窗边眺去，满目叠岭。
　　就像望不到终点，全世界都是如出一辙的山。
　　俞偲就是从这样的困局里冲杀出去的，所以他才能身在无数局中，依旧心清目明。

　　他却不能。

　　一点点难题就要把他彻底难倒，徐宛只想举手投降，躺死了也无所谓。

　　——真的无所谓。

　　他紧了紧右手，手机被他无数次亮屏又闭屏，不知道犹豫了多久，徐宛终于点出联系人的界面，踌躇着翻到那个名姓。

　　此刻的异国正是傍晚。

　　“……喂？”通话对面传来疑惑的询问，“您是？”

　　徐宛张了张嘴，许久，他唤：“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