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那事那些人》七榛

24、第二十四章 令人猝不及防的顺平港（下）

　　顺平港的爆炸甚至让市中心的安鼎市人民医院都晃动了下，魏婉正在手术室里给一名产妇进行剖腹产。猛然晃动的屋子，让手术室内的小护士不由得惊呼起来。
　　“不要慌，没事的。小杨，看一下产妇的血压。”魏婉的声音很镇定，正是这样镇定的感觉让原本有些慌的小护士都稳定了下来。
　　可是晃动又接二连三地来，手术室里的小护士的手有点抖，魏婉皱着眉头做手术，她的手很稳，动作很快，在晃动结束前，众人听到新生儿的哭声。
　　魏婉走出手术室的时候，突然扶着墙站了一会儿，后边的护士小杨急忙过来扶着她，问道：“魏主任，您怎么了？”
　　魏婉摇了摇头，道：“没事，突然有点头晕。”没有人知道，就在晃动袭来的那刻，她莫名地心慌，心口空空的，好像什么东西少了一样。
　　“魏主任，您刚刚可真厉害。”小杨笑着说道。
　　魏婉笑了下，问道：“刚刚，是哪里地震了吗？”
　　“哦，我看看手机。”小杨急忙掏出手机，打开来，她看着手机上跳出来的信息，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惊恐地道：“主任，不是地震！不是，是顺平港炸了！”
　　“什么！”魏婉脚一软，差点就跪了下来，还是小杨眼疾手快地扶了一把，魏婉抢过小杨的手机，看着那刺眼的顺平港爆炸的新闻，她哆嗦着掏出自己的手机，按宝丫的号码，按了好几次都没按到，好不容易按出去了，那边却始终没人接通。她换了肖舫的号码打出去，可依旧是无人接通。
　　“没事的，没事的，他们这时候应该很忙，所以没听到。我给老郑打电话。”魏婉喃喃自语着，她的脸色非常地难看，身子在颤抖。
　　魏婉打了出去，可郑兴华那边的电话一直处在通话中。
　　“小杨，帮我请个假，我出去一趟。”对着小杨丢下这句话，魏婉跌跌撞撞地跑出去，完全没有往常的优雅，她想着她得去看看，去看看宝丫，看看肖舫，他们一定是平平安安的！
　　在接二连三的大爆炸后，顺平港现场充斥着浓浓的烟火气，呼吸得到的空气很刺鼻，时不时落下的火雨，在地上砸出一个个坑洞。
　　在弥漫的烟雾里，慢慢地有人影移动，那是在现场侥幸逃过一劫的伤员，他们身上又是焦黑又是血水，浑身的伤口都在冒血。
　　“救救、我们...”躺在地上的林玲玲艰难地发出声音，她只觉得浑身都在疼，眼睛很模糊，脸上好像有什么淌下来。
　　林玲玲看不到压在她身上的郑家宝的模样，郑家宝的后背像被什么砸了好几次，血肉都被砸烂了，破碎的衣服里可以看到森森白骨以及内脏，后脑勺也被砸开，淌出来一地的红红白白的东西。不知道哪里飞来的钢筋穿透了郑家宝的右肩部，划破林玲玲的左脸靠近脖子的地方，那里的血肉直接绽开，血从那口子里不断冒出来。
　　林玲玲的左腿被集装箱压着，也看不清情况，但从底下流出来的血来看，不是很乐观。
　　或许是运气好，不知道从哪里开过的车，听到了林玲玲那微弱的求救声，车上下来的人也是伤员，看了看林玲玲的情况，二话没说就合力将那个集装箱撬起来，撬起来了缝隙，就把林玲玲的腿拔了出来。
　　这时候林玲玲已经感觉不到腿了。
　　“上面这死了，搬开吧。”
　　“嗯。”
　　两人将压在林玲玲身上的郑家宝搬开，正要搬林玲玲的时候，林玲玲拽着郑家宝的手，她听不清两人的话，但是感觉到两人要将郑家宝撇下，她哭着道：“你们救救她，她活着的，活着的。”
　　“她死了。”
　　林玲玲不肯放手，执拗地说：“活着的，活着的...求求你们了...”
　　“算了，都搬上去吧。”那两人看林玲玲这幅模样，不知想到了什么，就将人都搬上车，林玲玲一直拽着郑家宝的手，紧紧贴着她。
　　车里都是伤员，有的伤员的头和脚都露在车窗外，血一路滴下来，车慢慢地开动。
　　从安德市赶来的郑兴华到场时，王总队长已经到了。他看到风尘仆仆第一时间赶到的郑兴华，下了指令：“兴华，你，负责火场灭火与搜救！”
　　“是。”郑兴华敬了个礼，转身就上场。
　　王总队长和郑兴华是至交好友，对于郑兴华的能力非常清楚，这种爆炸事故，郑兴华处理起来是老手，只是王总队长没有看到他的好友郑兴华支队长此时连防火战斗服都没穿，就一身单薄的制式服装。
　　郑兴华的脸上很平静，可没人知道他的内心有多么焦急和慌乱，他甚至没有时间，或者说是不敢给自己的妻子回电话，因为他不知道要是妻子问起女儿女婿的情况，他要怎么回答。
　　郑兴华辨明了下风向，像一个孤胆英雄直接切入火场，冲天的火光映红了他前进的身姿，他在时不时发生的小型爆炸力艰难行进。走了百米左右，他眼尖地看到地上躺着的一个消防员，因为那个醒目的战斗服，所以他立马就辨认出来，上前将人翻过来，人半个脑袋都没了，已经牺牲了。
　　郑兴华手抖了下，他没有停下来，继续往前，在一辆烧红的消防车的后方他发现了两名生还者，他欣喜地停下来，看了下，衣服上有标志，两名都是宁河中队的队员，他们伤的很重，一个完全无意识，一个双目都是血。
　　此时，郑兴华只得往后撤，找人将生还者带出去。走到半路，刚好看到前来援助的消防队员。
　　“快，这边有两个生还者。”
　　听到郑兴华的话，后边赶来的消防队员急忙用简易担架将人抬了出去，那位牺牲的同志也一同抬了出去。
　　“支队长，防护服给您。”一个小战士看着仅穿了单薄的制式服装的郑兴华，将一套防护战斗服递了过去。
　　“好，谢谢！”郑兴华这时候才反应过来，他刚刚一直都没有穿防护服。
　　突然，郑兴华的手机响了起来，他看了眼，是总队长。他急忙划开，总队长的声音严厉而有力地从里面传出来：“郑兴华，现在我命令你立即到现场指挥部接受新命令！马上！”
　　“是。”郑兴华应了声，就往回跑，跑之前，他叮嘱援助的队员：“记住，现在灭火一定不能轻易打水！侦查清楚情况，再上！”
　　“是，支队长。”
　　等郑兴华到现场总指挥部时，他看到自己的老战友王总队长的双眼通红吓人，到位的林政委头发凌乱，他看着在场的支队长和参谋长，嘶哑道：“现在我宣布：根据事故现场总指挥部命令，决定成立现场救援敢死队，由你们带人深入爆炸中心区域进行搜索，无论如何都要寻找生还者，还有，将牺牲的战友们也给我找出来。你们，要不惜一切代价，甚至牺牲自己，一定要完成这项任务！你们有信心吗？”
　　“有！”
　　“有！”
　　“有！”
　　......
　　天很黑，大概是黎明前的黑暗。
　　数支敢死队从不同的方向开始深入爆炸中心区域。
　　走之前，王总队长从指挥部里走出来，站在郑兴华的面前，他锤了把郑兴华的肩膀，哑着嗓子道：“老郑，你要是出事，你带进去的人要是出事，我定要拿你问罪的！”
　　“保证完成任务。”郑兴华双眼通红地看着王总队长，伸手敬礼。
　　在外围队伍压制了火势后，敢死队瞅准时机冲锋进入核心区。
　　爆炸核心区没有路，满地都是集装箱与燃烧着的废弃物。地面上不是燃烧物，就是尖锐的铁片，还有一些不明液体，湿滑黏糊，坑坑洼洼里不断溢出污水。
　　一路上他们找到了五具尸体。
　　“哇...杨锐！”一位敢死队队员抱着地上那具尚算完好的尸体哀嚎出声。
　　“哭什么！没时间哭，快将人抬出去，还有战友在等着我们。”郑兴华哽咽吼道：“你们两人把尸体抬出去，剩下的人继续前进。”
　　“是。”
　　剩下的队员在郑兴华的带领下，继续往前，往前是烧毁的消防车，车上是一堆白骨，车门下面还有一条腿...估计是下车的时候，爆炸响了。
　　现场很沉默，郑兴华好一会儿才沙哑着道：“我们接战友们回家，遗物都尽量收起来。”
　　突然，郑兴华带着的对讲机响了起来，里面传来王总队长急躁的声音：“老郑，后面着火了！马上撤！”
　　“不能撤！我们走到这里面不容易！我请求继续执行搜救任务，请批准！”
　　“郑兴华，你敢抗令？听着：无论你有什么理由，现在，马上，立刻，必须给我撤出来！”
　　“王总，再给我们点时间，这一片我们马上就搜救完了。”
　　“马上撤回！听到没有？”
　　“不能、不能撤...”郑兴华说着说着，忽然像个孩子呜呜呜地哭起来，“王大头，我娃在里面啊！你让我再搜救看看，求你了！”
　　听着郑兴华的哭声，王总队长沉默了会儿，哽咽着道：“好，那你保证，必须把我的人，把我们的人都平安带回来。”
　　“是，我保证！”郑兴华摸着泪，继续带着人往前。
　　一路向前，在一辆消防车和屋子，或者应该说是一堆铁架附近，他们发现了一具消防员的尸体，看不清脸，他身上压了太多的东西，将他刨出来的时候，郑兴华顿时僵住了。
　　虽然脸已看不出样子了，身子也就剩半具，可是郑兴华还是一眼就认出来，这是他的孩子，那个帅气的小伙子，他闺女的爱人肖舫。
　　郑兴华一步步走过去，轻轻地将人抱起来，真的很轻，胸口的酸涩再也压制不住，颤抖着声音，低低地道：“好孩子，爸带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