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窄门》方差

1、第一章

　　连城的夏季闷热潮湿，下过雨后空气掺杂了些许泥土的浑浊味，有种说不上来的压抑感。
　　两个高个子男人站在某家私房菜门口正在聊天，其中穿着黑色短袖的男人烦躁地猛吸了一口指尖的烟，骂了句：“我迟早被这个鬼天气闷死。”
　　他身边的男人在玩手机斗地主没抬头，只是慢悠悠地说：“谁让你在我旁边抽烟的？滚到一边去。”
　　“别啊，我不抽了。”那个男人笑着将烟捻进一旁的垃圾桶上，顿了顿又道：“不过你是真的牛批，大学时候一天能抽三四根的老烟枪，说戒烟就戒了。你有啥诀窍没？快教教我。”
　　男人点了点自己的牌面，出了一副连对，语气认真道：“分次手就行了。”
　　“.......”
　　“那个，谢易，你知道吗？十二班今天也在这里聚餐....”
　　谢易点点头，“我知道，老邢安排的。”
　　老邢是他们高三的语文老师，一个挺温和的中年秃顶男人。
　　当时刚开学没多久，十一班的语文老师就休了产假，他们班的语文便一直由十二班的老邢带着。今天的同学聚会也是老邢安排的，把两个班安排到一起很正常。
　　“老邢也是会省事...”男人嘟囔了两声，“不过...”
　　“谢易，李勉，你们到的真早啊！”
　　几个衣着不同的男人从远处走过来同他们打了声招呼，几人聊了几句便走进了店里。
　　李勉趁机撞了撞谢易的肩，把自己刚刚没有说到一半的话讲完：“等会顾青岩来了，你怎么办？”
　　谢易指尖一顿，点错了明牌，这局玩不下去了。他收起手机，反问道：“什么怎么办？我和他又没仇。”
　　李勉与谢易是从高中玩到现在的好兄弟，对他的感情之事了如指掌，他“啧”了一声：“别明知故问，你们这对旧情人见面不尴尬？”
　　谢易没有说话，眼神却有意无意地扫过来来往往的路人。
　　“不过也是，你们两都分手两三年了，估计他身边早就有了新欢，把你这旧爱忘得一干二净。”
　　谢易勾了勾嘴角，无意附和道：“是啊。”
　　李勉这人嘴碎，见谢易没有抵触聊这个话题，立马叨叨起来：“说厉害还是谢哥你厉害，你老当初和我出柜时，我好几晚没睡着觉。一方面是震惊你特么居然喜欢男的，另方面是震惊你特么喜欢的居然是顾青岩。”
　　“我记得高一同班的时候你还与他水火不容，谁知高三时候就搞到了一起，真是活得久见。对了，你们当时是谈了多久来着？”
　　“四年。”谢易看了一圈，没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啥？我记得你们大三分的手，那你们高二就搞到一起了？我去，那你当时怎么不早点告诉我，是专门等到高三搞我心态的吗？”
　　谢易瞥了他一眼，用眼神表达出一句“你也配？”的嘲讽。
　　聊到了往事，李勉有些嘴痒，忍不住掏出一根烟叼着，“不过那时候你们感情是真的好啊，我都有点羡慕了....”
　　谢易沉默一瞬，脑海里闪过无数个画面，想着想着他也有点嘴痒。
　　戒烟不易，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根棒棒糖扔进嘴里，道：“闭嘴吧你，我进去了。”
　　老邢定了两个连在一起的包厢，包厢之间有一层百褶帘挡着。十一班的包厢在最里面，在路过十二班包厢时，谢易下意识地往里看了一眼，屋内坐了十几个人正在聊天，有几个面熟的，但没有他从刚刚就在等的。
　　十一班的包厢也已经到了不少的人，虽然过去了五年，但大部分男同学的长相都没怎么变，只是成熟稳重了不少。
　　谢易向来玩得开，当时和同学关系都不错，所以一进门就被簇拥进聊天堆里。
　　这是一场不怎么正式的聚会，大家也都很随意，没等老邢讲两句，众人就端着酒杯开始到处寒暄打招呼。
　　老邢被灌了好几杯酒，他涨红了脸，一边喝酒一边站起来说要再去隔壁走一圈。
　　谢易坐的位置正好靠近百褶帘，他连忙殷切地替老邢扯开百褶帘，老邢一副“孩子终于长大了”的神情，用力拍拍他的肩。
　　老邢近几年也养出了啤酒肚，为了方便过去，他索性把百褶帘一推到底。两个班当初虽是文理不同，但因为靠的近所以班级里同学关系都还不错，彼此相见也不会很尴尬。
　　谢易借着和十二班几个相熟的人打招呼为由，快速地看了一遍屋内的人，在他意料之内没有看到那个人。
　　也对，他向来不太喜欢这种场合，不来也正常。
　　谢易虽然这么想，但心底却没由来地生出一股难言的滋味。
　　“谢易！你也来了？”一个男人跨过百褶帘走过来，笑着揽住了谢易的肩，“好久不见，你又变帅了啊？”
　　谢易认得他，他是十二班的班长付宇。那时候他们经常在一起打篮球，不过当初那个穿着篮球服的平头少年现在已经穿上了老头标配白背心。
　　“好久不见。”谢易拿酒杯碰了碰他，“现在还打篮球吗？”
　　付宇笑着点头，“还是那句话，老婆可以不要，篮球不能丢！”
　　“不过，你现在干嘛的？”
　　“在云城和朋友开了家游戏公司。”
　　付宇挑了挑眉，“可以啊，现在成大老板了啊？你当时游戏玩的就好，没想到....”他顿了顿，似突然想起什么，道：“顾青岩好像就在云城大学读研吧？当时你们关系就好，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还这么铁。”
　　谢易静静的听着，懒得去解释什么。
　　“那你们今天也是一起过来的吧？”
　　谢易心里一咯噔，他下意识问道：“他也来了？”
　　“对啊，我们刚刚还聊天的呢，他现在好像去厕所了吧？”
　　谢易眉心隐隐一跳，他又给自己杯子里倒了点酒。
　　付宇眼尖地看到他左手无名指上带着一个铂金戒指，有些惊讶：“你结婚了？”
　　谢易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自己的手，摇了摇头，“没……”
　　“那也应该是快了，恭喜啊。”
　　他笑了笑，和付宇又干了一杯。
　　付宇走后，又有几个人找谢易喝酒，他心不在焉地应付了过去。
　　另个包厢里，那个说是去厕所的人一直没回来。
　　喝了一圈又回来的李勉，大着舌头拍了拍谢易的肩，“你知道，厕所在哪吗？”
　　谢易挑了挑眉，立刻站起来，难得殷切：“我带你去。”
　　二楼厕所在走廊最里面，他半搀半扶着李勉把他送了进去。
　　厕所里面并没有人。
　　谢易迅速推开李勉，面无表情道：“外面等你。”
　　厕所旁边是消防通道，门没有关严，一股浓浓的烟草味从半掩的门内飘了进来。
　　谢易戒烟以后有点闻不得烟味，他上前想把门关上，却听到昏暗的楼梯口有人说了句：“现在就走了？”
　　声音很熟悉，但他想不起来是哪位同学。
　　谢易的手搭在门把上的那一瞬，楼梯里又响起了一个低沉温和地男声：“恩，还有教案要写。”
　　这个声音，他更为熟悉。
　　甚至说，他一直等的就是这个声音。
　　他心头猛跳了一下，然后不做声地将自己隐匿到不被发现却能看到楼梯内的门缝处。
　　也许是出于节约的目的，楼梯内只有一盏暗黄色的消防灯亮着。从谢易这个角度只能看到楼梯拐弯处站着两个正在吸烟的人，两个人身形差了很多，一个体型壮实，歪靠在楼梯上。
　　另一个瘦削纤长，脊背挺得很直，若不是他的指尖闪着火星，光看这个姿势还以为是来查烟的。
　　谢易脑海里已经模糊的场景在此刻突然清晰起来，他记得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也是这样，那个人站的很直，然后拿走了自己的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