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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青梅竹马付烟云(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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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若檀连门都没有敲,直接一脚踹开了秦韶的房间。
钟展正坐在床边和秦韶说话,两人的脸色都很凝重,素兹亚娜则坐在床尾,一针一针的缝着一件褂子,一副事不关已的模样。只是她实在没有缝补的手艺,短短的十来针,补的就像蜈蚣脚一样。
“小钟,大事不好了!”
“怎么了?”钟展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语气虽然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可脸上的笑容却不见了,显然他和秦韶这边也遇到了棘手的事。
秦韶却笑了笑:“苗苗别急,先坐下喝口茶再说。”
苗若檀倒了一大杯茶水咕嘟咕嘟的喝完,缓了口气才道:“勿语说,明天逐云山庄的宴会照常进行,大小姐也会照常订婚。司徒闻的请帖早就发出去了,他绝对不会做让自己没面子的事。”
“司徒涤音?那就是说,那些人都回来了?”
“所以我才说是大事不好啊!听说司徒涤音是回来了,但是明天要和她订婚的人却不是白念尘,而是靖远侯世子姬如静!”
这回连钟展也愣住了:“白念尘呢?”
“司徒闻放出消息说,玉麟山庄的白念尘和花梦鸳的女儿私奔了……”
秦韶猛的支起身体,道:“开什么玩笑!”
钟展沉吟道:“那就是说,司徒涤音和姬如静回来了,但白念尘没有回来是不是?”
“不错!勿语偷偷告诉我,大小姐回家以后精神一直很差,完全没有提到过白念尘。再加上花花和白念尘失踪的时间差不多,两人又是青梅竹马,所以私奔这个理由大家居然都信了。白庄主这会儿急的,我看连撞墙的心都有了。”
“好厉害的司徒闻,竟然一句话就把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秦韶半靠在床上,渐渐冷静下来,“这么看来,白念尘可能真的遇到麻烦了。现在根本不知道他在哪里,有没有遇到花花,就这么找人恐怕不太容易。”
苗若檀听到他的话,不由心里一动,追问道:“你们是不是收到什么消息了?司徒闻和文先生之间有什么关系吗?”
钟展点点头道:“我们也是刚刚才知道,索魂狱传来消息,司徒闻此人从二十年之前就开始频繁的出入西域,有段时间甚至在魔域沙漠连续待了一年,那段日子正好是魔教内乱的时候。另外,从十年前开始,逐云山庄开始逐渐做大,账户上有来历不明的巨额金银流入,如果解释为私下和白朔交易赚来的钱,时间上和莫巍的说辞也很吻合。”他将手中一张薄薄的绢纸放下,“这两个人一定有什么关系,不过究竟是不是一个人,到了明天自然就会见分晓。”
“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苗若檀随口应道,话说了一半才明白他的意思,顿时跳了起来,“小钟,你说什么?你要去参加逐云山庄的订婚宴?虽然他们是送来请帖没错,可是谁都知道你是不会去的吧……”
就连秦韶也有些不解,皱眉道:“钟展,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钟展慢慢的抚平袖子上的褶皱,天生含笑的唇角也渐渐抿成一道凌厉的弧度,那是另一种笑,属于九幽公子的笑意,能冷到人的骨髓中去。
“也没什么。只是有的时候,武力才是解决问题的最好办法。”
苗若檀一愣,随即扬了扬眉毛:“你想明着去要人?”
秦韶皱了皱眉:“苗苗,为什么我觉得你好像很兴奋?”
“那当然!”苗若檀一下跳到秦韶床前,“秦二当家你不知道,自从跟着小钟,我都不怎么打架了,每次遇到什么事,他都有别的办法解决,这三年过的简直就是无聊至极。男子汉大丈夫,碰到不平事当然应该直接用拳头解决才是正道啊!”
秦韶微微一笑,目光转向钟展:“这样真的好吗?”
“正因为对方想不到我们会直接动武,所以才要这么做。”钟展点了点头,“司徒闻是个老狐狸,虽然我们和他还没有真正撕破脸,但如果真的是他抓走了花花,那恐怕早就布下陷阱等着我们去暗中救人了。”他笑了笑,“所以,若是我们直接杀上门去,说不定会出人意料的打乱他的阵脚,让他措手不及。”
秦韶摇了摇头:“他一定很后悔高估了你,没想到大名鼎鼎的九幽公子也不过是个莽夫。”
两人相视一笑,钟展正要起身,秦韶又叫住了他,道:“此事算是兵行险招,不如叫上剑圣前辈,以保万无一失。”
“不用。”
“钟展,你们也斗了这么多年了,你要证明的事也做到了,还有什么心结放不下?我看他也很喜欢花花……”
“他有事要做,去别的地方了。”钟展轻轻吸了口气,拍了拍秦韶的肩膀,“别担心,我们之间没什么心结。”
直到两人走出屋子,苗若檀才忍不住道:“其实我觉得秦二哥说的不错啊。你和剑圣爷爷已经和解了不是吗?稍微服一下软没关系的。不是我没底气,不过若是明天有剑圣爷爷在,十个司徒闻也不怕。”
“他去落羽山了。”钟展打断了他的话,眯起眼睛看着树叶间筛下的阳光,慢慢道,“黑风寨那里出了点事。大约半年前,文先生就已经联合了各地官府找黑风寨的麻烦,这次更是找来了白朔杀手围攻落羽山,几位当家的如今都被困在山上。我擅自做主截下了那边送给秦韶的飞鸽传书,想在这儿的事情结束之前替他解决。我自己走不开,拜托别人又不放心,只有交给那个爱热闹的老人家了。”
他收回目光,看向苗若檀:“苗苗,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懂得审时度势的。”
苗若檀听得目瞪口呆:“文先生已经杀了苏世杰,还要对付黑风寨做什么?”
“恐怕是他对花梦鸳的执念太深,又或者是想要将花花永远留住,因此要将她曾经留下回忆的黑风寨铲除。不管怎么说,苏寨主也是花梦鸳曾经爱过的人。”
“他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啊?”
“这是一种疯狂的偏执,说是脑子有问题,也差不多吧。”钟展一边说一边朝着院子外面走去,“苗苗,这件事千万要对秦韶保密。”
苗若檀挠了挠头:“你又骗人?不好吧,万一将来被秦二当家的知道怎么办?别忘了,花花还没原谅你呢。”
“有很多时候,越是对着重要的人越不能说实话。”钟展轻轻的叹了口气,“秦韶是明白的,花花也一定会明白。”
“砰”的一声巨响,四周墙壁上的薄冰纷纷碎裂跌落,可是那扇门还是纹丝不动。
白念尘撤掌回身,无力的靠在墙上。为了能离开这里,他已经尝试了各种方法,也寻找过其他出路,但是无一例外的都失败了。
被困在这个地方,无法估算正确的时间。离他追至汀兰苑至今,也许快要两天了吧?没有食物,没有水,苏闲花还受着伤……
他想静下心来好好思考,但绝望的情绪却一波波泛滥。心中顿时涌上一股无名邪火,他忍不住抡起一旁的椅子狠命的砸出去,黄铜大门发出沉重的钝响,回声阵阵,却兀自巍然不动。
他任凭四散的木片飞溅到身上,情绪一下子不可遏止,抓起手边所有可以拿到的东西,疯狂的朝门上砸去,最后实在没有东西可以砸了,便一把扯下腰畔的回风剑,连鞘带剑用力的敲在门上,一下一下,金铁交鸣的声音刺耳的叫人惊心。
“……念尘……”一个气弱的声音喊道,“白念尘,你别发疯了,吵死了……”
声音并不大,却让他渐渐冷静下来,握着剑的手抵在门上,咬着唇一言不发。
“你啊……我还以为你有多冷静呢,原来也会怕。”苏闲花轻轻的笑起来,“会怕也是应该的,毕竟出不去的话我们俩都要死在这里了。你要怎么发泄都随你,不过那把剑是你们家的家传之物,可别被你发脾气弄坏了,将来后悔都来不及……”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白念尘一惊,急忙走到床边,只见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右臂上的伤口又渗出一丝丝红痕来。
他急忙扯过床榻上铺的整整齐齐的被褥,手忙脚乱的裹在她身上。只觉得她的体温又变的滚烫起来。是不是伤势又复发了?在这么冷的地方,不能好好休息,没有食物补充,没有药物……他慌忙从她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玉瓶,倒出两颗深红色药丸来,这是临走之前姬如静留给苏闲花的九转洗髓丹。
他拿起一颗就要塞进她的口中,却立刻被她拦住了。苏闲花半睁着眼睛,吃力的说道:“我只是困了,想睡一会儿。这东西很珍贵的,别乱给我吃,我还撑得住……”
“这也叫撑得住?”他抓住她的手从被褥中抽出来,掌心淋漓的全是血。
“伤情这样反复,你有多少血可以流?”他不由分说就把九转洗髓丹塞进她嘴里,苏闲花实在推拒不了,只好张开嘴咬了半颗,又把牙关紧紧的闭上。
“一人一半。”她有气无力的说道,“万一你比我先死了,我一定会嘲笑你的。”
白念尘这一回没有拒绝,默默的咽下那半颗丹药,运功催动药力融进内息,运转一个周天之后,身上的疲惫和寒冷已然大好。低头见苏闲花裹着被子,脸色不再青白,呼吸平稳,这才放下心来。
不知过了多久,她突然轻声道:“我们小时候,也经常这样分东西吃呢。”
他一愣,缓缓点头:“我喜欢的东西,你就把自己那一份也给我;我不喜欢的东西,就把我的那一份都给你。”
“……原来你还记得,还算有点良心。”她微微一叹,“你这人其实还没坏得彻底,我的童年还不至于太糟糕……”
他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忍不住伸手拢了拢她的头发,道:“下次若有你喜欢的东西,我全都让给你。”
“不需要啦。”她把自己裹得紧了些,“如果这次我们能活着出去,就是你救了我的命,咱们算是两清了;如果出不去,说这些也没用啊……”
他的手停在她的发上,沉默不语。
苏闲花慢慢闭上眼睛,咕哝道:“没想到会和你说这些……姑奶奶我还没嫁人就要死了,真是不甘心!”
白念尘被冻醒的时候才发觉自己竟然不知不觉睡着了。他正倚在雕花大床的床柱上,苏闲花裹着被褥靠在他的腿边,一头黑发铺满了枕衾,露出了尖瘦的下巴。
这一觉也不知道睡了多久。他低头看着苏闲花,她的脸即使在睡梦中依旧有种英气勃勃的感觉。浓黑的长眉,配上略显细巧的鼻和饱满的唇,她其实是很漂亮的姑娘……
他看的入神,指尖忍不住抚上她的脸,却在下一刻猛然停住。
不对!不对……她不是在沉睡,气息已经微弱的几乎察觉不到了!
白念尘急忙将她楼了起来,想要揭开她身上的被褥,却发现胳膊上流出的血已经结成了冰,将衣物牢牢的粘成了一团。
不该让她睡觉的!在这个滴水成冰的地方,睡着了就等于送死!
他顿时自责不已,一面将自己所剩无几的真气尽数输进她的经脉,一面拿出了最后一颗九转洗髓丹。
深红色的药丸,在他青白的指尖散发出血一样的光泽。
——下次若有你喜欢的东西,我全都让给你。
他手指一紧,毫不犹豫的将仅剩的丹药塞进她唇间。可是少女已经陷入深度的昏迷,牙关紧闭,不要说吞咽,连张嘴都做不到。
他凝视了她片刻,将那颗九转洗髓丹纳入口中,俯下身去,唇齿间的温度和劲力让她不自觉的张开嘴,丸药在她口中迅速融化,散发出一股清淡的药香。他又拾起地上的冰屑含在口中,化成水后再一口一口的喂她喝下。
渐渐的,她的心跳声开始有力了起来,呼吸也变得悠长清晰。他正要将口中最后一口水喂她喝下,后颈上一紧,是被她的手按住了。
她依旧没有醒过来,那只是一种下意识的举动。
苍白的唇微微开启,低低的唤道:“钟展……”
白念尘眯了眯眼睛,在离她不到一寸的地方,冷冷的看着她。
“钟展。”她继续喃喃的喊着那个深埋在心底的名字,带着一种痴迷凄楚的况味,“钟展,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
“我明明那样喜欢你……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
“……我想见你……我很怕,我要死了,我好想见你……”
冰冷的眼泪落在他的脸上,他微微的抬起身子,她立即轻嚷起来:“别走……钟展,别离开我……”
那一刹那,他的心里油然升起一股怒气,这愤怒来的如此迅速,一下子便如燎原的火。他猛然低下头,恶狠狠的吻住她。那是个凶狠的吻,反复蹂躏着柔软的唇舌,仿佛是向她索取着什么,攻城掠地,片甲不留;却又那样虚弱,虚弱的他几乎抱不住她的身躯。
在那之前,他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这样吻她,
更不会想到,他会这样一败涂地。
即使是这样纠缠的吻,她也不会知道——永远也不会知道!
许久之后,他放开她。她依然只是呢喃着钟展的名字,后来又开始呼唤秦韶,说秦韶我很渴,秦韶我想吃梨,秦韶我好冷。
从头到尾,唯独没有叫过他的名字。
是什么时候,他亲手关上了那扇门,等他再打开的时候,门外风景依旧,她却已经不在原地等候。
他把她紧紧的抱在怀里,传递着自己微薄的温暖。他期望着她能在下一刻就睁开眼睛,可是心底深处却又恶狠狠的想着,若是就这样一起死了也好——没有钟展,也没有秦韶,百年后人们发现两具相拥的尸骨,会以为这是一对相爱的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