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锁深宫》过夜雨

5、【地缚灵卷】请安

　　临睡前，夏知意在后院的井里挑出一桶水来，看到厨房里有柴火，又翻出火石点了火。

　　夏知意撑着下巴，想，这个宫殿里都没什么服侍的人吗？

　　实在是不应该吧。

　　一个大家小姐，再怎么样也用不着自己挑水自己烧水吧。

　　夏知意转念又一想，她的确不是大家小姐，随之就释然了。

　　真希望宫禁再严一些，这样的话，夏小姐的亲人这辈子就见不到夏小姐了，她也不用想办法应付了。

　　但是夏小姐的父母其实已经见不到她了。

　　夏知意又突然有点难过，这让她想到，她也见不到自己的父母了。

　　水咕嘟嘟地沸腾了，夏知意舀了热水倒在木桶里，把木桶放在小院中间，褪了衣衫把自己没进热水里。

　　好在夏天天气还不算冷。

　　夏知意抬头看星星，拨弄开粘在脖颈上被打湿的头发，碎光从云雾里探出头来，暗色的天空衬的星光无比深邃。

　　夏知意吸了一口气。她想，虽然很遥远，但是在另一个时空，她的家人朋友们都安然无恙，好好地吃饭睡觉。

　　也是一种，很大的安慰了吧。

　　热水很快就降温了，夏知意取了帕子擦干净头发，又穿上在衣柜里翻出来的白色里衣，舒坦地伸了个懒腰。

　　夏知意拉下床帏，把自己埋进被子里，看着床帏外影影绰绰的月光，逐渐睡着了。

　　在进房间之前夏知意把房间想象成了布满鬼魂的修罗场，但是实际上，也许是今天走的路太多，夏知意沾到枕头就睡的不省人事，这一觉睡的可谓是十分沉。

　　床帏被拉开，刺眼的阳光照在夏知意的眼皮上，夏知意慢慢睁开眼，看到一个面容刻薄的小太监，眯眼看着她。

　　“夏贵人，这一觉睡的真可谓是长。”尖细的嗓音刺的夏知意的脑袋直突突。“贵人好大的架子，可是让太后娘娘好等。”

　　夏知意好半天才从嗡嗡的耳鸣里醒来。

　　夏知意咳了一声，嗓音有些干哑，不知道他说的什么太后，硬着头皮道，“劳烦公公跑一趟，昨夜吹了冷风，有些风寒，怕过了病气给太后娘娘……”

　　小太监扯着嗓子道，“夏贵人还是亲自去给太后解释吧。”

　　夏知意静默了片刻，道，“请公公稍等片刻，容我换身衣服，免得在太后娘娘面前失仪。”

　　小太监在门口侯着，不发一言。

　　夏知意心道，这个后宫人情真是有些过于冷漠了。

　　夏知意在衣柜里找了一件淡粉色的长衫，理好领子，把头发向后拨弄，侧边的头发编成细的麻花辫，用白色的丝带绑了起来。

　　夏知意不是很擅长用丝带，还想让门口的小太监帮帮忙。转念一想，小太监可能压根不会理她。

　　去太后宫里的路不用再烦恼了，夏知意辨认了一下，太后的宫殿在东苑，嫔妃的宫殿都在西苑。

　　太后的宫中尽是尊贵的物什，殿里的石柱上都绣着金色的浮雕。

　　太后宫里坐着七、八个妃子，夏知意一眼扫过去，只有怜妃和洛妃是她见过的。

　　夏知意进殿以后，看见翠绿色衣服雍容华贵的太后娘娘掀了掀眼皮，又和身边的女子逗趣。

　　怜妃坐在那个女子的左侧，神色不明，但是可以看出来心情的确不好。

　　洛妃则沉默地坐在太后右下的位置，她穿着淡色的裙子，白色裙摆拉长到地上。

　　夏知意悄悄地往洛妃的旁边走去，才走了几步。洛妃抬头看她一眼，明眸里微不可察地表示了阻止。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夏知意觉得洛妃的视线有些冷漠，就像从不认识她一样。

　　夏知意的心里莫名其妙难受地揪了起来，她顿了顿，找了个末尾的位置坐下。

　　原本笑着的太后，眼睛里的热乎劲儿散去，看向夏知意，对她说了一句，“夏贵人倒是架子不小，叫这一屋子人等着。”

　　夏知意没想到太后娘娘会突然对她发难，站起来后，下意识看向了怜妃。

　　怜妃的神色淡淡的，仿佛一句话也没有听到。

　　夏知意被太后娘娘似笑非笑的神情震慑到了，愣了一下，才跪下说，“太后娘娘恕罪。”

　　太后娘娘淡淡地说，“怎么，夏贵人不给哀家一个解释吗？”

　　夏知意顿了顿，她觉得，太后娘娘似乎并不是真的要她的解释。她思考了一下，说，“迟了就是迟了，无论是什么缘由，对太后娘娘来说，都是借口。臣妾对太后娘娘的任何责罚都毫无怨言，只是有一点想让太后娘娘知道，臣妾对太后娘娘绝无半点不敬的心思。”

　　太后点了点座椅，宫殿里鸦雀无声，呼吸声都显得无比慎重，道，“起来吧。”

　　夏知意起来前，又补了一句，“谢太后娘娘恩典。”

　　率先打破安静的气氛的，是坐在太后身侧的女子，她遮住半张脸笑了笑，“表姨母大度，盈儿看夏贵人对太后也是很敬重的。连个贴身丫鬟都等不及，就急急忙忙赶来了。”

　　夏知意本能地觉得这个盈儿对她有些说不明的敌意。

　　太后神色带了些细微的不喜，“夏贵人，你身旁服侍的宫人呢？”

　　夏知意抿唇，她想到，长辈可能都喜欢礼数周全的姑娘。由于太后娘娘的提问，她这才想到一个问题，她又不是冷宫里的娘娘，怎么也不该一个宫人也没有。

　　昨日她醒来的时候，在御花园，为什么一个自缢的贵人会倒在御花园

　　夏知意背后发凉，她之前都没有细想。夏知意动了动嘴唇，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想尽肚子里的主意，也不能解释婢女去哪儿了。

　　婢女都是待在什么地方的谁主管这些夏知意僵住了。

　　好在，这时，洛妃轻言细语地开口，“昨日，夏贵人手下的婢女办事不利，叫夏贵人摔倒御花园里的石堆上，小腿都磕破了。臣妾瞧着那婢女办事不利，平日里也就算了，若是在庄严些的场合，也如此冒失，可如何是好便叫人打发去了浣衣局，许是内务处还来不及添新的婢女。”

　　太后的神色好了些许，却依旧皱眉，“此言属实”

　　夏知意忙点头，“属实，原本这些小事是不想说与太后娘娘的，平白无故让太后娘娘烦心。”

　　有位小丫鬟在太后娘娘耳边说了什么，太后娘娘摆摆手，不再纠缠，叫夏知意退下。

　　夏知意呼了一口气，提着的心思终于放下来。

　　夏知意走出殿门，太后宫殿大门旁边，踢着小路边的石子，转了个身才看到洛妃早已经在路口等着了。

　　夏知意忙迎上去，“姐姐。”

　　“你叫我什么”洛妃柳叶般的眉毛微蹙。

　　夏知意小心翼翼地说，“姐姐不……可以吗？”夏知意看着鞋尖，刚才洛妃虽然帮了她，但是她的态度让夏知意感觉有些刺痛。

　　难道洛妃已经开始厌烦她了么。

　　洛妃挑眉，在她的头发上揉了揉，轻声唤了一句，“妹妹”

　　夏知意后知后觉地想到宫斗剧里面的妃子，姐姐妹妹来，姐姐妹妹去的。打了个寒颤，摆摆手，“姐姐，你叫我知意就好 ”

　　夏知意揪着袖子，走在她身侧，叽叽喳喳地像个小麻雀，觉得特别高兴，“谢谢姐姐，姐姐，你对我真好。”

　　来到这个时空以后，夏知意感觉很高兴的一点，就是遇见洛妃这样好的人。

　　听到夏知意的叫的“姐姐”，洛妃的表情有一瞬间奇异，却抿唇没有什么抵触，说，“不必客气。”

　　夏知意嘴轻扁，道，“方才太后娘娘问我的时候，我怕极了，好在有姐姐帮我解围。”

　　洛妃眼睛弯了弯，笑意清浅，道，“嗯。 ”

　　夏知意张了张嘴，还想问她为什么刚才对她那么冷漠，但是心里有一种奇妙的预感，告诉自己，千万不要问出口。

　　洛妃和夏知意走了两步，远远地看到皇帝的仪仗队往太后宫里走。

　　夏知意远远地看了两眼，皇帝依旧摇着他那个破扇子，好似十分风流似的。

　　但是，其实他们一家子都古怪极了，太后娘娘阴恻恻地针对她，皇帝又动不动要砍人脑袋。

　　洛妃在她耳边轻声说，“想回去见皇帝”

　　夏知意侧脸，洛妃不知道何时，已经站在她身侧，如墨般飞扬的发丝在风中轻摆。

　　“才不要，”夏知意嘀咕了两句，“我想和姐姐一起。”

　　不知道是不是夏知意的错觉，她觉得洛妃眼神里的凌厉消失了。

　　“很好。”洛妃挑起夏知意另一侧耳边的头发，像是把她揽进怀里一样。

　　夏知意打了个颤，没有意识到洛妃的动作多么亲密，“啊……春天的天气也会冷吗？”

　　夏知意跟在她身后，后知后觉地道，“啊，姐姐，我俩是不是被太后娘娘赶出来啦刚才就好像，太后娘娘知道陛下会来似的。”

　　洛妃的语气有些缥缈，带着几分讽意，“嗯，除了他们华家的女儿，其他人都会被找个由头赶出来。”

　　他们华家

　　夏知意后知后觉地想起来，怜妃之前有叫皇帝为表哥，那么，怜妃也是应该是太后的母族的人吧。

　　果不其然，在宫殿门口，其他几个没有说过话的嫔妃也被赶了出来，遇见了陛下。因为陛下要进去给太后请安，几个嫔妃只能咬牙切齿地离开。

　　夏知意嘀咕了一句，“不过，陛下会放任外戚做大吗”

　　洛妃眼神一闪，好半饷，道，“知意，这样的话，不要对别人说。”

　　夏知意怔了一下，头脑里突然闪过一个模糊的念头，含糊地唔了一声。

　　她想起来，后宫不得干政。

　　夏知意嘀咕了一句，“知道了，我只和姐姐说。”

　　洛妃带着夏知意在御花园里散步，饶了好几圈，带她去了内务处，寻了两个看上去比较顺眼的婢女。

　　没有忠心耿耿的小丫鬟来和她讨论人人平等的问题，夏知意略微有一点点失落。

　　夏知意又想，会不会是原主之前的婢女谋害原主，然后跑掉了

　　夏知意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如果是谋害，有必要做出自缢的方式，又把她放在大庭广众的御花园吗？留在殿内等待被人发现，才符合“伪装自缢”的动机。

　　夏知意看了旁边的洛妃好几眼，问，“姐姐，如果嫔妃死掉了，婢女会被分去哪里啊？”

　　洛妃的眼神在她身上扫了两圈，停顿了片刻，压下眼睛里的情绪，神色淡淡的，解释道，“若是有其他院里的嫔妃收着，自然就投奔去了，如若不然，被打回浣衣局。到了浣衣局，再想出头就难了。”

　　夏知意唔了一声，有些苦恼，想，就这样放任婢女去浣衣局或者别的什么地方吗？

　　这个婢女一直不回秀春殿，是不是默认了一点，她知道夏贵人已死

　　她是参与者或者目击者。

　　夏知意有些苦恼地挠了挠下巴。

　　有了两个小丫鬟的引路，夏知意不用记路也不会在皇宫里迷路了，也算是一种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