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新星爱恋》洪林

6、第 6 章

　　（六）

　　活了快十八年，流川头一次参加传闻中的联谊。他当然知道这是在大学生和成年社会人间流行的社交活动。跟着诸星和樱木进入联谊场所，四下观察打量，在他看来，联谊不过就是有与男生数量相对应的女生参与的吃喝玩乐派对。

　　“狐狸，你跟紧我啊。” 樱木的大膀子搭上了流川的肩膀。

　　流川瞥一眼抓着他的肩头，汗津津的大手，嫌弃得很，却没有挣开这爪子。

　　“你很紧张？” 流川问樱木。有机会逗逗大白痴，自然不可错过。

　　“哈？我？紧张？本天才是怕你没见过世面！”

　　虽说樱木急赤白脸地辩解，不过流川可没有遗漏掉他和诸星的小动作。以为他没留意到吗？三分钟前，也就是在樱木一反常态地恨不得和他变成连体婴之前，诸星把樱木拉到一边，拉开了他无法听清他们说话内容的距离，两人叽里咕噜鬼鬼祟祟地商量着什么。

　　不能让他知道的内容，哼。

　　据流川不着痕迹地观察，他两人开小会的时候，诸星神态自若，侃侃而谈。樱木一开始因为诸星的话一蹦三尺高，一脸凶神恶煞，对他们的篮球队长怒目而视。流川差点要奔过去阻止一场暴力的发生。毕竟诸星这样的有钱人公子哥看上去打架就不太行，大白痴冲动且出手不知轻重，保护前辈的职责自然就落在了全程偷偷观看的他身上。还好，诸星的下一句话成功浇灭樱木的火气，大白痴露出一脸傻笑，甚至那颗红色脑袋贼兮兮地转向他的方向，眼神奸诈地看了他几眼。流川感受到了那种图谋不轨的注视，心中默默地，很想揍人。

　　随后樱木就黏上了他。

　　挠挠头，搞不懂。是诸星給大白痴灌了迷魂汤吗？为什么呢？图哪样呢？

　　想不出来个所以然来，索性就把这微不足道的困扰抛诸脑后。他就打算待上一顿饭的时间，然后走人去公园里的篮球场练练手。
　　男女相对分坐餐桌的两边，大家边吃东西边聊天。j大篮球队共有八人到场，而真月带来了包括她在内总共七个女孩子。

　　“尝尝这个，这家店的招牌菜。”诸星从老远的餐盘里夹了一筷子流川不认识也不在乎的食物放进他的碗里。

　　“我专门给你点的酥炸紫薯泥，我猜你爱吃。” 一个紫色的圆滚滚的东西降落在流川的盘子里。

　　流川到这属于半强迫性质，他志不在美女，当然就埋头享受美食。诸星替他搬运满桌的菜肴，流川吃得也舒心。

　　咬一口酥酥脆脆的玩意儿，内里软糯香甜而不腻。

　　“好吃。”

　　流川看向身边的诸星，对这道美味表示赞赏，同时也是向队长的照顾表达感谢之意。他一抬头，正好就和诸星的目光撞在一处。

　　诸星笑了笑，拿起筷子，又给他夹了一块。

　　“小孩子口味，我就知道。” 他说。

　　流川用手捏起淡紫色的油炸甜食，张嘴咬下大半块，就算是队长，也得接下他一记白眼。

　　“我还没满十八岁。”

　　“一月一日。”诸星说，“很好记，我会记得给你过生日的。”

　　“切。”

　　流川觉得有些惭愧，他可没去了解过，更别谈记住诸星的生日。假装不屑地转过脸，背过身，掏出手机，打开ins，找出诸星大的账号，点开个人资料查看。

　　现在记住，姑且也算小小的诚意。流川想。

　　“那个是假的。”

　　低沉的男声飘在流川的耳边。他惊讶地回头，诸星笑着指了指他的手机。流川心跳的节奏尚未回归平稳，诸星突然凑近了，双手搂住他的脖子，用了点劲，半边身子就几乎侧倒进诸星怀里。

　　耳朵上热乎乎的，是诸星温热的鼻息和呼吸。

　　“悄悄告诉你，我的生日是——”

　　又出现了，那样的感觉。和诸星相处，心里冒出那样久违的情绪已不止一次。流川稳住心态，希望自己的脸色没有不争气地发生变化。

　　“记住了吗？嗯？” 诸星的鼻尖擦过他的耳廓，留下冰冰凉了的一丝余韵。

　　“哦，已经忘记了。” 尽量用冷淡的语气回应，好让自己的血液跟着降降温。

　　诸星却没受到打击，或像樱木那样发飙。他只是笑了笑，盘腿坐着的姿态放松，伸手在流川后脑勺摸了摸，流川感到对方的手指穿过了他的发丝。

　　“没关系，时间长了，慢慢就记住了。”末了，自言自语似的又说了句：“我会努力的，流川君。”

　　努力？努力让他记住生日？真是个怪人。

　　流川深刻地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劲，为了抑制体内升腾的感觉，他决定继续认真填饱肚子。总之，这种事对他来说可不像打篮球那样擅长。

　　联谊进行到快一个小时的时候，陌生的男女逐渐熟络，本来就是青春正盛的一帮人，彼此间有了最初步的了解后，很快就玩闹起来。以餐桌为界划出的那条男女分割线也不复存在，主动的男孩子离开了原先的坐位，借由各种契机，坐到了中意的女孩身边。

　　并且，一开始矜持克制的女孩子们终于按耐不住，纷纷向流川发起进攻。

　　“流川君，能和你坐在一张桌子吃饭，这样近距离地看你，我真的太高兴了。我敬你一杯！”

　　大胆的女孩红着脸，突然出现在流川的身侧。流川扭头看过去，原来连樱木都跑到桌子的另一头，正和一位个子小小的女孩聊得热络。

　　仰着脸，以殷切激动的目光望着他的女孩，手里端着一杯清酒，等待着。

　　“谢谢。不过我不喝酒。”

　　女孩的眼睛里顿时流露出无比失望的神情，眼眉耷拉，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流川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在女孩的眼泪快要决堤前，他的茶杯轻轻碰了碰女孩的酒杯。

　　“请。”

　　女孩喜出望外，眼里闪动着泪光。

　　流川陪女孩聊了几句，感觉不坏。他想，能交到女生朋友也是不错的。自从彩子高中毕业后，他时常会想起她。身边的朋友都是神经比水桶粗的比如樱木之流，实在缺乏感情细腻能倾诉交流的对象。

　　有了第一个成功的勇者，接下来女孩们单独或结伴来找流川说话。

　　“我们永远是你的啦啦队！” 两个女孩来到流川面前，把手机上高中时穿着流川命小短裙啦啦队制服照片展示一番。

　　“流川君，你是我心中的宇宙mvp，加油！” 一个女孩热血沸腾地说，流川浅浅一笑，和她握手。女孩发出欢快的尖叫，捂着脸跑开了。

　　“也许一生只有这一次见到你的机会，请收下这份包含了我的少女心的礼物！” 有备而来的女孩双手奉上精美的小礼盒。流川用双手接过，再小心翼翼地放进包里。

　　“呼——” 比打了一场球赛还累。女孩子们心满意足地回到他们的男孩身边，流川独自个給自己倒满一杯茶，说了很多话，嗓子干。

　　“原来你这么亲切好相处，温柔的流川君。“ 诸星单手撑在餐桌上，手掌支着下巴，侧过身子，看着流川，一脸玩味。

　　流川知道，在他和女孩子们交流互动的时候，诸星一直坐在他身后，陪着他。在几度场面陷入他有些不知如何应对的时刻，诸星就以几句轻松幽默的玩笑化解尴尬，协助他脱离女孩们编织的粉红陷进，一步也未曾离开。

　　他想了想诸星的话，除了对樱木直来直去地以语言和拳脚打击外，他明明总是恪守以礼待人，君子之交的规则。当然，如果有人找他的不痛快，那么是把人揍得哭泣求饶还是倒地不起，那就视具体的情况而定了。

　　“你觉得，我对你很凶？” 流川问诸星。

　　诸星是让他服气和尊敬的篮球队长，就像他对待初中高中的任何一届队长那样。不过，似乎又有那么些不同。诸星待他的方式，那种程度的关心，他们独处的时间，两人之间流淌的气氛，可不仅仅是队长和队友的情谊一层能发展出的。

　　诸星依旧单手支着下巴，望着流川，说：“倒不是凶。只是，我挺羡慕你和樱木的相处方式。你们是很好的朋友吧？”

　　流川看诸星的眼神真有些羡慕向往，心想这人脑子是不是坏掉了。

　　“你想像他一样，天天被我揍？”

　　诸星悠然倚靠在餐桌上的姿势是维持不下去了。

　　“流川啊，你，”诸星无奈地笑了几声，“我是说，只有真正关系好的人，才能做到打打闹闹也不会撕破脸啊。”
　　流川条件反射地看向远处的樱木。红脑袋的脸也变得通红，正和一个女孩子坐在角落说话，看上去既快乐又傻得彻底。

　　“随你怎么想，”流川盯着诸星，摊摊手，“大白痴一天不修理就皮痒，没办法。”
　　诸星听了又笑起来，流川懒懒地撇了他一眼。想着既然樱木清田福田他们都已经和女孩子聊上了，他当然就可以功臣身退。

　　“我回去了。” 诸星送他过来，要离开自然得首先和他告辞。

　　“嗯，待在这里也没意思，走吧。” 诸星满脸笑意，跟着他就站了起来，一副大家一起走的架势。

　　流川不太理解，其实今晚有一点他一直很在意，很困惑。

　　诸星整理着外套，突然想是想到什么，开心地扭头看着流川，说：“其实我和樱木大不一样，知道吗？”

　　“？” 流川的眼珠子左右微微转动，盯着不知在兴奋个什么劲的队长。

　　“我呢，”诸星简单快乐的表情落在流川眼里，他说，“你要是揍我，我绝不还手。”

　　他好像怕流川不相信似的，一下子抓住流川的手腕，牵起来放到自己胸口。

　　“不信你试试，我说到做到。” 诸星信誓旦旦。

　　隔着衣服布料，手掌下结实的肌肉曲线和蓬勃的心脏律动的触感像电流似的蹿进流川的心里。

　　“发什么疯，”流川想把手撤回，却被诸星死死按住，压在心口，打篮球磨出茧子的掌心包裹着他的手被。

　　“信我吗？”

　　成熟稳重的魅力型男，露出小孩子耍赖一样的调皮神情，望着流川。

　　“白痴，放手。”

　　被骂的人两眼发光，流川感到抓着他的那只手更加用劲地捏了捏。就在他真的忍不住要挥拳出击，当然只是吓退这个发神经的家伙，诸星拽着他的手一把扯过他，拉进怀里抱住了，然后轻拍他的后背。

　　”好了好了，开个玩笑，别生气。”诸星用一种意犹未尽的，安抚的语气说着。流川心头燃起的蜡烛火苗一样的微弱不耐烦，顷刻之间就被诸星給拍熄火了。

　　“去打球？” 流川提议。认识诸星后，他发现自己拥有能操控他的超能力。记忆中，他提出的想法和要求，诸星从未拒绝。虽说是以询问的方式提出，但答案早已心知肚明。

　　如他所料，诸星像每一次地那样，揉了揉他的头发，然后说：“篮球狂人。走吧。”

　　其实今天的流川并非一门心思都在篮球上。一晚上下来，倒是萌生了几件心事。但想不通的事先放在一边，把篮球的份额补足才能让他上床后安心入睡。

　　两人才离席，准备走出餐厅，那个让流川困惑不解的谜题在此时浮出水面。

　　真月拦住了诸星。

　　流川在吃东西和琢磨个人篮球技艺的繁忙中，抽出了一丁点时间便留意到，诸星和他的现任女友整晚没有任何交流。

　　“诸星大，你，你，“ 真月又气又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样子，昂首挺胸地站在诸星面前，显然是打算和男朋友谈一谈。

　　流川想自己是否该悄悄退场。看向诸星，他微微皱眉，方才的洋溢着快乐的脸蒙上一层阴霾。傻乐青年变回有距离感的富家贵公子。

　　“流川，你去车里等等我。” 诸星把车钥匙递到流川手上。
　　“我可以自己回家。”车钥匙躺在手心，流川没收回手。情侣闹起来没完没了，流川不想当碍事的那个，最好的方法是让他们慢慢解决问题。

　　诸星却不肯。

　　“答应了要和你练球。真的，我一会儿就好，不会让你等太久。“ 诸星说得诚恳，说话的语气温柔得像在哄。要是对方是樱木之流的朋友，以流川的作风，必定是没得商量潇洒地走开。谁会想要掺合进小情侣的闹剧呢？

　　可诸星让他妥协了。等一等他，也没什么大不了。流川想。

　　坐进副驾，看看手机，21点45分。玩了两轮游戏，眼皮子就打架，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睁开眼，诸星已经坐在了驾驶位。

　　“真么困了，还打球吗？”

　　诸星一脸平静，话语轻柔，像是怕吵到睡觉人的好梦。一点也看不出经历了和女友谈心后该有的那些反应。

　　流川左右前后地瞧了瞧，没见到真月的身影。

　　“和好了？”

　　他问诸星。流川向来不是个关心八卦别人感情问题的人，不知为何，这句话脱口而出。问出口就有些后悔，再看手机，21点56分。十一分钟，的确没让他久等。

　　诸星哈哈一笑，双手轻松地搭在方向盘上。

　　“分手了。”

　　流川不知该说什么。

　　“没什么好遗憾的。这样一来，我有更多时间和你练球了。” 诸星转头看着流川。
　　诸星的眼神炙热，埋藏在流川心底的久违的感觉顿时向他席卷而来。他别开目光，透过挡风玻璃看向远处的夜色。

　　他清楚自己胸口破土而出的种子代表了什么，他却拿不准诸星的心意。毕竟，曾经一头热地犯过错，那时的情况甚至和目前的处境颇有些相似之处。

　　流川闭上眼睛，脑袋靠上柔软的后背。

　　“笨蛋，以后后悔了可别怪我。”

　　“不后悔。” 诸星坚定地说。

　　“今天不打球了。”流川说。

　　没听到诸星说话，流川感到他这边的车窗缓缓上升到露出一条细缝的位置。车子发动。

　　“餐厅里闷坏了吧，带你兜兜风。”

　　随着车身驶入主干道，清爽的夜风从车窗缝隙钻入，吹在流川的头发和脸上，吹散了困意，让他感觉浑身通透的舒服。夜深了，道路上的车辆稀少，一路风驰电掣似的畅快。

　　流川以为诸星会和他说说话，可诸星像是怕打扰了他们享受奔驰在夜色里的静谧时光，一路沉默，只有播放的city pop音乐做背景。

　　车子停到流川的公寓楼下，尽管他们这几个月里已经如此道别过几十上百次了，这一次，流川为要和诸星说再见而有了一丝不舍的心情。

　　用超强自制力抹去心头那股黏糊糊的，把他引向诸星的力量，独自的挣扎悄无声息，一瞬的功夫，流川干脆利落地推开车门，表现出如常的毫不留恋。

　　“等等。”

　　诸星叫住了他，并且拉住了他的手。
　　那股隐秘的力量死灰复燃，在听到诸星的声音，感受到诸星的手指的一刻，在流川周身蔓延。

　　“还有事？”

　　“我有个大胆的想法。” 诸星说。车子配置很高，内部空间宽敞，副驾车门半开，按理说空气流通级别在优等水准，可流川觉得自己被诸星的气息笼罩住了。

　　“我困了。” 流川冷淡地说，暗示对方有话直说，或有些话改日再讲，他深知此时此刻此地的自己有些无力招架。

　　诸星深吸一口气，目光紧锁在流川脸上，拉着他的手丝毫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我想和你——“

　　流川平静的表象之下，心脏怦怦怦的频率和他在球场上投出决定胜败一球时不相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