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云记》疏花披素

79、六

　　李元芳正在通州城的老药铺中，与方之湄商议行程。
　　在狄仁杰心目中，李元芳就如同自己的子侄，因此他确实是有意命元芳远离，以求一旦结果不利，不致连累了他，这一点李元芳也有所了解。狄仁杰的另一层意思，是因着如燕的事始终是个难解的结，唯有合适的人方能解开，之湄便是他心目中的不二人选，这一点元芳却不知了。

　　“小师叔，帮我去备这些药来。”之湄递给袁参一张单子。
　　袁参匆匆扫了一眼：“掌门，这是治内伤和调理经络增强内力的药。”
　　“是啊，”之湄朝着李元芳的方向笑着点点头：“狄大人把这个病人交给了我，教我把他十年前折断的腿骨，八年前擦伤的肩胛，六年前左臂的刀伤，五年前脱臼的手肘，三年前中的箭，三个月前中的毒，还有每年新添的大小伤口加上长期奔波搞坏的胃，一起都治好。”
　　袁参看着李元芳，忍不住微笑：“将军吉人自有天佑，身经百战仍旧手足完好行动便捷，实在难得。”
　　元芳大为尴尬。袁参在歧黄门上一代的弟子里原是最小的，六岁入门，一直颇受宠爱，因此性格活泼，口无遮拦，过了十几年仍是不改，之湄和他说话时也像平辈般亲昵。元芳虽知他是打趣，仍然忍不住面红耳赤，同时心中微微有些惊讶，因为之湄所言的伤处时间分毫不差。不过是把几次脉而已，这丫头的确不简单。

　　袁参笑着去拿药，元芳岔开话题道：“我们离开忻州已经两个月，狄大人比我们晚动身，但此时也必定到神都了。”
　　之湄点头道：“若有消息，此时也当传过来了。”
　　元芳皱着眉头，心中委实有些不安。人常说，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但是等待消息时犹如利剑悬在头顶的紧张感往往超过接受一个早有准备的坏消息。
　　“如果……”元芳不知怎样措辞。之湄想起狄大人说过，他并没有告诉元芳自己有多大把握，这样元芳才会同意南行。事到如今，已经不必再骗他了。
　　之湄突然觉得非常伤感，就如同那一日，听到狄仁杰郑重地说“我把他交给你”时，心中泛起的酸楚。
　　“其实你不用担心，”之湄不再看元芳，声音冷静，“狄大人固然有过顾虑，但他的把握比你想象的要大得多。”
　　“你如何知道？”
　　“我自然知道。如果你和我爹那样的人一起生活过十八年，你也会更了解人的想法。何况，狄大人亲口对我说，他之所以不告诉你，主要是为了让你相信我的处境非常危险，才会随我南下。”
　　元芳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看着她。

　　可是，为什么？
　　为了让你避险，为了给你疗伤。狄大人，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明明知道他的心结在哪里，你明明知道他把责任错当成爱，又把爱铭记成责任无法释怀，为什么，你又要把他，变成我的责任？
　　没有说出口的问题和答案，像石灰慢慢攫取了空气中的水分，一点一点变得发烫，二人在沉默的对视中渐渐觉得口干舌燥。
　　突然，伴随着一阵翅膀的扑打声，一只雪白的信鸽落在屋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