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往城市边缘》松灵儿

1、全 1 章

　　（一）标配茶香

　　车里的暖气开得过于充沛，因为吴磊早已告知过他——罗云熙明白该如何做，他必须照顾到今晚接到的那位女士。

　　小吴总轻扶着女人的腰走了过来。女明星披着厚实的皮草，聘婷袅娜地踩进车里。

　　“小吴总，怎么就连你的司机，都长得这么帅呀。”

　　她的笑声很甜美，银灰宝蓝色的晚礼服将女明星美人鱼般的曼妙身形托起，哪怕只有微弱的灯光渲染，都璀璨夺目。

　　香肩上，两串流星一样的钻石簇拥着她的红唇，宛若热带花果的异香扑鼻，盖住了车里原本清淡的茶香味。

　　“一旦掌门人开始对演艺圈里的人感兴趣，企业就离走下坡路不远了…….”

　　罗云熙漫不经心地点灭了手机里那些在醋坛缸子里泡过的公众号文章，把视线收紧，落回到了面前的方向盘上。

　　“云熙，去丽夫酒店。” 小吴总一边脱着大衣，一边看着云熙说。

　　罗云熙默默地接过小吴总的大衣，飞快地理顺，叠了两下，小心地放在副驾驶的座位上。

　　后视镜里，女明星的脸明艳得过分，透亮无暇的白嫩脸蛋上，细细勾画着精致的晚妆，看得出来是破费了一番心思的打扮，眉眼间的闪粉焕然点亮了她的气色。

　　接近深夜时分的大城市主干环线上，依然车水马龙，川流不息。

　　因车量汇集过多而车速放慢时，前方车辆那些红红的尾灯，更有一种催眠的奇效。

　　虽然罗云熙已经喝过提神醒脑的饮料了，此时他却使劲睁大着眼睛，对抗着脑内不停爬来爬去的瞌睡虫，目不别视地注意着变化多端的路况。

　　后排那两个人也没有像大烂片里演的那样打得火热，而是全然的安静。

　　暖风熏得人昏昏欲睡，女明星闭目侧躺，大概是在养精蓄锐；而小吴总则不停地在开了夜间模式的手机屏幕前，打着字。

　　后视镜里，罗云熙瞥见小吴总绷紧的、淡漠的表情，年轻人正在抖腿。

　　看得出来，小吴总对身边这位女明星很满意，比他略年长的御姐款，正合他一贯的口味。

　　似乎，现在看上去仿佛只是陌生拼车乘客的两个人，应该仅仅是因为罗云熙这个专人司机的在场，而举动克制。

　　至于过一会儿，两个人会在丽夫酒店最顶层的超豪华客房里怎么样鬼混，那都不是罗云熙应该关心的问题了。

　　当然，那丝毫也轮不到他来关心，他只需本分地做好自己的工作就OK了。

　　很快地，罗云熙将车稳稳地停在了酒店门口。

　　小吴总临下车前，还拍了拍罗云熙的肩膀，笑着说： “云熙啊，那些冒着穷酸气的文章，以后还是少看为好。谁知道写文章的人，是不是找不着工作，吃着泡面幻想着法式大餐写的呢？”

　　“嗯。不过是些无聊八卦，打发等你们的时间罢了。” 罗云熙点了点头，顺便帮女明星开了门，而一行等在附近的保安早簇拥着他们进去了。

　　这里是富丽集团的地盘，什么样的阿猫阿狗都别想溜进来偷拍。

　　就算是无人机也给从天上打下来，而这还只是日常安保的基本操作而已。

　　望着小吴总和女明星走进大厅里，所有的服务员都向他鞠躬致意。他又看着他乘着电梯而去，电梯显示屏上的数字飞快地跳出30，40，50.....，罗云熙才重新坐回了车里。

　　可等到他落座的那一刹那，才看见了小吴总落在副驾驶座的大衣。

　　这样寒冬腊月的冰冻天气，没了大衣，他会冷的——罗云熙心想。

　　他是他亲自挑选的专人司机，小吴总曾经在他们在第一次合作结束后，半开玩笑地问他：“你知道，我面试过那么多人，为什么偏偏选中了你呢？”

　　罗云熙一直清晰地记得小吴总自问后自答的谜底：“不笨，加顺眼。这就是我当时录人的两条原则。”

　　罗云熙立刻拿起大衣，匆匆忙忙地赶到前台，说是要把大衣送上去。戴着花边丝巾的前台小姐全都认识他，这一位就微微笑着说：“罗先生，不好意思，刚才小吴总已经给我们下了命令，一直到明天早上8点以前，任何人都不能打扰他。”

　　“那，他的大衣就先放到客房部，记得明早熨烫过后派人给小吴总送到房间里哈。”

　　罗云熙看着前台小姐礼貌地收下了，才如释重负地重新把自己绑在了司机的座位上。

　　小吴总各式各样的车有太多了，每一辆，都是罗云熙把他这辈子卖了，也买不到一只轱辘的价值。

　　女明星留在车里的香味，依然萦绕不去，可那股清茶味，还是慢慢地卷土重来，回旋充盈了起来。

　　本来，这茶香味，是有一回罗云熙在等小吴总的商业谈判出来之前，在附近商场徘徊时随便给自己身上喷的一款清茶味香水。

　　结果小吴总上车后却大呼好闻，从那以后，便要求他的所有车里，都要有这种茶香味。

　　这种味道，闻上去既不腻，也不头晕，随风吹吹散散，隐隐约约地，化入了空气里，让人心情不由地开朗明媚。

　　罗云熙总习惯了在小吴总进车前的10分钟喷一下，然后打开窗户，让那香水开头比较强烈的挥发物质稍微地稀释一些，小吴总上车后，闻上去才会更有沁人心脾、恰到好处的效果。

　　“小吴总，昨晚罗先生有要求差人送上来您的大衣。” 第二天一早，服务员一边说着，一边就把大衣递了上去。不容置疑地，那大衣才刚被新熨烫过了一遍，平整又光滑。

　　吴磊接过来，关门后，站在门边的他捧着衣服，独自怔了一小会儿。

　　或许是昨晚折腾得太狠了，他感到很累，大脑就有些当机，一大早上对女明星也没什么好气。

　　所以那女明星起床后跟他腻歪了一会，也着急赶通告去了——她已经先他一步走了，而他留在酒店里，顺便还要处理一些经营上的事。

　　那一股清清淡淡的茶香味，已经偷偷渗进了他衣服上的每根纤维里。

　　还没等小吴总放下大衣，罗云熙的短信就“叮”地一声飞进他的手心里。“吴总，要我什么时间来接您？”

　　吴磊看着短信，心想着该怎么回复他确切的时间，可再等他一抬眼，却站在穿衣镜子前被自己的表情意外地惊吓到了：因为，他脸上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竟然挂起了一抹欢喜雀跃的笑意。

　　吴磊立马敛住笑容，下一秒却又浮现出了令人恐怖的严肃相。

　　他怎能允许自己的思绪乱飘，随随便便被一个小司机的短信所牵引呢。

　　（二）没有特例的特例

　　罗云熙看着小吴总甩着长腿，迈着潇洒的步子走了出来。

　　可落座后，后视镜里对方的表情，却出人意料地格外冷酷。

　　“云熙，以后，你不要自以为是地出入酒店，还使唤别人给我送衣服。 ”

　　吴磊低头皱眉说，只顾耍着手机，并未看向罗云熙。

　　听到小吴总不满的语气，罗云熙的心脏猛然下降，“咯噔”了一下，立刻明白自己昨晚的行为，大概是做错了。

　　可他完全不明白，那为何会惹恼了小吴总。

　　“吴总，我……” 别人都叫吴磊小吴总，唯有他，去掉了“小”字。

　　“没听见，需要我复述一遍么？ ”

　　“是。以后我不会随意出入酒店，也不会随便差遣别人。这次，您的衣服，我昨晚只是想…….”

　　“你要送衣服，能不能亲自给我发短信或者打电话？！”

　　小吴总大概是觉得跟罗云熙为了这点小事去争辩很有趣，而以往他对待公司员工的风格，并不是在乎这些有的没的事项的人，也不是一个死揪住细节不放的人。

　　“可是…….” 罗云熙支支吾吾，巴掌大的俊脸上，憋得通红。

　　“可是什么？” 吴磊没好气地追问。

　　“吴总，不还是您说的，‘第二天早晨8点之前，任何人都不能打扰’么？” 罗云熙说。

　　这句话，直接堵死了小吴总的任何后路。空气中弥漫起了尴尬至极的氛围，小吴总瞬间就闭起了嘴。

　　啪啪打脸的感觉，在酸爽中还不小心泄露了他心里什么不得了的秘密似地，令吴磊的脸也跟着红了起来。

　　小吴总只能把头别了过去，看着窗外，不说话。过了一会儿，他烦躁地拿起了手机，刷了两下又放下，放下了，又拿起来。

　　他心里气不过，中间空张了几次嘴，想找点合适的话来对付罗云熙，可左思右想，却不知该怎么反驳，只能保持着不甘心的沉默。

　　罗云熙也压下心头突突突的心跳，那也是一路上怎么都按捺不住的心慌。

　　“吴总，到了。” 他及时告知后排心不在焉的那个人。

　　“云熙，刚才我说的话，没有特例，你照做就是了。” 到了终点，小吴总总算给自己找着了一个合适的台阶下。

　　“好。 ” 罗云熙浅浅微笑着，“那每次下车时，我都记得提醒让您穿大衣，行吗？”

　　“嗯。没问题。”

　　小吴总掷下那句话，头也不抬，眼睛看地，就快步走了。

　　“我到底是在想什么？那个也长了两只眼睛两条腿的私人司机又有什么资格，会让我感到害怕？” 吴磊转身过后自问，他又怎能察觉不到自己对罗云熙异样的态度呢？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难不成，他是喜欢上了他？

　　（三）雇佣关系

　　罗云熙喜欢在饭点的时候，选择一个环境相对清爽安静的餐厅里，等小吴总结束他的各种活动。

　　哪怕是饿疯了，他也永远都只会点一道菜。

　　罗云熙小心翼翼地吃眼前的唯一的那一道菜，还不能让一点油腥点子沾到衣服上。

　　小吴总是个对气味极敏感的人，他不仅能闻出清茶味，还能准确地说出刚刚云熙吃过或者是喝过什么名目的东西。

　　罗云熙不确定小吴总到底是观察力惊人，还为人精细缜密。

　　他相信，能注意到无数不被常人注意到的小细节的人，都是魔鬼。

　　后来，为了隔离那些饭菜或饮料的味道，罗云熙还专门准备了一个长褂子，披在衣服外面，吃完饭了就用带拉链的磨砂软塑料袋把衣服抽起来，塞进后备箱里。

　　他看过韩国的电影《寄生虫》，人物之间那种因身份地位悬殊而被放大的敏感，设身处地的罗云熙，不得不联想到他自己与小吴总的处境和情况。

　　当然这些，小吴总都看在眼里。他只要求过让罗云熙去喷特定款茶香的香水，却从未对他抱怨过其他任何关于味道的东西。

　　那些，都是罗云熙自愿履行的谨小慎微。

　　他的确，像吴磊说的那样，不笨。

　　正值青壮年的罗云熙，车技不错，双手很稳，能把一辆好车开得平稳如在水平的镜面上滑行，这就能让例行在每周一大早就赶着去开晨会的小吴总，在车上休憩一会儿。

　　普通如他，罗云熙过去一直以为，当集团继承人，肯定是环绕着鲜花、鸡尾酒、美女、沙滩、游艇……

　　继承人可不是那么好当的，上面的董事长这次给小吴总三年的时间，能不能继任，不被他虎视眈眈的其他兄弟姐妹替代他的位置，全看他在这三年内的表现。

　　他已经和当董事长的父亲谈妥了，还签下了“生死状”，如果当总经理期间表现不好，就要被立刻逐出富丽集团，扔去会计师事务所当查账员了。

　　小吴总喜欢喝口味浓郁强烈的Espresso。而罗云熙会在接上他之前，先固定开往小吴总指定消费的咖啡馆那里，把一小杯咖啡取过来，倒在他个人专用的保温杯里，然后放在后排座椅中间的饮料放置处，固定好。

　　小吴总不喜欢喧杂吵闹的环境，喜欢四周安安静静，毫无声音干扰。

　　所以他的所有车辆，除了像别人那样会关注主要配置和性能，还会额外地关注隔音效果好不好。

　　小吴总之前已经炒走了若干个司机了。

　　“我长姐曾力荐给我一个司机，把对方夸得仿佛是全天下最好的司机，唯独说他年龄有点大了，但为人忠厚老实，是最靠谱不过的……”

　　“有一回，我不是让他去替我盛咖啡么？他去了好久，都没回来。等回来的时候，我发现他的嘴里在嚼来嚼去，坐下后，还在驾驶座上偷偷舔牙，虽然动作不大，可我最讨厌那种恶心的动静，当时的确恼火了。所以，他是把我扔在车上，让我等着他在店里狼吞虎咽地吃完了早餐，才赶回来给我开车。后来，类似这样的事，又发生了很多次。他耽误了我的晨会，而我永远都是必须要第一个去的——因为我要看看我手底下的那些高管们，每次他们去开晨会的早晚顺序，这点信息，对我来说，很重要。可他竟然敢耽误我的时间？！”

　　那时候，罗云熙才刚开始为他工作了一小段时间，知道小吴总这段话，是故意说给他听的，要他好好干，别跟前面的人犯同样的错误。

　　“那后来呢？” 罗云熙握着方向盘，小心翼翼地问。

　　“那个司机姓赵，老赵的确为人不错，可他的确是不太适合这份工作。我总是起得很早，也许他感觉有些力不从心，心里抱怨，嘴里嘀咕也是在所难免地。鉴于他年纪大了，都快赶上我父亲的年纪了，还有他是我

　　长姐推荐过来的人，我还是给了他一笔散伙费，让底下的公司替他联络好了再就业中心，就给打发走了。 ”

　　“或许，他觉得你太年轻了，根本就没把你放在眼里，也是有可能的。”

　　“有可能……” 小吴总顺着他的话，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所以，你比他年轻了很多，就不存在这个问题了。”

　　小吴总在后面斜斜坐着，看着后视镜里，笑着对罗云熙说。

　　“之前的司机里，还有一个人，比老赵更加过分，老赵只是滑头滑脑，而那个人竟然还敢趁我去洗手间的时候，去尝我保温杯里的咖啡还有其他饮料。那次被我逮住以后，也是当场解雇，吓得他直接当场撒了手里的咖啡，为此还烫到了手去了医院。但我的车里被弄脏了，清洗费也得他来出。”

　　“那种人品行不正，到哪里都是祸害，根本不能留。” 罗云熙听他说着，频频点头。他明明清楚，小吴总是在拿杀鸡儆猴的例子，给他提前打预防针，可他心里还是很义愤填膺。

　　后来，罗云熙替他开车日长，逐渐摸清了他的习惯和偏好，就能在工作之余，聊一些更轻松更私人的话题了。

　　“吴总，您明明那么犯困，为什么还一定要早起呢？”

　　“因为，我讨厌看账本。一想到看账本，我就头大。笨鸟先飞罢了。”

　　那时，罗云熙还完全不知道小吴总这话里背后的缘由，也不知道他跟董事长之间定下了“当总经理不合格，就去当查账员” 的约定。

　　“您已经很聪明了，2年的时间读完4年的金融专业，1年读完了MBA，像我们这些无名小卒、芸芸众生，只有羡慕的份儿啊。哪里像我，费劲巴拉地却只能考上了一个贵得要死的三本大学，读的还是听上去花哨却没什么实际用途的新闻学。”

　　“你会拍照片么？”

　　“会。以前得过国内的奖。可是这年头，搞摄影的人太多了。我也就唯一这一个爱好，还被父母骂不务正业。三本的学校学费本来就很昂贵，我买摄影装备，又是一笔相当不小的开支。后来，他们当着我的面，砸烂了我最宝贝的那台摄像机，我痛哭了一场，也就不得不丢开手了。………我已经很久没碰过摄像机了。”

　　罗云熙轻描淡写地说，用词简单，语调平淡，就像在说别人的故事一样。

　　可小吴总知道，在如今心静如水的背后，罗云熙一定经历过了一番痛苦的挣扎。

　　用最平静的语气，述说着最沉重的事实。

　　他轻飘飘地揭开伤疤上好看的面纱，却发现，伤疤依然还在，只是长成了愈合组织。

　　“我说呢，怪不得你开车那么稳，原来是端相机练出来的啊。不过也对，现在那些专业的，业余的，用iphone，用无人机，人人手里都能拍出几张惊艳的照片，也不稀奇。只是，这个爱好就那么丢下了，怪可惜的。哪怕只是当作一个爱好也好，别强求什么……”

　　小吴总坐在后排，咂摸着罗云熙在镜子里提起自己心爱着的却被放弃了的事物时，嘴角浮起的那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那丝淡淡的哀伤，融入了他故作潇洒的笑容里。

　　罗云熙快速地收回了一时的感慨，说：“吴总，您听我说这些，一定觉得很好笑吧？接下来，是打算去…… ”

　　罗云熙克制着心里一提起来就会泛滥的、令人心塞的回忆，职业习惯地划着手机，确认着他们的下一个目的地。

　　“云熙，这不好笑，一点都不好笑。” 小吴总突然打断了他，非常认真地回答了他。

　　“去见下一个客户，地址是……”

　　罗云熙无视了他郑重其事地回答，继续说。

　　“听着，你既然得过奖，就证明你对它的付出，是有正面回报的。如果仅仅因为以前的不愉快，而真地丢下了它，那才是沉没成本。好像苹果公司每年也会搞iPhone摄影大赛的，你有基础和天赋，比如有这样机会的时候，干嘛不试试？”

　　“…….” 罗云熙沉默了一小会儿，本来无波的脸，忽而就笑了，“那我试试吧。”

　　“这才对嘛。” 小吴总看着罗云熙眉开眼笑，替他开心。

　　每次下车之前，本来倚靠在座位上好似睡着的小吴总总是会突然地睁眼，直直地将保温杯里的Espresso灌下去后，就踏着风火流星步，奔赴战场去了。

　　（四）魔鬼也会心动

　　就在罗云熙成为小吴总的司机之前，他跟着自己的老姐，在旅行社给老外做过一段时间的导游。后来，在他的朋友圈里，卖保险的去卖衣服了，搞区块链的去做培训了；而老姐和她的同行们，都凑了一些钱合伙开那种东瀛风的、带独立小隔间儿、专门为年轻人打造的烧烤店了。

　　小吴总静静地听罗云熙叙述完，淡淡地说：“如今餐饮业也不好做啊，竞争无比激烈，统共就三五年的试炼期，能不能撑过去，全看店面的人气跟现金流。不过呢，那时候疫苗早就打得差不多了，疫情过后，旅游市场肯定会爆炸性反弹。就算你姐跟合伙人经营不善了，还可以回去重操旧业。”

　　不过，像上面那种融洽的对话，并不是天天都存在的。

　　毕竟，针对老板每天的状态，罗云熙进行察言观色的基本技能还是要具备的。万一，小吴总当天的心情并不愉快，他还自找没趣地没话找话，纯粹是撞到枪口上了。

　　小吴总不想说话时，气压一般都压得很低，罗云熙只要保持绝对的安静就好了。

　　罗云熙了解他，小吴总喜欢绝对的安静。他早就提前告知过他，所有不能满足他这个基本要求的人，早就被炒掉了。

　　“这个NPV是怎么算的？说了多少遍了，调成本，这个样子怎么说服董事会的其他成员？重写。” 那是打给财务总裁的电话。

　　有时候，小吴总会在车后座这样不动声色地讲着电话，那种出奇冰冷平静的语调，不怒自威的压迫感，令罗云熙感到头皮发麻、毛骨悚然，而对方那人在电话里恭敬唯诺的语气，颤抖声更是被电波放大了。

　　“到底有没有把握？还有，为什么利润看上去还是那么低？这些都只是技术层面的问题……”小吴总还是越讲越激动了。

　　临了，小吴总狗血淋头地骂完了财务总裁，才挂了电话。

　　“这个笨蛋一点也不配合，还想不想干了啊，还好意思让我去办公室把他叫过来当面沟通，为了说服另外那头的股东，可真tmd费劲。”

　　本来，罗云熙还戴着单只蓝牙耳机听导航的，另一只耳朵空着是为了随时听小吴总突发或者临时的行程变动的新指令。

　　结果，小吴总的声音已经大到干扰到了他听语音导航，他索性直接拔了蓝牙耳机。

　　“云熙，你专心开你的车，可别被我吓到了。”

　　小吴总一如既往地眼睛精细如绣花针。

　　“您可以无视我，我就是一空气。” 罗云熙自嘲地笑了笑。

　　“没办法，有些人就是get不到你的点，忍不住想发火。我真担心，自己这样时间长了下去，就变成了易怒易发火的魔鬼脾气了。”

　　“如果你是魔鬼，也是最出色的那个了吧。” 罗云熙这马屁，100%地发自真心。

　　像他这样年轻多金，颜值爆表，能力又强的人，出身于惨无人道的正经豪门，被各路女明星、女网红垂涎的人物，除了保持距离的仰望，罗云熙找不出其他正确观赏的方式了。

　　后来，与他长时间地相处下来，罗云熙才发现，他的优秀是全方位的，自己哪怕赔上若干辈子的运气，都不一定能在下辈子有机会投胎到这样的人身上。

　　小吴总听后，嗤之以鼻地笑了一下，半开玩笑地说，“云熙，你以为你说两句美言，我就变得没脾气了？”

　　“知道您有脾气。我就是专门开车的，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气多了伤身呐。”

　　罗云熙也大胆了一步，继续开玩笑道，“大不了，您就也炒了我呗。”

　　“嘿，这可说对了，这点要求我还是可以满足你的，随时随地。”

　　“那样的话，变成魔鬼就是名副其实的了。”

　　小吴总拍了拍司机的座椅侧面，身体也不由自主地径直往前伸了过来。他越往前伸，那股可以说是已经专属于罗云熙的茶香味，就越浓郁。

　　看上去，现在他的心情已经跟打电话那会儿，大不相同。

　　小吴总的脑袋已经跟开车的罗云熙平齐了。

　　他把头靠在副驾驶那侧，近距离地看着左前方正在专心致志开车的罗云熙，饶有兴致地说：“云熙，实话告诉我啊，在你眼里，我有那么坏么？”

　　小吴总每天早上早起，本来是一种习惯。

　　而他现在，只要出门之前，一想到永远都会有罗云熙先他一步地在楼下、门口、或者任何地方等着他，不分昼夜，无论雨雪，内心深处就会不由自主地涌起一阵感动。

　　而那股感动里，竟然还夹杂着，其他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离奇的情绪。

　　尤其是，当他那天早上在丽夫酒店的镜子里，发觉自己一想到他时，脸上就会浮现出笑容开始。

　　——至少，他确信，他的笑，并不是源于晚上那个公众人设跟私底下性格毫不相符的女明星。

　　“…….”

　　在罗云熙不敢移动的余光里，小吴总正等着他回答呢。

　　可他的血压都慌乱汇聚在了头顶那里，而老板正盯着自己那薄得似水蜜桃的脸皮——对方只要轻松一揭，他就透了。

　　“不敢说了？” 小吴总欣赏着罗云熙棱角锋利、线条流畅的侧脸，感慨着雇用好看的人，也会赏心悦目啊。

　　为了这张脸，小吴总都觉得自己的钱花得值了。但是，光有这张脸的话，他只会请他圆润地滚蛋。

　　“吴总，……..最坏，您能坏到什么程度去呢？”

　　罗云熙还记得，从见到吴磊的第一眼起，他就已为他倾倒了。

　　当然，轻易为他倾倒的人，绝对不止罗云熙他一个。

　　爱慕有很多种，罗云熙明知根本不可能，只能把那种淫猥的非分之想一丝不漏地全部藏在了心底，严防死守着锁死在心底，不敢亵渎那种纯粹的美好。

　　唯有专心为他工作，才能让他获得片刻的心安。

　　而小吴总清晰地记得，面试时，罗云熙那双晶亮动人的大眼睛，是会说话的，怎能让他不一眼就立刻做出了录下他的判断呢？

　　他迫切地想让对方留下他，所以眼睛里有闪烁的光芒。

　　他有神的眼睛无时无刻不在说着：“留下我，我会让你满意和开心……..”

　　（五）始料未及的爱

　　小吴总压根就没想到罗云熙会回答他问题的答案，是那样的。

　　“最坏，我能坏到什么程度去呢？” 他自问。

　　罗云熙说那句话的时候，似乎是一种反问，又像在渴望着什么。

　　“他是想让我证明给他看么？我到底有多坏？”

　　躺在浴缸里读着前方屏幕上财经新闻的小吴总，宛如被邪祟上身了一样，脑子里翻来覆去地都是那句话。

　　他的初恋都没让他琢磨一句话那么久过——当然，他的初恋，是另一家财团的千金名媛，两个人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就在一起做过小小的捧花伴郎和伴娘，虽然一直是青梅竹马，但是最后因为种种原因，两个人还是没能走到一起。

　　他感受着水温由令人酥醉的滚烫，变到微凉的轻爽，也根本牵制不住脑海里对罗云熙各种胡思乱想。

　　他刻意提醒着自己：对方只是自己私人司机的卑微身份。可这提醒的份量，已经渐渐退后，越来越变得微不足道，甚至不值一提了。

　　他喜欢他。

　　这个人，他确实是很喜欢的。

　　“不能吧，是不是女明星还不够你睡的？” 小吴总这样想着，无助地捂住了眼睛，使劲地揉搓着，徒劳无功地试图把罗云熙从自己的眼睛里、脑子里赶出去。

　　小吴总扪心自问，可她们的存在也完全构不成干扰了。

　　他喜欢看罗云熙捧着盛了咖啡的保温杯倚靠在车门边的样子，也喜欢看他独自踩在路边灯柱的马路牙子上，来回徘徊的修长身影。

　　路灯拉长了他缓慢步行的节奏，橡皮人一样的黑影子里的脚，有趣地一抬一落着。

　　吴磊透过富丽集团他高高楼层上办公室的落地窗，还能看到，若是在下雪天，那雪地里，在车旁被罗云熙踩出了那一道先是像糖葫芦，后来就像炸麻花一样的脚印串儿。

　　他站在雪里，笑着问他：“为什么不在车里呆着？”

　　“下雪的空气很好闻。从小就挺喜欢闻。”

　　而每当吴磊对上罗云熙冲他抬起眼睛的那一刹那，对方眼睛里灼灼发亮的欣喜，那种欢悦的表情，都让他，油然而生起一种想把清瘦的他拥入怀中的冲动。

　　直到他在水里凉水里泡得快失去了知觉，小吴总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理所当然地想着：或许，得手了，就不会再想了。

　　“我真地很坏。” 小吴总被自己惊悚的想法吓到了，“你怎么不想想，这么做后果会是什么？肯定是鸡飞蛋打，只能分开，最后还必须要把他炒掉不可了。……..他可是用着最可心的一个司机了。除了他，还有谁会满足我各种苛刻的要求还超常地达到呢？”

　　“我这是被魔鬼附身了吧？” 虽然室内温度很高了。可长时间泡着冷水的小吴总发着抖，怀着这样的忐忑不安的心事，挣扎着爬到床上。

　　一想到明天早上，罗云熙又会微笑着风雨无阻地出现在他的面前，他就不能自控地开心。

　　躺在床上，罗云熙那些该死的贴心，敦厚的温柔，都一一浮现在眼前，挥之不去。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已无声地潜入了他的心。

　　做，他会毁了两个人，他舍不得；不做，他的疯狂也会毁了自己，最后还是导致两败俱伤

　　（六）幻想以及其他

　　小吴总还是动了不该有的念头。

　　因为他不能忍受一个人牵绊住他思考事业的时间过久，还令他完全思考不了正事。

　　还从来没有一个人，这么倔强顽强地占据了他的身心，彻彻底底。

　　爱他，或许是为了早日摆脱苦苦想他的煎熬。

　　“你不是想看看。我到底有多坏么？”

　　吴磊把罗云熙用手臂粗暴地顶在自己家的墙上，幽暗的几盏壁灯，令他看上去又凶又野蛮，面目全非，他就像面对着你死我活、势不两立的敌人一样。

　　“吴总，我没料想到……” 罗云熙被他压得喉结生疼，无法喘息。

　　“呸，现在都已经这样了，还装模作样地叫我什么吴总。你倒是聪明得很，在别人面前就叫小吴总；私底下，这样叫我，显得与众个别是吧？”

　　“不是。我没……. ”

　　罗云熙怎么都没料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形，喉咙和肩膀处刺骨的酸痛令他的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了。

　　一颗泪，止不住从罗云熙的脸颊落了下来。

　　小吴总总算发觉到他的凶悍已经让对方难受得无法呼吸了，才在恍惚间猛然松开了他。

　　“咳、咳、咳....... ”

　　“云熙，你没事吧？ ” 他关切地问，恍若做梦。

　　眼前人终于跟着他来到了梦寐以求的时刻，可他对待另一个同类性别的人，完全不知该怎么做才算合适，一时间，只能方寸大乱。

　　“吴总，你确定我们要这样么？我这样叫你，只因为你是我的直接雇主，而不是什么劳务派遣公司合同工的条款上要求的。”

　　“我的确也应该像别人那样，也叫你小吴总。可我知道，小吴总这个称呼，你并不喜欢。而我只想让你开心而已。”

　　“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么？”

　　吴磊望着稍稍平缓过来的罗云熙，想上前安抚他，却笨拙地把手停在半空当中，只能尴尬地收回了。

　　“如果不是现实所迫，又有谁不想当老大，又有谁会自甘人下呢？年少时，谁还不曾幻想过自己全世界第一呢，又有谁不觉得自己天下无敌呢？高中的时候，我没花很多时间去好好学习，上课的时候天天读一些历史类的虚构小说，儿子跟老子的故事，千百年来套路都一样。”

　　罗云熙一边捋着松开了的领口，一边不屑一顾地说着。

　　“你现在敢这样跟我说话，就是彻底不打算干了，是吗？”

　　小吴总冷笑道。

　　“我之前也幻想过无数次，我们之间会发生点什么，但那也只是夜晚幻想一下，从来不敢奢望，也不期望它真地会在现实里发生。今天，没想到会是以这样的方式，来得太突然，让人一点也不设防。不过，既然如此，如果你也特别想要，想亲自毁了我的幻想，何乐而不为呢。”

　　罗云熙迈步上前，拿漆黑的眼仁冷静地看着他，不卑不亢。

　　他的眼眸还是那么深邃清澈，一副决绝的姿态，仿佛在质问吴磊：“你想好承担的后果了么？”

　　吴磊缓缓地上前，用刚才压过他的手臂圈住对方，百炼钢都化作了绕指柔。

　　“我喜欢你。”

　　他轻抚着侧弯过罗云熙的头，迫不及待地将他的嘴唇相贴，两个人很快就似黏纸糖一样，互相融化在了一起。

　　（七）沉默的思念

　　第二天，是吴磊自他当上总经理之后，第一次睡觉睡到了快接近中午12点。

　　等他一觉醒来，罗云熙自然早就不在了。

　　可他的被窝里，竟然还贴心地被塞进了原本放在沙发上的那个巨大的一人高的毛绒兔子。

　　临走，罗云熙还不忘了能让睡梦里的小吴总，有个暖洋洋的东西可以抱着——所以，他才能毫无察觉感知到对方已悄然离开地睡到了中午。

　　几个小时之前的那些热吻，缠绵的声音和气味，仿佛还带着微热的37度，漂浮在空气中，并未冷却下去。

　　小吴总兀自回味着昨晚发生的一切，那一幕幕还在难以置信地点燃着他的热情，令他无比振奋。

　　他习惯性地给罗云熙发短信，可上面只赫然出现了一个发送失败的红色惊叹号：“您还不是对方的好友，是否通过朋友验证？”

　　接着打电话，“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欲擒故纵的小把戏！”

　　吴磊这样想着，真就打算不管他了——心想，过两天他绝对会巴巴地贴过来。

　　于是，他怀着恋爱了的甜蜜，满血复活，工作格外高效且充满了干劲。

　　可就那么过了两星期，罗云熙的一切联系方式，还是保持着老样子。

　　小吴总直到这时，才真慌了。

　　吴磊怕极了，他怕——两星期前的那个晚上，是罗云熙真地打算豁出去了。

　　他怕，他是真地伤到了他，让他一去不回。

　　他虽然嘴上说着、心里想着要在两个人做出那一步以后“炒掉他”，可直到现在，他最想要的，只是单纯地希望对方能完好如往常一般地，站在自己的面前。

　　等他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是多么想当然地傻冒。

　　他的助理带着反馈回来的信息说：“劳务公司那边已经有答复了，两周之前罗云熙就已经办理离职手续了。当时他们公司的领导还简单地问他为什么，他说是家里出事了，家人叫他回去的……..”

　　“别的信息有么？”

　　“没了。只是听说，他走的时候，显得特别伤心。”

　　“劳务公司还有他其他的联系方式么？务必替我问过来。”小吴总强忍着内心的难受，对着助理笑道，“这两天也辛苦你了，暂时顶替着罗云熙替我开车。…….他走了以后，着手安排其他司机吧。”

　　“好的。” 助理应诺着，离开了。

　　两天后，独自一人面对着眼前四面八方聚拢过来的华灯，道路上，车灯拉长似金色的龙，蜿蜒在楼宇之间，小吴总依然没问到任何额外他想要的信息。

　　他终于体会到了，无可救药地爱上一个人，该是如何痛苦的幸福。

　　“那是欲望，还是爱？或者，被欲望加持了的爱，更加不可抵挡？”

　　他以前都觉得爱情小说里描述的云山雾罩的美丽语言，都是假的。

　　可轮到他自己的时候，终于明白过来，对于没切身体会过的人，才是假的。

　　新的司机很快就到位了。

　　鉴于之前用人的经验，这次的新司机也是个跟罗云熙年龄相仿的人，只比他大了几年。

　　新司机是军人复员，话也不多，非常勤勉，对于他的各种要求也能基本满足。

　　可是，每当小吴总坐在后排，望向新司机那宽宽的方脸，只是，并不是他期待里、记忆里罗云熙那对水盈盈的含情目，就感觉无比陌生。

　　就在一年后，又下起了大雪。

　　在原来那个灯柱下，原本有着炸麻花一样的、被罗云熙踩出来的雪地图画，不再出现了。

　　纷纷扬扬，精灵飞旋的雪花里，只是孤零零地停着他的车。

　　而动情告白的那一晚，罗云熙把他们两个人的方向盘，都交给了他的手里。

　　吴磊终于忍不住了在心里滥情的回忆。

　　他眼睁睁地看着透明的落地窗前，自己的眼泪不争气地滑落，就像那一晚，被自己压制到墙上而疼哭了的罗云熙又惊慌又悲伤的表情，一模一样。

　　“你怎么，不来等我了呢？”

　　吴磊重新翻起那个还未被删除的微信号，反复地重温着他们以前的聊天记录。他看着那个聊天最开头时备注的那个电话号码，鬼使神差地又拨通了，打了出去。

　　“喂？你是哪位？”

　　电话里，完全不是罗云熙的声音。

　　小吴总按了外放，那陌生人疑惑的声音，顿时充满了整个办公室。

　　“喂？你是谁呀，找谁呀，怎么不说话？”

　　“请问，你是罗云熙么？” 吴磊明知故问。

　　“谁？我不姓罗，你打错电话了。”

　　那人骂骂咧咧地挂了电话。

　　末了，小吴总还听到了对方在拿远了电话的时候，嘴里咕哝的那声— “这人是神经病吧。”

　　（八）圣诞节礼物

　　他们分开后的那个圣诞节，小吴总看着女明星收到他礼物后故作惊喜的模样，毫无表情。

　　而女明星也只开心了一阵子，很快就拉下来了脸：“磊磊，新年元旦我要参加卫视的跨年盛典，没法陪你了。”

　　“好吧，你就去准备你的，准备新年晚会里大放异彩。”

　　如果，罗云熙能重新出现在他面前，那就是他最想要的圣诞礼物了。

　　是他疏忽大意又过于急切草率了，也是他亲手断送了两个人的未来。

　　小吴总压根没心思继续听女明星絮叨一些关于她的新年盛典节目的一切，只是慵懒地靠在椅背上，刷着手机里罗云熙在以前留给他的留言。

　　偶然间，聊天记录上时间已经翻到接近圣诞节的时候了。

　　那一年，罗云熙请假回了家，说他们的小县城里没什么像样的酒吧，唯一一家，开在某某路上，还拍了一张模糊不清手抖糊照给他。

　　吴磊的眼前突然一亮，他喝止住一直在对面高谈阔论的女明星，起身说：“行了，今天我也累了，咱们元旦后见面吧。”

　　女明星被他不咸不淡的态度惹恼了，正想发作，还是被小吴总及时按铃叫来的私人公关团队给哄着拉走了。

　　当晚，吴磊脸颊发烧，脑子发热。

　　他一个人，驱车来到了距离他所在的大城市，足足有4个小时车程的那个照片里的小地方。

　　他跟女明星的晚宴，是7点半结束的，等他以最快的速度、风急火燎地赶到那个无名的小县城时，已接近午夜12点了。

　　小城里一片安逸。大家不像大城市的人一样，没有过什么洋节的习惯，家家户户，都早早地陷入了午夜沉睡的节奏。

　　他在网上搜着这个驱车一圈很快就能逛完地方的地图，又对比了一下大众点评上与罗云熙给的照片，并不难找到那个酒吧的位置。

　　那个酒吧的名字，叫做 “城市边缘 ”。

　　（九）开往城市边缘

　　“城市边缘”里，是小城最有过圣诞节氛围的地方。

　　哪怕与大城市里的酒吧相比，这家酒吧的规模和面积，已经相当不小了。

　　吴磊推门进去，酒吧里的人，忽然都不约而同地安静了下来。

　　大家都开始好奇地打量着吴磊，时而窃窃私语着，因为他一身华贵的派头，昂贵的衣装，精致的面庞，从容的气场，过于光彩照人，让所有人都黯然失色了，更是跟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一看就是大城市里来的人。

　　“您是和同伴一起来的吗？”

　　一位打扮入时、浓妆艳抹的中年女人堆起和蔼的笑脸走了过来。

　　他摇了摇头。

　　果然是个小地方，怎么就连酒吧，都有乡里乡亲的感觉，熟人常来做客的感觉。

　　“你是老板娘么？” 小吴总不认为这里有什么好酒。

　　“是啊。看您的样子，要喝点什么呢？今天是平安夜，我们这里还搞了小活动，不管喝什么，都打折的。如果拼桌凑团，还打折上折。”

　　老板娘看见这位主顾，两眼放光，笃定了他是个绝顶有钱的主，脸上的笑容殷勤至极，挤眉弄眼地就像个古代时候没见过什么大世面的老鸨。

　　“那随便来一杯吧。” 小吴总不认为在这里能喝到什么好酒。

　　忽然，在混合着各色酒气、烟气和饮料味的污浊空气里，不经意间，他嗅到了背后猛然间飘过一阵幽幽的、熟悉至极的茶香味。

　　吴磊笑了。

　　他忍不住，笑了。

　　在这种城市边缘，这样夹角旮旯里的小地方里，又有谁会有这样的品味，会用这款香水呢？

　　小吴总摘了厚厚的围巾，走到了那个熟悉、日思夜想的人面前。

　　拿捏起一副陌生人搭讪的腔调，双眼定定地看着他，小吴总隔空对着老板娘喊道：“老板娘，今天晚上，这里所有人的消费，都由我来买单。”

　　在整个酒吧众人喧哗欢呼的声音中，他悄悄贴近罗云熙的耳畔，醉心地吸着那一缕茶香，用不容反驳的语气提议道：“今晚，让我们一起开往城市边缘。”

　　“好……，圣诞夜快乐。”

　　那人回答，姜黄色的毛衣上，他的眼睛因为蓄满了泪水，变成了冬夜里最闪亮的宝石，点亮了小城安静的夜。

　　“圣诞快乐。”

　　后续：

　　小吴总有过两段婚姻，还有四个漂亮的孩子。

　　可罗云熙，却一心不二地为小吴总开了一辈子车。

　　当然，后来他的身份，不仅是司机，更像是变成了小吴总的贴身管家。

　　最后等吴磊放心将接力棒传给自己大儿子的时候，他就跟罗云熙一起去湖畔，过逍遥自在的养老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