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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倘若再给付子沐一次机会，他绝不会在那场葬礼上，关掉突然侵入的犯罪宣言。
“哈哈哈哈哈！爆炸！爆炸！爆炸！”
“我要送你们一朵——”
“大大的红花！”
“……”
癫狂的笑声像病毒般沿着网线无孔不入地侵入所有电子设备。
第七起。
从去年夏天到现在，这已经是第七起连环爆炸案了。
每一次作案前，“他”都会在网络上发布一条预告视频，还不忘绕过政府严密的防护系统，给监管局发一封邀请函，嚣张地公布自己作案的时间和地点。
起初无人在意，直到后来，一次次同样的预告、同样作案手法，以及最后、同样的失败的抓捕结果……
案子一级一级向上递交，最后来到了联合中央。
冬季的寒意尚未褪去，第七次预告视频已在网络第一热榜霸榜了整整三天。政府非但没能将它压下，反而引来越来越多的看客。
无数极端崇拜者聚集到视频下，给他取了个张扬的称号——“盗火者”。
“快把红花种进政府佬的屁股里！[大笑][大笑][大笑]”
有人甚至为此开盘了赌局，赌他这一次会不会翻车。
代表“盗火者”身份的赤红色鬼脸面具随着“邀请函”的打开，投影到狭长的桌面上。
高高上翘的殷红唇角，猩白的獠牙，黑洞洞的眼睛仿佛盛满了无声的挑衅与嘲笑。
“操！”愤怒的咒骂伴随着“啪啪啪”的拍桌声在会议室内响起。
高高在上的总局从未受过如此对待，耻辱！这简直就是耻辱！
“他真以为老子抓不到他的吗！”
*
自由之城最底层，一如昏暗的下水道般，层层叠叠的楼群遮蔽了天空。
一条逼仄狭窄的巷子里，老旧的路灯喘息般亮着白光，忽闪忽闪。
巷子深处挤满了人。
他们穿着一致的黑色外衣，肩挨着肩，头顶着墙，乌泱泱围在一起，低头沉默着。中央，一个小小的红铜方盒静静地摆放在坑洼的黑砖上。
盒子周围放满了五彩缤纷的花束，色彩绚烂，和周遭的晦暗格格不入。
付子沐站在人群中，他已经整整一周没有上网了，眼下浓浓的黑眼圈托住他黑色的眼睛，像被死神预定的幽灵。
这是一场葬礼，一场简陋的不像葬礼的葬礼。
他只希望能顺利地举行下去，好让他病故的邻居走得有始有终。
他凝视着跟前的红铜盒子许久，终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郑重地按下按钮。
“——哈哈哈哈哈，爆炸！爆炸！爆炸！”
“我要送你们一朵大大的红花！”
癫狂的笑声突然从收音机传出，肃穆的气氛急转直下。
付子沐身影一僵，手疾眼快按下换台，歉意地扭头向众人腼腆一笑。
“……我宣布，‘精卫计划’圆满结束！这个历时八年的庞大工程，毫无疑问，这是有史以来规模最大的填海造陆工……”
“爱乐之都向各位发来一则喜讯，海滨新区将在一周后向所有公民开放……”
“联合政府换届预选将于下周——”
“……”一连换了三个台没换对，付子沐脸上的笑容愈发腼腆。
按键的手微微颤抖，被突如其来的笑声打断后，他怎么也调不回原先准备好的频段上。
万辛，有人将他从尴尬中拯救了出来。
来人艰难地从人群中挤了进来，扬了扬手上的插卡，“用这个！”
“！”付子沐感动地从褚梁手中接过，插入收音机的凹槽里。
终于，黑色、老旧的收音机颤了颤，厚重的网孔中挤出一道沙哑而悠远的古钟撞击声。
“铛——”
丧钟响了八下。
付子沐后退一步，身影没入人群中，和众人一齐在钟声中抬手合掌，随后闭上双眼。
钟声仿佛带着古老的魔力，它穿过蛛丝般的小巷和窄街，穿过人们头顶曲曲折折的楼群缝隙，仿佛要传至尽头，最终在赤红的黄昏天幕下缓缓消散。
“这么温柔的人，怎么偏偏就死了呢。”——没有人说出这句话，但每一个人都忍不住这么想。
人们沉默地一个个上前，弯腰在盒子前放上一支花束。
等人群全部散去时，盒子外的花团又大了一圈，众星拱月般被簇拥在黑暗里。
死去的人叫林泉，是病死的，流浪者街道最常见的死因之一。早在褚梁来到这里以前，付子沐就已经和她做了七年的邻居。
褚梁弯腰放上最后一支花，一松手，白色的小花便没入花丛中，在一众五颜六色中消失了身影。
他扭头看向身后。
一道修长高挑的身影杵在巷角的路灯下，宽大的上衣罩在身上，显得有些单薄。他低垂着头，一语不发，微长的发丝半扎起，又有好几缕垂落，半边脸笼罩在头发的阴影中，看不清神色。
褚梁犹豫许久，轻声开口：“你……不来放吗？”
黑发青年似是才接收到外界信息，动了动脑袋，顺着褚梁所指，低头看向自己手上捧着的鹅黄色花束。
“……哦，你说这个啊。”他慢半拍地开口道，“这不是我要放的，我的在开始的时候就已经放上去了。”
“那你手上拿的是什么？”褚梁走近细看。
鹅黄色的花开得细细小小的，一朵朵挂在绿色长叶茎上，乍一看并不起眼，却开得生动明快，如同刚摘下来般。
和那些放在盒子外的花蕊一样，栩栩如生……是的，栩栩如生。
褚梁知道，这些都不是真花，他亲眼看着葬礼上的每一束花在付子沐的手下一点一点生成，艳丽的、恬淡的、活泼的、静默的……不管看多少次，都让他忍不住惊叹。
视线微移，他忽然注意到付子沐指尖贴着创口贴，正无意识地摩挲着鹅黄色小花的茎秆。
这是他熬夜赶制花朵留下的伤痕，不得不说，有了这些花后，这场不伦不类的葬礼也变得像模像样起来。
付子沐回答：“这是迎春花。林姐姐的订单，一个星期前找我订做的，没来得及给她，所以我带过来了。”
“林姐姐？”褚梁心念一动，扭头了眼地上的红铜盒子，又收回视线，“原来是这样，她找你做花吗。”
他抬手轻轻碰了碰鹅黄色的小花瓣，心下了然，“你是要在这里交给她吧。”
虽然一周前下单的人此时已没有办法再笑着接过花，夸他做得好看了。
这么想着，褚梁沉默了下来，思考起要不要说几句话安慰安慰，还没开口，就见付子沐摇了摇头，说：“我没有要给她。”
褚梁一顿，“……嗯？”
付子沐认真地解释：“她只付了定金，没有结尾款。因为中途发生了意外，交易没有完成就不作数。我已经把她的定金放进她的钱夹里还给她了。”
褚梁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他仔细打量起青年温润俊秀的脸，试图在上面找到一点符合时宜的感伤之情，然而他的脸上什么都没有，几乎可以称得上平静。
似是察觉到他的视线，纯黑的眼睛带着困惑向他看了过来。
褚梁默了默，说：“一般这种时候……不应该是抹去尾款，把花送给逝者，然后献上祝福，最后哀悼一下的吗。”
“……欸？”
褚梁：“……”
你在惊讶什么？
付子沐的身体微微紧绷，神色凝重，露出情真意切的惆怅与纠结，他问：“你说，葬礼的流程已经走完了，但是最便宜的墓地也要三十万，接下来该怎么办？”
褚梁：“呃……”
此时此刻，付子沐的脸以另一种形式出现在了他意想不到的地方。
长长的会议桌上，他的照片和“盗火者”的鬼脸面具并排而立，旋转着向会议中的人们展示。
会议的争端已达到顶点，平日衣冠整洁的高管们不顾形象地开始彼此攀咬——
“难道你可以解决？要是这次又翻车，你丢脸无所谓，只怕我们都要跟着你一起颜面扫地……你看看网上现在都说成了什么鬼样子！”
“这摆明了就是想借机毁掉我们筹备的典礼！”
……
首位上，有着华丽的银色长发的男人撑在桌面上。他平静地看着他们的争锋，深蓝色的眼瞳将所有人的反应收入眼底。从开始到现在，他的脸上始终挂着优雅的微笑，连唇角的幅度都没变过。
会议室的冷光照在他的发丝上，泛起一圈冷晕。
男人似乎开口说了什么，所有人一静，顺着他的指示看向桌上多出的照片。
“这是什么？”
这似乎是一张偷拍的照片，拍摄的角度隐秘，至少照片中的主角并没有察觉到自己被拍了。
黑发青年坐在狭窄的角落，昏暗中只亮着一盏台灯。他周围被杂物环绕，挡住了一部分的视野，低着头不知在忙着什么。
银色长发的男人回答：“这是这次‘邀请函’里附带的照片。”
“照片？又是那贼人搞得把戏？”
“这次怎么多了张，我记得之前都没有吧。”
黑发青年因为角度的原因没有办法看到全脸，只有那随意在脑后扎成的小发揪，几缕半掉不掉的发丝垂在脸侧，挡住不慎明晰的面部轮廓。
即便如此，也不难看出他的模样哪怕在这个人人整形工程的时代也依旧出类拔萃。
他全神贯注地看着手上的动作，温润又无害。
“纯血的东方人，挺少见的。”
“怎么看都只是个普通人啊，和那贼人是什么关系？”
“难道，这次想把普通人牵扯进来吗？”
“谋杀目标？”
稀稀疏疏的讨论声在会议室落下，首坐上的银发男人眯起深邃的蓝眼，唇角明显地勾了勾，终于露出了和公式化微笑不同的神色。
他缓缓开口：“他叫付子沐，自由之城下城区、流浪者街道的假花店老板。”
照片的角落放着花瓶，插着几支漂亮的玫红色花束。
“假花店……老板？”
*
一个黑暗的房间里，方形的电子屏幕闪烁片刻，拨出的电话被人接通。一双修长宽大的手拿起通讯器放在耳侧。
屏幕的亮光隐隐照出男人的侧面，一张赤色的鬼面具遮住了他的五官。
带着古老祭祀图腾的鬼面在黑暗中透着阴森森的诡异气息。
不稳定的信号波动片刻，随后传出一道清和的人声：“……不买保险不买房，不整容也不嗑药，没有孩子要培训，亲戚朋友大姑二姨三婆都有没有，谢谢。”
男人一顿，再开口时，声音染上一丝笑意，他彬彬有礼地问候：“您好，请问是流浪者街道的花店吗？”
葬礼上的付子沐一愣，“啊，是的，请问你是……”
“是这样的。”男人不紧不慢地陈述，“我的店下周就要开业了，我希望能够向您下一个订单。”
“订单？”
距离上一个大订单已经过去了三个月！
付子沐精神一振，谨慎又小心地确认道：“我这儿确实卖花，但是只买假花，没有真花。”
男人轻笑几声，说：“哈哈哈，您真爱开玩笑。除了那几位达官显贵，又有谁能弄来真正的花呢，我的店也只需要假花装饰装饰就够了。”
“嗯……现在是三月，就给我迎春花吧，可以吗？”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惊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