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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一)

      菩提树是一种万年灵树,它所盛开的花是一个又一个或美丽或丑陋的灵魂,它们会在冬日的第一片雪花降临之际,旋转着飘落,在一束束柔和的光线中化为晶莹的光。
      一片粉紫的花瓣落到雨樱子的魔法书上,她纤丽的手指捏起薄薄的花瓣,不出半秒,便她指间缥缈的散成了一道光,像一个脆弱的生命,瞬间消逝,没有任何可缓冲的时间,甚至
      来不及好好端详一番。
      心里突然有股若有若无的惆怅,良久后,她合上魔法书,起身,走出菩提树,抬头看了看天空中清冷的弯月,雨樱子伸出手,散着莹莹光泽的月光竟在她手心渐渐凝固,好似实物
      般。
      她轻轻在空中虚比了一下,一根月色的魔法棒隐隐呈现而出,她跳坐在之上,朝不明地飞去,在冰冷的空气中留下一道优美的气流,像极了一道单色彩虹。
      该去完成导师布置的任务了。
      ——打败任何一个结界师,取回他们的虚光球。
      雨樱子皱起弯弯的眉,冰蓝色的眼眸蒙上了一层迷离的水雾,蕴染着月色的凄凉。她低垂下羽睫,轻声低喃。

      迦雾澈,我的澈。
      没有你在旁,我如何得胜?

      (二)

      雨樱子遇见的第一个结界师是一个少年,他正抱膝坐在一个若隐若现的光球中,脑袋轻轻的侧搭在双膝上,近乎透明的银发柔顺的泻在身后,铺散于圆润的光球中,丝丝缕缕,好
      似每一根都发着莹莹的光,雪白的长袍下是一双秀丽的赤足,胜似女子,盈盈可握。
      他像一个脆弱的玻璃体,蜷缩在自己的世界中,一旦有人去碰触便会支离破碎,如同碎了一地的水晶,尖锐的光芒可深深的刺痛每个人的瞳仁。
      仿佛听见了雨樱子的脚步声,他极缓的抬起头,一张绝美的脸的乍现令天地间突然寂静无声。而他的眼睛无疑是最美的,有着弥天大雾散尽后的澄净,星星点点,细细碎碎,闪烁
      着令人心疼的脆弱与迷茫,于是,这样的一双眼睛,有了吞噬魂魄的魔力,望它一眼便会被吸进其中,心甘情愿的沦为他指尖的灵魂,任他姿使。
      澈,这个结界师也和你一样,有着可让人窒息的容颜呢!雨樱子垂下眼睫,心底的某个角落又开始隐隐作痛,她轻呵出一口气,手指紧握了几分。
      看见雨樱子手中的月光棒,少年闭了闭眼站起身子,一头银发随着他的动作而摇曳了一下,随后静静的垂散着,长至脚踝。
      “你是来杀我的么?”少年低声道,脸色苍白得像被雨水冲刷去了颜色的花瓣。
      “我无意伤你,只是……”雨樱子话还未说完,喉咙突然一紧,身边的空气好像瞬间收拢,如同有根无形的绸缎紧紧的扼住了她的颈脖,她簇眉,吃力的望向少年,看见他充满痛
      楚的眼神,宛如一个被冰冷的遗弃了的孩子。
      “为何还要来打扰我?你们……你们伤我伤得还不够么?”少年的声音轻飘飘的,很久之后才遥遥的传入雨樱子的耳中,她心中猛的一震,只为这声音中无可遁形的脆弱。抬头看
      了看悬挂在半空的明月,她艰难的抬起手,念动咒语,一把由淡色月光化为的匕首现于掌心,她手指一紧,锋利的匕首沿着周边流动的空气划去,刀锋与空气相触,迸发出了一串
      琉璃般的光,稍纵即逝。
      顿时,喉咙处的负荷解开了,雨樱子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她抚着修长颈脖处的淤痕,急切的开口,可因太急岔了气,竟剧烈的咳嗽起来,吐出来的破碎字眼少年一字也未听清。
      少年见雨樱子挣脱了他由意念构成的结界,修长而苍白的手指缓缓抬起,手心渐渐有气流在沸腾,额前两鬓的银发无风自起,狂乱的飞舞在那双凄凉的眼前。
      雨樱子的身子开始不由自主的上升,四肢僵硬得不能动弹,空气仿佛一点点被抽走,吸入胸腔的只是冰冷的风,她咬住下唇,奋力的挣扎,却无奈的发现她已完全陷入了少年的结
      界,一举手,一投足都由他所控,好似一个系有千万根银丝的木偶。
      指尖微弱的颤抖,雨樱子试图借助月光还击,但少年看穿了她的意图,右手一挥,利用空气的凝固完全挡住了她与月光的接触,若不能接触月光,月幻师如同蝼蚁。
      她可以隐隐感觉到这个少年强大的幻力,却不知,面对他的攻击,自己竟会毫无还手之力。
      澈……澈……
      雨樱子绝望的闭上眼眸,因空气逐渐的稀薄,她的意识渐渐蒙胧,可脑海里那张妖娆丝血粟的精致面容却一如以往的清晰,他的眉眼极美的弯起,朝她微笑,笑靥如花。
      突然——
      身子一轻,加诸在身上的所有沉重在一瞬间褪去,本已凝固的空气重新流动起来,可以看见透明的分子起起伏伏,如一条优美的弧形在随着空气的移动而漂浮。
      雨樱子重重的跌回地面上,摔得甚是狼狈,她捂着被磨破皮的肩膀,带丝胆怯的看向忽然解除了所有结界的少年。
      他一手无力的垂在身侧,一手抵着雪白的额头,优美的薄唇逸出了微弱的呻吟。
      他……好像病了……
      雨樱子咽了口口水,小手握紧了又松开,来来回回几次,终于鼓起勇气靠近他。
      可伸出去的手还未碰触到他,他便踉跄的退了一步,美仑美奂的脸上尽是惶恐,仿佛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会把他撕裂吞噬的魔鬼。
      “不要碰我……”他喃喃道,绝美的眼瞳失去了焦距,看雨樱子的眼神仿若在看一场前世今生的梦。
      雨樱子的手僵硬在半空中,在她琢磨着该怎么办的时候,眼前的人已经虚软的倒在地上了,宽大雪袍下的瘦弱身体紧紧的蜷缩着,微微颤抖的手指有种晶莹的色泽,漂亮得如一颗
      颗剔透的白玉。
      触手发烫,果然是发烧了。
      蹲下身子,借着月光,仔细端详着少年的脸,雨樱子细细的眉疑惑的簇起。
      这张脸,好像以前见过,很久很久以前。

      (三)

      你是谁。
      ……
      在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雨樱子感觉自己的灵魂渐渐的离开了身体,漫无目的的漂浮着,游荡着,睁着冰蓝色的眼睛看着或熟悉或陌生的景色,凉凉的风穿透了她的身体,以一种
      温柔又残酷的姿态拂过她的心脏,留下空洞的回响。
      这时,她来到了一片长满菩提树的地方,空中飘散着许多粉紫的花瓣,在视线里弥漫成絮般的雪,莫名的情愫缠绵上每一丝风,蔓延开淡香的纹路。
      然后,她看到一个湖,湖水晶莹透彻,可以隐约看见湖底细细的砂和圆滑的石,湖中立着一个少年,他脚尖轻抵着湖面,十指凝冰,轻轻一扬,数串纤细的水柱随着他的指尖升浮
      ,极美的围转在他周边,阳光散漫的照射进来,水珠霎时被折射出了七彩的光,将少年盈盈的侧脸映得流光溢彩起来。
      像是发现了外人的存在,他轻轻的望向雨樱子的方向。
      他的容颜,风华绝代。
      他的眼神,风情万种。
      澈……看着那张熟悉的脸,雨樱子一下子便泪流满面,她伸出手想抓住他,却无奈的怎么也移动不了身子,只能看着他勾起嘴角,一笑,踏着湖面走向岸边,来到一簇低木前,弯
      腰,精致得眉眼俏皮的弯起,他问:
      “嘿,小美人,你是谁?”
      雨樱子低头看向低木下的少女,她的眼睫纤长黑亮,眼睛是水汪汪的冰蓝色,带着一丝胆怯和羞涩。
      花瓣依旧在风中轻旋着舞蹈,漫天地飞出暖色。
      突然一道低柔得近乎无声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雨樱子浑浑鄂鄂的睁开眼,看着自己的房间,过了很久才明白自己是再次的做了关于澈的梦。
      梦中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情景。
      “你是谁?”这道声音雨樱子刚刚听到过,在梦中,它与澈的声音重叠在了一起,带起了一阵阵不真实的回声,像是古老的钟声般。
      手忙脚乱的擦干腮边的泪,将某些情绪重新沉淀在眼底,雨樱子起身来到床边,对床上的少年扬起一个暖暖的笑容。
      “我叫雨樱子,大家都叫我小樱,你病了,所以我把你带回我家了,”看见少年仍然警惕的眼神,雨樱子忙忙摆手,连声道,“你放心,我绝不会伤害你的,去挑战你是因为要完
      成导师布置的任务而已,完成任务才可以进入爱丝空学院。”
      少年看着雨樱子真诚干净的美眸,垂下眼睫没出声。他醒来的时候,看见趴睡在桌面上的她时,条件反射的想用结界封住她的呼吸,可她突然哭了,在梦中哭得像个不知所措的孩
      子,这让他联想到幼时的自己,多少次是在梦中醒来,多少次又是哭着睡去,连梦都是冰冷的黑暗,恐怖的狰狞。很突然的,他下不了手了。
      “你是叫炎亚诺么?”雨樱子问的小心翼翼。眼前的少年,清雅俊秀到了极处,像一层微薄得经不起呵气的冰雪,眼神晶莹脆弱,叫人顿生怜惜之意,面对如斯之人,语气不觉软
      下几分。
      少年抬起头看着她,神情惊诧。
      这时,一个美丽的少妇披着狐裘进来了,雨樱子的眉眼和她有几分相似,想必是她的母亲。
      她坐到床边,轻轻抵住少年欲闪躲的额头,那里还微微发烫着。
      少妇轻轻叹了口气,脸上满是怜惜,眼中也隐约含泪。
      “亚诺,以后让我们来照顾你好么?”
      “妈,他真的是炎叔叔的儿子炎亚诺么?”雨缨子问。
      少妇点了点头,若不是父子,两张面容怎会惊人的相似,而且恰都是结界师。
      “你们是谁?”炎亚诺喘息着问,右手不自觉的收紧,一连串肮脏的回忆闪电般的涌上脑海,无比清晰的呈现在眼前,他抱头呻吟,唇上的血色迅速褪去。
      “炎亚诺。”
      “亚诺。”
      两道惊呼声同时响起,听在炎亚诺的耳中却如同咒怨,一圈一圈的将他尘封在地狱之门内。刺眼的银白色光芒从紧握的右拳中迸射而出,灼得人瞳仁发疼,雨樱子和少妇条件反射
      的闭上眼睛,以手背挡住那刺眼的白光。
      待白光渐渐黯淡后,她们错愕的发现,炎亚诺消失了。
      眼前的水晶床上空荡荡的,只有遗落在床角的那件雪衫可证明,在之前,确实有人存在过。

      (四)

      再次找到炎亚诺的依旧是雨樱子,纯熟偶然。
      为了找他,全族人几乎都出动了,可仍未果,低落之下她不自觉的走到了澈生长的地方。
      漫天的花瓣依旧轻舞着飞扬,落在眉梢,皆是柔情,有没有人说过,菩提树的花瓣是温暖的,像是恋人的手,眷恋的抚着你的脸庞,可那温暖,止于刹那。
      这时,她看到了他,那个荏弱的少年,如第一次见面般,抱膝坐在菩提树下,不同的是,他并未打开保护结界,细碎的花瓣直接落在他柔顺的银发上,迅速开出了飘渺的花朵,似
      一道道流光般溺入空中。
      他看着远处,眼神迷离。
      远处在雨樱子看来并未有什么特别之处,一个幼童在围着一只彩蝶旋转着嬉戏,稚嫩的小手笨拙的使用着自己刚刚从学院学来的魔法,幻化出不成型的网蝶追赶,磕磕碰碰,跌跌撞撞的终于得手了,他兴奋的拍着小手,笑声是那种令人感动的纯粹,直击心底最柔软的角落。
      一个长发轻绾的女子走来,温柔的拭去小孩额头细密的汗,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小诺最厉害了。”
      炎亚诺突然浑身一阵轻颤,闭上了眼睛。
      “炎亚诺,”雨樱子走近他,轻唤。
      他缓慢的睁开眼睛,眼神模糊不清,宛如一个冰雪般的梦被人瞬间打碎,弥漫开来的是一层层忧伤的迷影。
      他看了雨樱子良久,突然微笑了一下,伸出纤细的手,颤抖的抱住雨樱子,将脸埋在她柔软的腰腹间,瘦弱的肩膀隐约起伏着。
      感觉到冰凉的体温,雨樱子的身子猛地僵住。
      “阿玛达……”若不可闻的声线从喉咙里逸出,硬生生的让欲推开少年的手停了下来,低头望去,看见的是凝结在眼睫上的湿润以及苍白若死的双唇。
      阿玛达是结界师一族中的母亲的意思。
      心,就这样软了下来。
      本要推开他的手轻柔的落在他的长发上,另一只手的中指暗自扣起,打开一层琉璃般的节界,阻挡住那刺骨寒风的侵袭。
      炎叔叔是她家的恩人,在她幼时,家父外出,家族面临了外敌的突袭,若不是结界师中最强大的炎叔叔救了她们,她们家族兴许已全被吞噬。到现在,她仍记得炎叔叔在用华丽的
      幻术封住入侵之人时所露出的笑容,倾国,倾城。
      而那张脸,和现在的炎亚诺一模一样。
      至于现在炎亚诺为何会脆弱不安,流离失所,炎叔叔为何会不在自家亲子身边,雨樱子全然不知,母亲也不曾向她说起,只是暗自垂泪。

      (五)

      很戏剧话的,自那日后,炎亚诺不再拒绝雨樱子的关心,偶尔,他会亲昵的唤她樱,偶尔他会抱住她,在她香软的颈边浅浅睡去,偶尔,他会带她走进他的结界,从流动的空气中
      看世界荒芜与繁华,但更多的时候,是他坐在窗边,头倚着窗沿,失神的望着远方,像个失去了灵魂的玻璃娃娃。而,雨樱子也会因他的失神渐渐空洞起来。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母亲告诉雨樱子,要她带他去人界游玩一阵,她亦不忍见炎亚诺日复一日的沉默下去。炎亚诺体质较虚弱,段是不能从他那里取出虚光球,虚光球虽说不是结
      界师的致命所在,但也是能量之源,炎亚诺是失去不得的。既然任务完成不了,爱丽空学院无法考上,何不索性去人界的学校玩上一段时日。
      雨樱子自是一万分的同意。
      炎亚诺也点头答应了。

      翌日雨樱子和炎亚诺便借助族人的力量来到了人界,这个充满歌声笑语的世界。而她的任务是保护炎亚诺远离人界的勾心斗角,残酷狰狞,这是族人的一再嘱咐。族人对炎亚诺的
      宠溺近乎变态。
      突然想到他们对澈的冷若冰霜,雨樱子的眼神不禁黯淡下来。
      ……
      “小樱,不准再与这类妖人来往。”
      “操纵师是属妖,小樱切莫糊涂。”
      “小樱,此人必定不善,不可接近。”
      “小樱……”
      “小樱……”
      ……
      闭上眼睛,让昔日不断徘徊在耳边的声音自行散去。

      呵,她的澈,族人怎会了解。
      他只是一个善良的小孩。
      有着绝世的容颜和俏皮的微笑。

      (六)

      早晨。
      阳光明媚,推开窗户,可看到小鸟扑腾着翅膀从树桠间飞走,老人坐在公园的长板凳上看报聊天,晨跑者脖子上围了条白毛巾,在人行道上挥汗如水,制服迥异的学生成群的走向
      车站,巴士一来,便挥舞着双手,蜂拥而上。

      澈,我终于来到人界了。
      若你真在这,我一定会找到你。
      雨樱子眼睛湿润的朝窗外盈盈一笑,阳光仿佛碎了般的跌在她冰蓝色的美眸里,荡漾起一片美丽而潮湿的涟漪。
      她用力吸了口新鲜空气,走进炎亚诺的房间,炎亚诺正睁着漂亮的眼睛看着铺散在地上的制服。
      见雨樱子推门而入,他的脸微微皱了起来,依旧苍白纤细的手指拿起其中一件,有点委屈的看着她,声音像是渗了蜜的水,柔进人的心坎里。
      “不会穿。”
      雨樱子看着他手上那条叫做领带的绳子,再看看炎亚诺迷茫的表情,笑得很夸张。

      待炎亚诺弄好已是一个小时后的事了,或许是因为早自习时间已过,校园安静萧条得有些诡异,踏入校门的时候,雨缨子甚至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心里好似无故增添了一股压
      迫感,她虽有疑惑,但并未在意,拉着炎亚诺的手狂奔着,炎亚诺停了下来,轻轻扯她的衣修袖。
      她回头,狐疑的看着他。
      “结界,”炎亚诺看着红白相间的磨砂操场,轻轻道。见雨樱子仍是不解的神情,明白她是幻术太低所致,伸出纤细的手放在她眼睛上,掌心顿时轻柔的散发出一层温和的白光,
      在他放下手后,雨缨子的美眸猛的挣大了。
      怪不得校园如此死寂。
      从操场到整栋教学楼竟然笼罩着一层薄如蝉翼的结界,并非琉璃般的透明色,而是闪烁着道道殷红,分明乃结界中的密行界。
      从结界外走进一个少年,红衣红发,赤足,缓慢走来之际,宛如地狱修罗。
      在一切平静下来后,雨樱子的身子忽然猛的僵住,她表情空洞的看者眼前少年良久,眼睛渐渐潮湿,如海水蔓延过的沙滩,终于,她水蓝色的美眸轻轻弯起,形成了一个美好的弧
      度,凝结在眼睫上的泪被结界衬托出了无数条脆弱的轨迹。
      不是梦吧。
      他终于出现了,以一种突兀的方法,无比温暖的倒映进了她的眼瞳里。
      “澈……”嘶哑的声音逸出喉咙,同时,凝于眼睫上的泪静静滑落,溶入颤抖的双唇间,不自觉的松开炎亚诺的手,雨樱子抬起手,想去触碰那张深深烙入了心底的脸,可她又懦
      弱的不敢上前,生怕指尖轻轻一碰,眼前的身影便会如梦中般,幻灭。
      迦雾澈微笑,嘴角轻轻上扬,他握住雨樱子的手,弯腰,精致得妖娆的脸极致蛊惑的靠近她,直到她的瞳仁里只有自己的面容,他开口道:
      “小樱。”
      声音慵懒,仿佛带着潮湿的白雾,一下子,便潮湿了雨樱子的心。
      雨缨子轻轻抽出手,指腹轻柔的抚着眼前那张近在咫尺的面容,仿佛想让指间只凝聚着他的温度,或许是欣喜,或许是泪水迷蒙了双眼,所以雨樱子未曾发觉从迦雾澈那双绝美的
      眸子中闪过的是什么,可炎亚诺,那个自雨樱子松开他的手起便十指冰凉的少年发现了。
      他看着迦雾澈,突然眼神一敛,纤细的十指飞快的扬起,念动咒语,把雨樱子身边的空气微微封住,以气流将她拉回自己身边,动作如流水,雨樱子还未反应过来,美眸迷茫的望
      住他。
      迦雾澈直起身子,眼中温柔已褪尽,他微眯着眼,瞳孔紧缩。

      “眼睛,”炎亚诺望着迦雾澈,轻轻皱起了眉头。
      雨樱子不知所以的望过去,恰好看见一道浅灰色的痕迹迅速的闪过迦雾澈的眼睛,之后,那双红宝石似的瞳仁中泛出的血色光泽更为妖冶,有股糅在一起的陈腐糜烂,仿佛令人坠
      入到地狱的最后一层也心甘情愿的为他迷乱。而他的眼神,竟带着几分玩弄与狰狞。
      不敢置信的看着迦雾澈的眼瞳,雨樱子突然回想起很久很久前的那一幕,她心痛的看着他丝血的双眸以及渐渐弥漫的浅灰色,指甲僵硬的嵌入掌心中,留下一串深浅不一的伤痕。
      那不是澈的眼睛。
      澈永远不会有那么丑陋的眼神。
      他是设下结界的傀儡师——拉萨。

      (七)

      明白这副躯体骗不到雨缨子了,拉萨回复出本色,邪恶的大笑,好象在嘲笑雨樱子的天真,他恶狠狠的朝半空中一抓,指间立即升腾起一阵飘渺的轻烟,那是一个鲜活的灵魂被生
      生打散,在远离红尘的时刻跳着最后绝望的舞。
      “不要……滚……滚出澈的身子……你要的我给你……”雨樱子撕心裂肺的尖叫,泪水在脸上疯狂的泛滥。
      他的澈,那么善良的澈,这个人怎么能让他的双手沾满肮脏的鲜血。
      这一刻,雨樱子近乎癫狂。
      “破,”炎亚诺心痛的抱紧她,伸出纤细的手接住一片粉嫩的花瓣,苍白的唇轻轻开启,语音刚落,花瓣便破碎成粉末,随着一团激烈的气流飞舞在他的指间,如有生命般的旋转,然后,气流突
      转锋利,粉末纠结,似剑般的划裂那张罩在头顶的红色结界。

      阳光顿时猛烈起来,千万道金色光芒明晰的倾洒。
      拉萨踉跄的倒退一步,绝美的五官因愤怒而异常狰狞,他看着依旧翻腾的气流以及空无一人的操场,突然渐渐笑了起来,优美的唇角衬着血色的眼睛,有着说不出的妖冶。
      忽的胸口又闷痛起来,有股强烈的意识呼啸而出,拉萨闭上眼睛,极力抵挡体内那股熟悉的力量,过了很久才慢慢平静下来。
      他睁开眼,轻吻着修长的十指,眼瞳邪恶的亮起。
      “迦雾澈,待我得到凝月珠,你的灵魂躯体将永世被我的力量压抑。”

      (八)

      很多时候,雨樱子都会想,若是中途不曾出现一个拉萨,他们是否会永远如此美好的生活下去,不论何时伸手,都可触碰到那绝美的笑靥。
      可是,他出现了,硬生生的把她和迦雾澈两人的弧线打成了曲折的轨迹。
      她记得,那是一个微凉的空气,天边有着沸腾似火的晚霞。
      肩头永远伏栖着一只黑得发亮的黑猫的拉萨出现在他们的视线内,眼神是肆无忌惮的狂傲,看迦雾澈的眼神更是带了三分贪婪七分嫉恨。
      “迦雾澈,你是妖,竟还敢和月幻的人在一起。”操纵师的本体为花妖,而妖对于虚度空间的人而言,是低等的存在。
      迦雾澈的脸色蓦地发白。
      “你忘了,上次月幻族长老如何卑劣的打伤你的么?即便你比他们强上千倍白倍又如何?”拉萨笑得甚是落拓,带着几分不屑。
      紧握的拳头突然被一只柔软的掌的心覆盖住,他垂睫,看见雨缨子轻轻地握住了他,如樱花般粉嫩的双唇相触,拼凑出四个极轻的字,在凉风中散开。
      我不在乎。她说。
      很久以前,她也这样说过,那时,她嘟着唇,鼓着腮,一本正经的挥舞着粉拳。
      妖又如何,我不在乎。
      心仿佛因她这一句话便重重的松懈下来,迦雾澈庸懒的笑,红色的发丝被风拂起,偶尔扫过裸落在衣襟处的精致锁骨,狭长双目微微眯起,透着摄人心魄的美,叫人忍不住呼吸一
      滞,叹一句:风姿卓然。
      他,着实让拉萨妒极爱极,甚至近乎疯狂的想掠夺这副令他热血沸腾的躯体,可因为实力关系,他的蛊虫根本近不了他的身。
      但这一次,不同了。
      拉萨面露凶光,肩上的黑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窜向雨樱子,尖锐的猫爪在飞扑之际带上了一道道猩红的光,好似硬要在敌人的脸上留下几道狰狞的
      血痕。
      “我要这女人体内的凝月珠。”
      只要得到月幻族人体内的丹珠,便可借助月光精华使自己幻术大增,这样,他便有能力得到他。
      迦雾澈脸色一变,环腰抱住雨樱子,险险闪过突如其来的一击,他看着拉萨,一向只有妖娆笑意的眼眸渐渐泛上寒冰,有着破晓时分的寒意,那是完完全全没有任何感情因素的眼
      神,被他凝视,拉萨居然不自觉的遍体凉意。
      “拉萨,玩够了,”冷冷一笑,迦雾澈的微弯的眼眸不似以往柔软,带着几分肃杀,他右手一侧,纷飞的菩提花瓣顿时一震,边缘竟都闪烁着刀剑般的寒光,手一挥下,便凌厉的
      朝拉萨飞去,如漫天的刃,誓有将他碎尸万断之意。
      拉萨一惊,急急用上防术墙。
      修长的十指再次扬起,迦雾澈双眼微磕,两手交叉,变幻出各种华美而又莫测的手势,薄唇开启,低念咒语,在最后一个咒符落音后,他蓦地睁开眼睛,一阵刺眼的光从他掌心射
      出,完全笼罩住那些为他所操控的花瓣。
      不出半秒,花瓣立时变为一个个恶灵,伸长着指甲,咧牙咧齿的撞击着拉萨的防术墙。
      以这种趋势来看,拉萨不到一分钟便会被恶灵所吞噬。
      是了……就是要这样……拉萨的嘴角渐渐浮出一抹奸计得逞的笑。
      只专注于对付他,完全忽略了他的黑猫丝特了吧。如果,他知道,他的丝特拥有了他三分之一的幻术,足以驱动蛊虫,那么,他还会不会如此忽视呢?
      听到身后有轻微的声响,雨樱子缓缓回头,只来得及看见从丝特最里吐出来的一只蝴蝶。它有着稀薄的黑色羽翼,弧度优美的黄色触角。它以一种优美而放肆的姿态,朝自己飞来
      。

      可是。

      迦雾澈,你为什么要冲上来呢。你该知道。她不愿。
      拉萨是聪明的。
      从一开始,他的目标便不是她,而是风华绝代的你。这般近距离的释放蛊虫,你相救不急的,而他算定你会以身相挡,代替她被蛊虫操控,从而名正言顺
      的使用你的身子。

      就这样。她再也找不到他了,雨樱子的指尖永远的失去了他的温度。
      有人说,他去了人界。拉萨并不能完全控制住他,所以前往人界找寻精魂提升自己的幻术。

      (九)

      炎亚诺的声音还是低柔的紧,“所以,你答应来人界也全是为了他。”
      雨樱子闭上眼睛,更紧的蜷缩着自己。
      “樱……你……”和着温凉轻浅气息,炎亚诺苦涩的开口。他看着雨樱子,透过迷离的视线,浅生出了多重影子。
      是不是因为天气转凉了,所以,很冷很冷。

      终究,他还是没问出口,苍白的身影在冰冷的空气中微微颤抖。这次,却不再有人轻柔的抱住他,让他汲取一丁点的温暖。
      凄凉的闭上眼睛,扇子般的睫毛密密的颤抖,心脏仿佛跳动在死亡的苍白边缘。
      “诺,能不能,帮我救他,能不能?”雨樱子哽咽的问,她看着炎亚诺,潮湿的眼神期待得像个孩子,好像若是得不到满意的答案,她那星光般璀璨的眸子便会失去所有的光泽。
      炎亚诺低下头良久,额前细碎的银发遮住了他的表情,偶尔的风吹过,雨樱子也只可看到他的睫毛闪烁着点点细光。
      一旦这个纤细的孩子露出这样脆弱的神情,雨樱子的心总会痛得无以复加。以往,她会抱住他,直到他冰冷的十指恢复些许温度。可这次,她没有,只是望着他,手僵硬的抱着膝
      盖。
      她不该给他错觉的,对他,只是怜惜吧。她爱的是那个始终带笑的红衣少年,可是,为什么,在看到他这种神情,她竟会僵硬得把指甲深深的嵌进掌心里?
      “呵……你说的我怎会不听……”他望着窗外萧条的树影,喃喃呓语,雨樱子没有听见。
      “诺……”雨樱子不知所措的看着炎亚诺,想伸手拉住他的衣袖,可她还未碰触到他,他便已
      经瞬间移到了门口,背影满是决绝的意。
      “樱……你知道么……我……”额头轻轻抵着凉凉的门,炎亚诺浑身颤抖得仿佛他的血液都已经凝结成了一块块的冰,用手指一敲,便可以听到骨骼碎掉的声音。
      他如何告诉她,因父亲救了她们一族,惹上祸端,易记恨的火族从此誓与他们为敌。他如何告诉她,因火族不敌父亲,固把魔爪瞄准他,卑劣的掠他回族后,以此要挟家族的就范
      。他如何告诉她,整个家族单单为了他一人而器械,支离破碎,伤亡惨重。他如何告诉她,母亲惨死,父亲以最后剩余的灵力将他救出虎窟。他如何告诉她,火族人非但奸诈阴毒
      ,亦好娈童。他如何告诉她,他全身肮脏得连自己都嫌弃。
      “炎亚诺,你究竟怎么了?”雨樱子痛苦的大叫一声。
      炎亚诺没有回答她,他走了,甚至没有回头。若雨樱子知道那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她会不会拼命的追出去,再紧紧的抱住他。

      然后。
      澈回来了。
      带着她最熟悉的笑容,眉眼会极美的弯起。

      只是,那个眼神荏弱,喜欢轻柔的唤她樱的少年,不曾出现了。他仿佛自那日起便脱离了自己的世界,找不到一丝痕迹可证明她曾与他的交集。而,澈的回来,是冥冥之中的奇
      迹吧。
      只是,谁会知道,雨樱子偶尔会很想很想他。偶尔会在夜晚突然醒来,看着窗外空荡荡的景色发呆,偶尔会不自觉的,喃喃的低唤,诺。
      没有人会知道,如雨樱子不知道若是用结界师体内素有的精魂唤出血咒便可驱逐世间任何蛊咒一样。亦没人知道,若结界师失去了自己的精魂,等待自己的将是灰飞湮灭,永远在
      开满菩提花瓣的空气中环绕着,回荡着,生生世世,年年年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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