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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短如春梦 ...
江璇早听说齐王派人来过,却没想到使者到现在还没有走。她在郑愿的院落门口略一驻足,却还是忧心他不肯好好服药,走了进去。
一路通报,到堂上时果然见那使者高冠贴耳,恭敬行礼:“臣齐王府内侍郑长,见过夫人。”
江璇听他姓郑,知道是齐王家臣,便和颜请他起来,致歉道:“劳阿翁久等。但是近日来殿下身子不好,恐难以待客,阿翁还是先回去禀报大王吧。”
郑长叹一口气,一揖道:“不瞒夫人,大王本想让公子过府一叙,但早预料到公子会以身子不爽推脱,所以命奴婢来此传言便罢了。饶是如此,几次登门,未见公子一面,奴婢又怎好交差呢!”
江璇略一抿唇道:“不是公子有心推脱,但实在是这些日子病得厉害,还请大王海涵。”
她并未说谎。郑愿自七八日之前便发病卧床,几日高烧不退,这两天稍微退了烧,却还是时昏时醒,想来此时还在睡梦之中,又怎么有机会招待客人。
郑长面色微微一凛,凑近低声道:“可是真的?”见江璇颔首,他一叹气,“那是臣唐突了。还望夫人海涵,这也是因为公子常以身体有恙推脱与大王见面,久而久之,大王便也不当一回事了。既然如此,臣自会回去依言禀报齐王。叨扰夫人了。”
江璇见他神色沮丧,想是十分懊恼,略一迟疑,还是道:“阿翁留步——阿翁,若是不大要紧的事,可由妾身传达,也少了阿翁再跑一次——不过若是要紧的事,还只有请大王与阿翁海涵了。”
郑长面色一喜,刚忙道:“大王并未说不能告与旁人。只是臣心思下人到底愚笨,怕他们说不好。夫人与公子一体同心,若是愿意替臣转达,自然再好不过。”江璇听他说“一体同心”,微微怔了怔,那郑长却已经跪到面前,恭敬向着东面行礼,又传话道,“齐王言:你太不会来事,筹划永乐公主外嫁一件肥差,你姑姑早属意了你,若你愿意,又怎轮得到淮南王上位?此事罢了,去国之日临近,此前务必入宫拜见陛下、太后。个中人手、拜礼,孤都已打点好,你去便是了。”他传言之时声音倒不乏威严,真有几分惟妙惟肖。
江璇肃立听过,郑长再拜祝颂。她便命人扶人起来,微笑道:“孤悉数记下了,阿翁吃一盏茶再走吧?”
郑长惶恐推辞,还是被留住招待一番。江璇则将人送出后,转到后房看药已煎好,便亲自端了药盏到侧殿去。
殿内熏香与药气弥漫混杂,又有难以掩盖的病腐气息。江璇略站了站,等到双眼适应了殿内黑暗,才走上前去。见郑愿只着里衣,却半靠在榻沿木栏上,面色苍白如鬼魅,一双眼看向自己。
江璇的手一抖,却没有将药洒出来,只走上前去将药盏放下,略微扯出一个笑来:“公子醒了?我命人将窗子开一些,好吗?”
郑愿并不回答,江璇自嘲笑笑,还是站起身来,亲自去将窗支起来一些。殿外骤紧的风雪一下窜到面上,她的手未拿住木榫,略一失神,窗子便落下来,狠狠夹上了手指。江璇闷哼一声,却还是自己赶忙将窗子推开。
郑愿半躺在床上,见她回来时眉睫沾了盐粒似的雪,却顷刻化为水滴,汇在眼角一同坠下,仿若猝不及防落下的泪。女子眉眼细腻,鼻尖挺翘,与他目光相接,却很快别过眼去。他默一默,淡淡道:“又下雪了。”声音带着浑浊的痰音,嘶哑得不像话。
江璇却听到了,也低声答道:“嗯,下雪了。”
“我睡了很久吗?”
“醒了便好。”
“有人来了?”
江璇微微一愣,却想起他可能方才使者还在的时候便已经醒了,于是答道:“已经走了。”
郑愿垂下睫毛,细长脆弱,颤抖得像是被沾湿蝶翅:“是大院来人吧——他们说什么?”
江璇蓦然间想起郑愿与郑茂的关系,想起已经死去的福康,思虑他此时刚醒,恐怕不愿想这些事,便道:“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说着捧起药盏,“先喝药吧。”
郑愿不答,只定定看她。江璇没来由地心里一慌,无奈将那话都说了,只是语气有所缓和。
郑愿听完居然微微一笑,难得开了个玩笑:“郑长不该将话说给你。再硬气的话到了你的嘴里,都变得像在给猫顺毛。”说着自顾自笑起来,竟至喘咳出声。
江璇放下药盏下意识去为他抚背,可刚一触摸到郑愿背后突出硌手的脊梁和肋骨,两人都是一震。郑愿不动声色地坐直,江璇则默默收回手指。
郑愿忽见了她指节方才被窗子夹出的痕迹,此时已经变得青紫,便道:“这里不必夫人服侍了。”顿了顿,又道,“手怎么了?”
江璇闻言,却像是被火燎到一般将手指缩回袖中,淡然道:“是妾自己不小心,不妨事的。”她知道郑愿喝药并不爽快,此时也不依言离去,只是将药盏又拿起,“公子将药喝过,再睡一觉。妾等公子睡了便走。”
“不必麻烦。”郑愿微微沉了眉眼,“把药放在这里,孤自己会喝。夫人下去,擦些药酒吧。”
江璇端着药盏的手进退维谷地僵着,半晌还是好脾气地笑笑:“那等公子喝了药,妾就走。”
“我说了放下!”郑愿的声音骤然拔高,拂袖推开药盏。江璇心里已有准备,却还是没有拿住,所幸地上铺了毛毯,药盏落下去,泻出乌黑的汁液来,却没有碎裂。但那沉闷的一响还是和郑愿的声音一样,让她微微瑟缩了一下,“这里不需要你,滚出去!”他省却了伪装,此时呈现的是难以抑制的暴怒。
江璇本来站在床边,此时面色愣怔难辨。却见郑愿已经大口喘起气来,喉咙里的声音沙哑破碎,手指却直指殿门。
江璇被夹过的手指后知后觉地疼痛起来,仿佛这样便可以和心上的疼痛一争高下,她看着郑愿痛苦难言的样子想要伸手扶住,却只是默默攥紧了衣袖。
有下人奔跑出去呼唤医官,她却只是愣怔着往后退了一步,见医官施针之时,郑愿的目光还是牢牢地锁向自己,其中是难以掩盖的仇恨。
她终于不敢再看,匆匆转身,脚步不稳,却还是逃一般地迈出殿门。想要径直回自己殿内,却还是忧心他的情况,默默坐回堂上。
郑愿对她这般的恨意并不是空穴来风,江璇清楚得很。这时候她却忽然间又恨上了福康,那个悄无声息死去的人,那个两人从没有对彼此提起的人。她想起福康在小院里自尽几日后才被发现,想起郑愿听说消息之后的失魂落魄,想起那少年叙述过去时在灯下敛着的眉眼,恨他与自己说出了一切。
郑愿不说,是因为不知道江璇已经晓得了他们之间的往事。江璇不言,则是总觉一切都由自己而起。
若不是父亲护她心切,又怎会对郑茂提起此事,连带着拉扯起福康与郑愿的关系?可她又觉得委屈——若不是郑愿自己不端,又怎会惹起这般祸事?若不是父亲将她嫁来郑氏,又怎会有她如今的进退维谷?
她想起弟妹,想起父母,忽然落下泪来。可又想起这府中并无信任之人,不知道下人会如何传说,终于将泪水拭去,只是怔怔盯着中堂出神。
她不是不怨郑愿,可却又难免杂了怜悯。她想起心中描绘的那个翩翩公子,竟会是方才那个形同鬼魅的病榻之人,只觉得可悲可怜。她天性同理,虽不能切身体会郑愿的难过,却还是对那样的苦痛无师自通。
她自幼生长于光明磊落之族,有双亲疼爱,又有弟妹一处玩乐,无法想象曾经拥有这样的一切却被全然撕裂在眼前的郑愿作何感想,更无法想象他二十余年的日子是如何走过。也正因此,不能够妄自揣测他的难言之隐,更不能脱离一切,不能将这些苦痛诉诸外人,于是只有选择默默忍耐。
其实她大可以当做不知这一切,有江氏撑腰,又有父兄手握兵权,便是郑茂也不好亏待于她。但是福康却选择一死明志,将这一切告诉她,将郑愿托付给她。他说郑愿并不厌恶她,所以请她包容那位迷失在黑暗中的小公子。可是江璇却并不敢肯定在福康死后,郑愿的心情会怎样。
她想起方才他在病中那样癫狂的眼神,真恨不得将自己扒皮食肉的眼神,蓦地打了个寒战。也许郑愿是真的想杀了她,只是不能够而已。
江璇垂首看着自己青紫的指节,忽然觉得此时的自己也像这直接被夹住一般挣脱不得,刚拔出来时还是麻木的,时间越久,淤积的淤血都在肉里渐渐变了色,流不出化不开,才后知后觉地显出钻心的疼痛来。
一直等到医官走到面前,江璇才眨眨眼,静心听他说道:“臣施过针,公子仍烧着,但好在已经睡下。”
江璇颔首:“先生辛苦。不知公子这病还要多就能好?”
医官敛眉答道:“臣再换一个方子,每日早晚煎服,再过半月,或可平复。”顿了顿,又抬起头来恳切道,“不过公子也是久病,终归不好根治,近些时候常有复发,下官不敢将话说得太满。”
江璇沉默,半晌道:“我知晓了。无论如何,还望先生尽心竭力,公子身子大好,府里自有重赏。”那医官谢过,江璇命人带他下去开药煎药,等到药煎好又亲自进殿。
方才的狼藉已经被打扫过,甚至换了毯子,崭新的颜色却有些刺目。江璇走到床边,见郑愿合着眼睛已经睡着,眼底青黑,唇色发白,因为发烧而起的白沫尚未整饰,此时一切都透出浓重的疲惫来。
江璇一时踌躇,忧心此时喂药若是让他醒来,恐怕又会有一番气结,但却也不能不吃。半晌将药盏放下,微叹了一口气,低声对服侍的人说道:“你们仔细看着,等到公子醒来,再去将煎好的药拿来看着公子服下。”顿了顿又道,“有什么事,随时报我。”
待人应“唯”,她又低下头去注视郑愿安静的睡容,见他面上几分潮红,便伸手摸了摸额头。触手滚烫,她抿了抿唇,虽然想起医官的话,却仍不放心。但也知道自己在这里无济于事,郑愿若是醒来,见到她恐怕也是一番肝火,便替他拭了额上的汗水,转身离去。
正在此时,她的衣袖仍落在床铺之上,勾住郑愿蜷缩苍白的手指。江璇不妨一滞,转身欲将袖子解脱,却忽然被郑愿一手拽住。她心下一惊,抬眼望去,却见那人并未睁眼,只声音从紧咬的牙关间泄露出来,初时并未听清,等到江璇俯身倾耳,才真正听到他一声细弱散于空中。
“娘——”
郑愿一声声叫着,江璇愣怔无言。半晌,她放弃了解救郑愿手中衣袖的举动,下人赶上来铺上筵席,江璇就默默跪坐下来,像被抽干了全身气力。
她不知道郑愿做着什么样的梦,却见他枯瘦的面上竟然缓缓显出恬淡的笑意来。郑氏郑荷、郑茂等人面貌都并不逊色,郑愿虽不肖似父亲,却也生得天圆地方,仪表堂堂,想来是像母亲的。只是他常年疾病缠身,被消磨得羸弱不堪,也就不像江柳等氏族年青一代受人赞誉。
只是此时室内孤灯摇曳,雪映着的光被反射进殿,端的柔和可人。郑愿面目虽还是嶙峋,却难得光影自然,配上唇边微笑,显得几分病中风骨。江璇竟一时看入了神,一直到榻上郑愿手指痉挛般的一颤,大叫一声:“娘——”,幽幽睁开眼来。
江璇一时没有准备,与他对视半晌,才匆忙站起身来,却不知道跪了多久,膝盖竟一瞬间失却了力量,就此重新跪下来。但她这一动作,郑愿已注意到自己指尖被勾住的衣袖拉扯,他垂下眼去看那袖子,又转眼望向江璇有些慌乱的动作,声音出乎意料地平静:“腿麻了吗?”
江璇已经重新站起,此时扶住了旁边床栏等待血液重新流通,闻言低声应了。
郑愿也侧翻过身看她,问道:“方才梦中……我说什么了吗?”
江璇本想答“没有”,但垂下眼去,却见郑愿眸内晶莹流转,竟含了泪。她一时愣怔,没有回答。
郑愿却已经明白什么似的,微微抿了唇,半晌竟然笑起来:“我梦见我娘了。”
江璇惊愕无措,又想起他果真梦见母亲,哪怕只在梦中也口口声声唤着“娘”。但在平日清醒之时,却从不流露出半分思亲,此时要多么难过,才会这样哭出声来?想到这里,她忽然有些鼻酸,见郑愿手足无措仿若孩童,只裹在被中“呜呜”哭泣,竟然真的伤心难掩。又怎会让人联想到平日那个嚣张阴恻的齐国世子呢?若是福康还在,恐怕尚可安慰一二,而此时他的脆弱无依,又该谁来慰藉?
江璇没来由地心头一疼,竟默默抚上了郑愿的背脊。这次两人又是一颤,但郑愿却没有更多反应。江璇于是坐在床榻边缘,终于缓缓伸出双手拢住丈夫,在他的背上轻轻拍着。她身上特有的兰香馥郁,此时氤氲郑愿鼻尖,他渐渐止了抽噎,灵台也逐渐清明,却忽然被唤醒了尘封许久的记忆。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隆冬,母亲的房中烧着旺旺的炭火,映得他的脸颊都是红色。郑茂还没有敕封,他还是躺在母亲膝头的小小少年,听母亲读诗。
“南有樛木,葛藟累之。乐只君子,福履绥之。
南有樛木,葛藟荒之。乐只君子,福履将之。
南有樛木,葛藟萦之。乐只君子,福履成之。”
“大郎,君子当有善心善行,怀四方之志,也要善待家人哦。”
窗外的雪仍落着,簌簌像是撒盐,飘飘仿若柳絮。仿佛自那日起,再没有哪个冬天,能有如今一般温暖了。
感谢阅读~
江璇与郑愿的完整故事线可回溯第20章、第23章、第27章、第28章内容。
明天还有一章,第二卷就结束啦。后面逐渐就没有存稿了,所以在此之后我应该会暂时休息酝酿一下,先把假期作业完成(哭哭
210805 初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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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短如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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