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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我的丛菱 ...


  •   chapter 40

      首都六月初,夏日夜晚七点半,人流裹挟着晚风,绿灯亮起后,静息的车流蠢蠢欲动。街道两边种满梧桐树,树叶翠绿,昏黄路灯下,斑驳陆离光影闪烁。
      红灯再次亮起,一片光斑落在等待的行人脸上,女人穿着一身很薄的挺括卡其色风衣,和其他穿着短袖的清凉的路人形成对比。

      遛狗的路人时不时看她一眼,女人内里是一件白色紧身短袖,似乎很忙碌赶时间,时不时抬起手腕看女式表。
      小狗热得吐舌头,盯着女人看。她垂目,饶有兴趣地逗它,灰棕色的发丝扬起。
      和狗狗的主人友好点头示意后,女人将金属包链条提了提,绿灯通行,她抬脚踩上人行道。
      身材优越,姿态挺拔。

      晚上七点四十。
      丛菱抵达平川大学附属总医院的门诊,晚上空无一人,她走进诊室内插入柜子钥匙,脱下风衣拿出医师服穿上,正了正她胸前的工牌,确认口袋里的印章还在。

      将门关好,风衣挂在臂弯,拎着包,丛菱一边走一边整理头发,往病房去。

      口腔科。
      医师--丛菱。
      “你来啦。”护士吴桥和丛菱打招呼。
      丛菱笑笑,“是啊。”她拿出包里装的巧克力,前端时间,她出去学习所买,分给大家,“尝尝,味道还不错的。”

      “谢谢,刚好夜班,巧克力醒醒神。”吴桥笑。
      丛菱往医生办公室去,“我也这么想,我这有咖啡你要不要。”
      “不用,新来的眼科学生给每个人送了一包。”

      应声门开,丛菱和里面的男孩对视,她一愣。
      男生也愣住,下意识放下手里的黑笔,站起身,唇角微微翘起,含蓄点头,声线清隽,“老师你好。”

      丛菱一顿立刻反应过来,笑着摆手,“坐,你今晚在这值夜班啊。”
      “是的。”男生视线随时跟着她,说话轻轻地,神情很淡,他自我介绍:“老师,我叫褚姜。眼科的,今年研二。”

      丛菱点头,倒了杯水,坐在最靠近的电脑面前,递给他巧克力,“行,我们科晚上一般没什么事。你做你自己的事情就行。”
      男生接过,目光瞥到她的脸庞,‘嗯’了声,说了句‘谢谢’。

      晚上八点,开始夜班。
      丛菱登陆医院系统账号,开始整理病历。

      安静的夜里,鳞次栉比的大厦耸立,这一片全是医院,偶尔急救车的声音会传来。
      褚姜与丛菱背对背坐着,安静的教室内,只有噼里啪啦敲键盘的声音,和纸页翻开的清脆声。

      男孩握着手机巧克力,没有撕开包装纸,放进了自己医师服口袋里。
      他站起来去倒水时,在桌上看见病历上住院医师的签名。
      字体随意放肆。
      丛菱。
      他在心里念了一遍。

      夜班从八点到第二天六点。
      快凌晨时,丛菱忙完事情,边喝水边去看手机的消息,大多是工作群的消息,她一一回复。
      还有就是她朋友的消息,国内外都有。
      丛菱算着时差回复过去。
      有一条师哥房睿达的消息:[师妹,你回国了?下次我和你师姐一起给你接风。]
      丛菱发了个好的表情包过去。
      池柯:[周六来我新开的酒吧玩。]

      至于丛茂彦那条被淹没在众多消息之中:[菱菱,你最近工作顺利吗?过段时间回家吃个饭吧。]
      丛菱仰头盯着墙上钟表,红色数字跳动,缓缓舒了口气:[忙完这段时间。月底。]

      那边立刻回复说好。

      从高三开始,她就不再和丛茂彦住在一起,大学硕博,两人分开八年。
      直到今年入职,她才正式回国定居。
      他们关系抑制不冷不热,医院空调温度低,她铺在腿上的风衣滑落,丛菱抬手折叠好,夜晚微风骤起,不免想到些许久不曾想起的旧人。

      丛菱眼睫微垂,她没有因为那件事怪罪迁怒与丛茂彦,只是讨厌他自作主张。
      说到底,蔺竹则和她当时才多大,关系本就容易破裂。

      握着蓝黑笔的手指微动,她琥珀色瞳孔微缩,一丝几不可察的情绪划过,她蹙起眉心,摇了摇头。
      在心里升起烦躁。

      急诊那边打来电话,难得来了个病人,丛菱起身开始忙碌起来。
      褚姜反应迅速,跟着丛菱就下电梯。
      医院电梯内有镜子,丛菱在用消毒液时,掀起眼皮,褚姜站在她身后,安安静静的,不动,一双黑眸定定看镜子里的她。
      注意到丛菱看过来,褚姜眨了眼睛,和她搭话:“老师,这个病人是什么情况。”

      丛菱笑着和他细说起来。

      -

      “平时还会失眠吗。”
      “偶尔能自然入睡。”

      “睡得着的时候,在做什么梦?”
      “……有时噩梦,有时美梦。”

      “蔺先生,您配合一些好吗?这样治疗才会更有效。”
      “房医生,听说您在德国上的大学。”

      “…是的,蔺先生,这和我们今天的谈话有关系吗?”

      房睿思合上本子,抬头看坐在米色椅子上的人。

      西装革履的男人脸色格外苍白,唇瓣无血色,黑色眼眸与冷白皮形成鲜明对比,显得他眉眼轮廓更加锐利,他闭眼抬手捏了捏眉心,深深舒了口气。
      男人缓缓掀起眼皮,长时间工作的劳累与失眠让他神色疲惫,偏偏眼神带着刺透人心的冷漠。

      “房医生。您在德国待过多久。”男人声线格外冷,几乎透不出对生活的希望。
      房睿思放下本子,他很无奈,见过许多病人,都是通病,他们给外排斥别人接触靠近。
      “四年。在那里读的博士。”他愿意和对面的人慢慢聊。

      “柏林怎么样?”他双腿交叉,目光透过落地窗眺望大厦,注视冰冷城市。
      “很好,不同的文化,让我学会很多。无论是学术氛围,还是风景人文,都很不错。您有空可以去体验一次,当作放松心情。”

      “放松心情……”男人喃喃重复,心悸感传来。
      晌久,就在房睿思要继续提问前,男人起身,挺括西装笔挺,“今日谢谢您,我们留个联系方式吧。”

      房睿思不禁摇摇头,这是他和这人第一次见面,效果很不好,他拿出名片递过去。
      男人接过,缓缓地状似无意般,声线如同玻璃杯里的冰块般有质感:“听说您有一个弟弟,也是精神科的医师。”

      房睿思点头,“是的。”
      是怀疑他的专业水平?想要换一个医生?房睿思不禁猜想。
      正好这么棘手的人,房睿思立刻说,“回去我可以把他的联系方式推给您。”

      男人翘唇,“谢谢。”

      办公室的门开了又关,明净的办公室内装修冷淡,黑白色分明,如同他这个毫无生气的人一般。

      拉开办公桌的抽屉,掏出药罐,随意倒了几颗白色药粒在手掌,动作过于激烈,砸出几颗掉到桌面,他也不在意,点了点,微微张口嘴,手掌一抬往嘴里抛去。
      生嚼。脑神经开始疼。
      他垂下眼睫,将桌面上的水猛喝一口。
      嘴角落下一串透明水珠。

      他太累了。
      他需要休息。
      蔺竹则的身体这么告诉他。

      但是精神睡不着。
      仿佛灵魂游离许久,蔺竹则坐下,胸口开始疼痛,黑色办公桌上的手机震了一下,他瞥了眼。
      房睿达通过申请。
      微凉指尖点了下屏幕。
      男人视线微垂,找了这么久,终于有了尽头。

      房睿达,丛菱的硕士学长。
      她回来工作,很大一部分是他的功劳。

      手机屏幕熄灭,他瞧见自己模糊的脸,药的苦涩蔓延开来,这么多年,头一次觉得没那么难吃。
      他的手指微颤。

      “老板。”助理敲门入内,想要提醒他市场部方案已经拟好,新项目打了持久战,就在收尾时间。
      日光下,背对着玻璃的男人喝了口冰水,墨黑眼瞳落过来。

      “我要出去一趟。其他事情回来再说。”
      助理一愣,“好的。”
      西装笔挺,穿在骨架优越的男人,相得益彰。
      他拿起车钥匙,“就三个小时。”

      背后的助理疑惑,什么工作三个小时就能办好。

      地下车库,车身启动。
      长时间的熬夜让他劳累,长久的无聊日子让他如一潭死水,此刻却手心发汗。

      就看一眼吧。
      他单手转动反向盘,在内心告诉自己。

      -

      翌日七点多,夜班结束。

      丛菱脱下白大褂,褪下一身疲惫,和其他上班同事打招呼,她往下走,刚好碰见那个值夜班的孩子。
      褚姜眨眨发酸的眼睛。
      丛菱:“你也下班了啊。”
      “是的。”

      电梯内,褚姜让开位置,丛菱走进去。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几句日常话。

      “老师,你是在平川毕业的吗?”褚姜找话题,这么年轻的女医生很少见。
      两人下电梯往医院外走,穿过人群,等着红绿灯,丛菱说:“没有,我在伦敦读的本科,硕博都是在德国念的。”
      “怪不得,感觉老师你很年轻。”
      丛菱笑笑没当回事情。

      褚姜拉起灰色卫衣拉链。
      “绿灯了,走吧。你是要回学校吗?”丛菱望着两边车流,随意问。

      安静的街角咖啡店处,褚姜说:“回去补觉。”
      丛菱和他摆手,“那下次再见。”
      一东一西,两人分离,丛菱转身往咖啡店去,买点欧包。褚姜原地忘了会儿,随后离去。

      花店前,黑色车子低调地停下。车内主人安静坐着,将一切收入眼底。
      本想来去她的门诊看,没想到这么巧。

      男人难以自制地紧张,手心冒汗,一种不同于心悸感的慌乱袭来,沉浮商场多年,他早已不是那个高中的男孩。
      西装下,胸口缓缓起伏,白色昂贵衬衫皱褶。
      后视镜里,他眼眸锁定咖啡店内的那道倩影。

      他很难形容此刻的浑身颤栗的感觉。
      野外放养多年的宠物回笼。
      大抵就是他现在的可笑样子。
      紧张胆怯。

      她变了,长相气质都变了,身边的人也变了。

      要上前吗?说好只是来看看她啊,没到时机。
      会不会把她吓跑?
      她还恨自己吗?不对,她还记得自己吗?
      见到他,丛菱会是什么反应。
      厌恶,陌生?

      无数猜想浮现脑海中,安静车身内,只有蔺竹则轻微的激动喘息声。

      丛菱、丛菱、丛菱……
      他在脑海里呼唤她。

      他的喉头伏动。

      女人推开咖啡店的门,收拾着包与衣服,往这边走来。
      顺着梧桐树,丛菱喝了口热牛奶。
      缓了缓迷糊的精神。

      沉默的车内,蔺竹则像是应激反应一般,通过后视镜,目光紧紧锁定她。
      她每走一步,都是在他本就脆弱的心脏上跳舞。
      咚咚咚。
      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强烈感受到他自己的存在,蔺竹则脚背绷直,不安地摩擦车身,手紧紧握成拳。

      会看见他吗?
      来看一眼吧。
      不对,别看了。他忽然想起很重要的事情,熬了好久的夜,他的脸不好看。

      丛菱拎着包,她住在附近公寓,十五分钟路程。

      城市逐渐苏醒,上班族在街道争分夺秒,学生嬉笑着和同学说话。
      人流变多,丛菱靠近这里。
      她逆着人流,低头看了眼衣服,确定没人被牛奶溅到。

      嘻笑声中,女人忽然被撞到,丛菱惊呼一声,男人丝毫没有犹豫,像是生理反应般,冲出车门,跑到她身边。
      人群奇怪地望着这个西装革履的清隽男人,他神情狼狈,让他看上去有一丝莫名其妙的诡异。

      蔺竹则伸出手去,斑驳光影落在他的手掌与女人的柔软发顶。
      他的手掌就要扶上丛菱纤细腰肢。
      却没触碰到。

      只是一个轻微的碰撞,丛菱站稳和说抱歉的孩子说‘没关系’。
      女高中生一边歉意地道歉,视线一边不由自主地飘到她的身后。
      一时间,两张漂亮的脸,不知道先看谁。

      丛菱顺着她的目光转身看去。

      光影满满,花店的门口散落花瓣。
      一张五官分明的男人的脸,在她眼前,他唇线紧抿,神情略显窘迫。

      说些什么啊。蔺竹则告诉自己。
      但他喉头滚了滚,丛菱近在眼前,再不是飘渺的梦境,与沾染她气味的旧衣服。
      她活生生。

      她好美,此刻蔺竹则只能想起这么多。
      一时间,男人眼眶泛热,天大惊喜从天而降,砸得他发晕。

      被光线闪了眼睛,丛菱愣住。
      大约五秒,她错愕情绪之后,瞬间变为了冷漠,她退后一步拉开距离。
      她带着不易察觉的厌恶。

      蔺竹则喉线起伏,终于在她要转身离去前,挡住她的前路,捏紧手心,艰涩道:“好久不见。”
      像个男孩,措手不及。
      要是助理和员工看见,一定瞪大眼睛,雷厉风行冷血果断的老板变了个人。

      丛菱翘着唇角,她比自己想象得还要冷静。她并没有装作不认识:“你还活着啊。”
      语气似乎惋惜。

      西装男人一瞬间拢起眉,眼里的情绪就要溢出,几次嚅动唇瓣,开不了口。
      快三十的男人,居然胆怯。

      无论十年前还是十年后,丛菱都掌握着他全部情绪。
      而如今的他,更没有任何的筹码。
      他随意被折磨。

      丛菱忽然撞开他,擦过他的肩膀,大步朝前走。
      蔺竹则回首,她一步也没有回头。

      痛感一下子猛烈袭来。
      蔺竹则感受自己的存在。

      -

      夜晚黑幕掩饰下。
      许多肮脏事物潜伏,龌龊都钻出。

      偌大公寓内,男人趴在床上,西装被扯得乱七八糟丢在地板上,他脸埋入枕头内,类似体香的香水味很淡。
      衬衫纽扣解开六颗,下半部分松松垮垮。
      他的上半身几乎光裸,暴露在空气下。

      落地灯光线暗淡。
      男人沉重喘息,胸膛起伏,漂亮的手在床被下,被遮掩住。

      突然,他扬起头,眉心紧蹙,眼睛微微闭,浓厚的欲望笼罩他。
      额角汗水润湿他的头发。
      宛如脱水的鱼,死了一般。

      他浑身像是潜伏深海,潮湿,手心亦是。

      晌久之后,蔺竹则翻过身,对着天花板发神。
      漂亮的眼睛无神,像是没了意识。

      每一次想要睡好觉,都必须想象曾经,再自我疏解,假装她还在身边一直陪伴他。

      空调冷空气袭来,他踹开被子,西装裤不堪入目。
      蔺竹则胸膛起伏,濡湿衬衫贴着皮肤,他扯开一些,什么亮晶晶的东西闪烁。

      每次都是快感伴着巨大的痛苦。
      他起身去浴室,雾气蒸腾。

      蔺竹则抬手抹去镜子上的水渍,他阴暗的脸显露出来。
      他没什么神情。
      只是除此以外,让人难以忽视的是——
      他漂亮身体上的一些疤痕,还有胸膛右侧粉色上有一颗钻嵌入。

      早已不疼。
      这些年,想要折磨自己时,想要自己清醒之时,他就被弄这里。

      钻石与下方那颗黑痣,遥相呼应。
      欲望化身。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我的丛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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