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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圆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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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无人应答。
沈萧辰冷冷地给了他一个白眼。
凌解春低低地笑了一声:“殿下这样子,倒似是被我轻薄了一般。”
沈萧辰的眼中怒意更甚。
这下已经不只是眼尾红了,连颊边都微微发红。
凌解春贴着手背试了试他体温,果真是在微微发热。
他将授巾从他口中取出,连唇色都是欺霜胜雪的白。
凌解春沉沉地叹了口气。
这下好了,又病了,也不必再入宫朝见了。
巧得凌解春简直以为他是算计好了今日要称病。
与曹俨一同将沈萧辰转置到床榻上,曹俨替沈萧辰擦身时才发现凌解春的衣服也没换,连忙寻了一件沈萧辰的衣服给他。
两人都换过衣服,收拾停当,曹俨才走到外面宣太医过来替沈萧辰诊治。
“是太子么?”
凌解春问。
他这一夜间思来想去,除了那位太子殿下,他实在想不出来第二个人会这么恶毒,让沈萧辰染上阿芙蓉的瘾。
曹俨不置可否。
“公子可以回去了。”许是沈萧辰醒了,曹俨出来对在外面透气的凌解春道。
凌解春正在仰头看那株银杏。
经历一冬,雪压霜逼,却还有金色的叶子固执地眷恋着母枝,迟迟未曾离去。
听到曹俨的话,凌解春反倒愣了一下。
他不过留在这里一夜,却因着前世的熟悉感就将这里当做了自己地盘,确实……有些过分了。
可是,沈萧辰这个样子,他着实不太放心。
甚至连看着曹俨都不那么可信了。
他也没能照顾好沈萧辰。
“不论如何,也不应该再用阿芙蓉。”
明知道没人听他的,凌解春还是忍不住要讲:“我还以为,你对你家殿下忠心耿耿。”
曹俨垂下头:“殿下平日……”
发作起来的时候比昨晚可怖得多。
尤其是近日。
可是这些话,他又怎么能对凌解春讲。
“罢了,我……”
曹俨却突然示意他噤声。
凌解春跟着他凝神听了片刻,知道是宫里来人了,迟疑了一下,指着房内屏风对曹俨道:“我先躲躲。”
来的果真是老皇帝身边的大监和宫里的御医,那御医相来是与沈萧辰相熟的,摸过脉案后便开了些“常备”的药物,凌解春暗暗记下方子,想着得了空要寻个靠谱的郎中询问一下。
这郎中最好还不要在京中选,最好也不认识凌解春才好。
那边的御医已经开始寒暄准备告辞,这时凌解春才知道,那位长卫郡主今日一早便一个人入了宫谢恩,被太后留在宫中用膳了。
他有些恍惚。
这一日过去,让凌解春有一种外面已然天翻地覆的错觉。
他一夜都守在这里,长卫郡主独自进宫,竟然都未遣人过来知会一声。
这位行踪莫测的郡主,到底是与沈萧辰行事默契,还是貌合神离?
他还未想出个所以然来,外面一道清朗的男声道:“杨太医留步。”
凌解春心上一紧,来的竟然是他大哥。
一阵衣物窸窣之声,听起来似乎是他长兄见礼,那位杨太医连忙还了个礼。
“还请杨大人移步,至鄙处替吾小弟诊治一二。”
“这……”
是那杨太医为难的声音。
凌解春却要急疯了,他大哥这是要干嘛?
“吾弟自昨日从鸿胪寺归来,屡次惊悸晕厥,这一日一夜滴水未进,父亲身兼皇职不可擅动,我人微言轻,延请京中名医,皆束手无策,刚刚出门时听闻杨太医正在殿下府中,方才无故惊扰,恳请殿下和大人怜惜。”
他肯一口气讲上这么多话,就已经很不寻常了。
凌解春听得他大哥声泪俱下乃至声情并茂的这段话,更是一头雾水,这又是唱得哪出戏?
“既然凌世子如此恳切,淮南侯府亦不远,杨大人不妨就前去看一眼罢。”那大监道:“如今时辰尚早,咱家便随你一道,左右不过耽搁一二时辰。”
凌解春身上的冷汗跟着他们的对答出了一层又一层。
“如此……请。”
见沈萧辰并未出声反对,凌解江道。
凌解春急不可待,听到凌解江带那二人出门后,连招呼都来不及打,一阵风一般冲出沈萧辰的院子,直接翻墙回了淮南侯府,冲进自己院子。
凌解春不在,青砚和梁洛还没起,被凌解春一脚一个踹起来。
“哟,公子不是嫁到隔壁了么?还舍得回来?”梁洛翻了个身道。
“这都不知道,嫁了人也需回来省亲啊。”
青砚躺在床上乐不可支道。
这一唱一和的。
“人家刀架在我脖子上,我还能不从么?”凌解春无奈道。
“强娶豪夺啊。”梁洛摸摸下巴:“这戏码我喜欢。”
“别闹了。”凌解春要疯了:“快起来,我大哥带着大监和御医过来了!”
“粉!拿点粉!”
“药!随便撒点药!”
“咳!也不用撒这么多!”
终于在凌解江带杨太医和大监来到凌解春房间前,做足了准备。
“凌小公子这脉象……”
沉稳有力,气血充足。
“脉浮而涩,气血郁积。”
阳气盈足,往来流利。
“阴盛阳虚,迟沉滞怠。”
“此病乃少年男子寒疝急症,病前无任何征兆,发病迅速,早期极易暴亡,好在凌小公子已然度过危险期,其后静养即可。”
“我替凌小公子开个方子。”
凌解春不敢开口,生怕自己中气十足的声音配合不了这出戏,一口银牙咬碎了往肚子里咽。
心里将这位杨太医和凌解江……还有那位罪魁祸首沈萧辰一起凌迟了千万遍。
“都走咯。”青砚欢天喜地地回来道。
凌解春从床上一跃而起。
凌解江不知在外面站了多久,身姿还是一如既往的风流蕴藉,含笑道:“舍得回来了?”
凌解春干咳一声,由衷道:“麻烦兄长了。”
他方才躺在床上,被杨太医按着脉门时,才想明白他大哥今早这出戏唱得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大哥怕他回不来。
他回头瞥了一眼梁洛的屋子。
看来他果真和凌解江没什么关系。
那只能是……
“一家人不必言谢。”凌解江叹了一口气,收起了脸上笑意,轻声道:“自己想清楚罢,这事要怎么同潞王交待。”
“当然不……”凌解春有些激动道。
“你这屋子里的人我不熟。”凌解江却是摆了摆手,止住他的话道:“解河屋子里也一样。”
凌解春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
“别放在心上。”他瞥了一眼凌解春,静静道:“这世上兄弟不睦的人家多了。”
“都买一个庄家,全输了怎么办。”凌解江同他擦肩而过,拍拍他的肩膀道:“多压几个,也没什么。”
这话讲的,仿佛他有私心,顺水推舟一般。
不过他也讲得没错,凌解春和凌解河压定了不同的庄家,对他才是最有利。
他还不知凌解江到底要沈萧辰替他办什么事,愿意替他圆这么大的谎。
如今他想说服他改投宁王麾下,却也未曾拿出诚意。
“兄长和宁王殿下,关系仿佛不一般啊。”凌解春低声道。
凌解江停住脚步,自言自语道:“确实不一般。”
这京中人的心思,果真个个百转千回。
但有凌解江做保,这件事终归是能暂且瞒过潞王了。
“他现在需尊称我一声内兄了。”
凌解春:“……”
凌解春一个人在院外站了许久,直到青砚跑出来给他披了件斗篷:“公子想罚站,进屋子里随便站啊,屋子里暖和。”
凌解春无语至极。
他打了个哈欠,摆摆手道:“今日天塌了也别叫你家公子我,我要睡觉。”
说起困来,那是真的困,实实在在的一日一夜未曾阖眼。
凌解春半搭着眼皮走进了房内,一掀帐子想将自己扔在床上。
还好他还没瞎,先是被新换的红帐红被闪瞎了眼,在看清满床扔的一堆桂圆莲子红枣时勉强止住了动作。
他一回头,桌上铺了红绸,那对玛瑙灯不见了,换做一对龙凤烛,又不知从哪里又翻找出一套配了两个杯子的朱漆壶,还恐怕不够显眼,系上了红丝带。
连他的书桌都不能幸免,大大小小的剔红、朱漆、玛瑙盒子满满置了一床,一眼看去,他还以为是哪家闺房里的妆台。
就算是在沈萧辰的婚房里,颜色都没这么鲜亮。
凌解春一瞬间睡意全无,磨着牙道:“青砚!”
“哎~”青砚欢声应道:“公子还缺什么?尽管提!”
明明一天一夜没合眼,却也并没有睡好,一闭眼便是他和望秋坐在佛堂中,金装的佛像寸寸剥落,金箔堕地,幻化成血,再一抬眼,已然到了明镜台上。
望秋抬起眸来,变成了沈萧辰汗湿的脸。
借着月光,似纵横的泪痕爬了满脸。
凌解春睁着眼看向榻顶的雕花,沉沉地吐了一口气。
凌解春将好眠的梁洛从床上拽了起来:“带我去宁王府。”
他实在不放心沈萧辰。
他毕竟是皇子,他府中人怕是奈何不了他。连他那位形影不离的大伴都不敢规劝他,还逞论旁人呢。
好在宁王府不远,大不了他每日去看一眼,总不至于眼睁睁看他年纪轻轻便命损此物。
梁洛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道:“不是罢,一夜都分不开啊。”
凌解春用袖刀抵着他的脖子,漫不经心道:“一个字,去不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