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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雪落燕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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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罗国都城燕城皇宫。
大雪已经连续下了十多天,丝毫没有要停歇的意思。
宫殿的中央床榻上睡着一个男子。
烛火摇曳,寂静无声,只能听到外面的寒风呼啸。
男子似乎做了噩梦,大汗淋漓,大喊大叫着:“不要走!不要!”
男子陡然醒来,汗水浸湿了衣衫,他不由得感觉到冷意。他用手扶着额头,轻轻喘着气,仿佛回想起刚才的噩梦,有些怅然若失。
过了一会,男子下床,披上外衣打开了宫殿的大门。
他看着门外的飞雪,嘴唇动了动,本来想说什么,又没有说出口。
门外的侍卫看他打开了门,拱手礼拜,“陛下,刚到丑时。”
男子的目光还在那飞舞的雪花之上,神情悲伤。
许久,他又关上门,回到了床榻上。失魂落魄的坐在床边,直到天明。
这个男子是莲罗国的皇帝——燕檩。
“陛下,卯时到了。”殿外传来时官报时的声音。
燕檩一宿没睡,疲惫不堪,双眼浮肿,眼睛里满是血丝。
他闻声而起,头一昏,差点摔倒。跌坐在床榻上,揉了揉额头,嘶哑着对门外说道:“进来罢,朕要更衣洗漱。”
宫女们默默地进来为燕檩梳发穿衣,跟在宫女后面的内卫浊酒见了燕檩的状态,很是担忧:“陛下,又一宿没睡?”
燕檩有点神情恍惚,点了点头。
“不如推迟一天出发?”浊酒瞧见燕檩的样子,害怕出事。
燕檩每次入睡总是没多久就会惊醒,然后一整晚便再也睡不着,他就一直坐到天亮。这样子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已经好多年了,因而,燕檩的身体并不太好。
“今日便要出发,要去长安为逸儿庆生,不能耽搁了。”燕檩疲惫的脸上露出一抹笑意。
浊酒没办法,只得说:“陛下,用过早膳后休息一会,午时再出发也不迟。”
燕檩点头准允。
用过早膳,燕檩去了太后寝宫。
太后沈红鸾保养的极好,年近六十仍风韵犹存,妆容精致,一身暗红折裙,端坐暖炉旁,面色略凝重,怀里抱着一只雪白猫儿,步摇随摸着猫儿的动作微微晃动。
燕檩没让宫女通报,自己轻声走到了沈红鸾的面前。见她在想事情,便没有说话,对着一拜就坐到了左下位。
过了会,暖炉里的炭火爆开,发出响动,沈红鸾回了神。
看到端坐一旁闭着眼睛的燕檩,没有意外,她把猫儿放下,缓缓站起身,轻声走到外面,对宫女吩咐道:“碧云,去把早上准备的安神参汤端来。”
碧云微福,“娘娘,今早陛下还未吃药,不知是否要将药汤一起拿来?”
沈红鸾有些意外,眉头一皱,但是转瞬间一笑,说道:“罢了,此去大唐,希望檩儿能宽慰心结,你不必把药端来了。”
碧云便悄声开门出去。
一会,碧云端着热气腾腾的参汤回来,沈红鸾接过来,“碧云,你下去罢,陛下的午膳在这用,不必再来伺候。”
碧云得令关上了门。
沈红鸾端着参汤刚放到桌案上,燕檩突然睁开了眼睛,揉着额头,疲惫的说道:“娘,怎么不唤醒檩儿?”
沈红鸾微笑着,把参汤盛好,端给燕檩,“檩儿,既然醒了,就喝了这安神参汤在睡罢。”
燕檩接过参汤,一口饮下,无奈的说道:“娘,我最不爱喝这些玩意儿,以后不要再准备了。”
沈红鸾轻叹一声,坐到了软榻上,“檩儿,若不是为娘在这,做好了给你也不会喝,哪次不是喊浊酒倒了?”
“娘,既然都知道了,还要每天熬这参汤,难为孩儿。”
“为娘希望这回去了长安,你见了逸儿能稍微宽心,你的身体好起来了,为娘也不会再熬这参汤了。”沈红鸾不自觉的皱起了眉头,“说起来,逸儿那孩子都要成年了,时间过的真快。”
燕檩见她眉头紧锁,知晓她是想起来了燕夕儿,“娘,又想起阿姐了?”
“去了长安,记得去拜祭一下你阿姐,若是可以,领着逸儿那孩子一同去,他常年不在长安,想来也没有谁会陪着他去,你不要忘了。”
沈红鸾确实想起了燕夕儿,燕夕儿是她的长女,自从远嫁到大唐,到死都没有再见过面,甚至连李长逸她都没有见过。她尤为疼爱燕夕儿,当初得知女儿身死的消息后整日以泪洗面,白发人送黑发人,悲不自胜。
“娘,放心,我会去的。”
沈红鸾看着燕檩,问道:“檩儿,到了幽州你是不是还要去看他?”
燕檩一愣,点点头,“对,娘,我要去看看。”
燕檩说话时那卑微小心的语气,沈红鸾都看在眼里,她知道燕檩的心思,动了动嘴角还是没有说话,微微叹气,衣袖下的手慢慢捏紧。
“娘,放心罢,我知道他不会在幽州,我只是想去看看而已,不打紧的。”想到那个人,燕檩嘴角勾笑,也叹息一声,“到了长安,我可以问问逸儿,他或许知晓罢。”
“逸儿不会说的,”沈红鸾神情严峻,仿佛责备一样的对燕檩说道,“他这么多年不曾回来,就是为了躲你。檩儿,逸儿是他一手带大的孩子,定然与他相像,为娘不希望你因为他而让逸儿为难,要同逸儿好好相处,不要忘了,以后咱们都要靠着逸儿了,明白吗?”
“娘,我知道,并不抱有希望,这件事我不会去问逸儿的,放心罢。”燕檩也听说过李长逸的脾性,确实是同他一模一样,只得苦笑。
沈红鸾来到燕檩身旁,轻轻握住他的手,语重心长的说:“檩儿,你老实对娘说,你是不是心里还没有放下他?”
“娘……”一提到他,燕檩哽咽难言。
“为娘知道,这些年来你总是半夜醒来,而后就独坐到天明,你不说,娘也知道,娘知道是你又梦到他了。”
沈红鸾温柔的抚着燕檩的脸颊,摸到那有些扎手的胡渣,看到燕檩充血的眼眸,不自觉的落了泪。
燕檩赶忙给沈红鸾拂去眼角的泪水,“娘,为何落泪?孩儿……”
“还记得以前的檩儿都没有长胡子呢,现在都已经胡子拉渣的,都长大了。”
燕檩听她这么说,突然笑了,“娘,您还拿孩儿说笑,孩儿都多大了,还被娘摸着脸。”
沈红鸾轻笑,把手放了下来,双手握住燕檩的手,接着说:“长再大,娘在一天,檩儿一天都是个孩子。”
“娘,檩儿知道了。”
“檩儿,”沈红鸾轻唤一声。
“娘?”燕檩见沈红鸾只是看着他,不说话,不知道沈红鸾在想什么。
沈红鸾扯出一抹笑,如同下了决心一般说道:“檩儿,若是日后逸儿坐到了那个位置之上,你可以把莲罗交给逸儿,然后去寻他罢。”
燕檩目瞪口呆,感到难以置信,“娘!您说的是真的?”
沈红鸾拍拍他的手,低下头,慈爱的说:“因为在为娘心里,檩儿比莲罗重要。”
“可是娘,就算如此,莲罗也不能就这么交了出去,全国百姓如何看待于我?檩儿怎么对得起燕家的列祖列宗。”
沈红鸾轻哼,“既然檩儿如此识大体,何不快些娶亲,为娘好抱孙子,也给燕家留个后,看看逸儿都多大了。”
燕檩头都大了,这样的话听过无数回,耳朵都起茧子了,“娘,我答应过他,今生绝不娶亲,您就不要再说了。”
沈红鸾对燕檩的心思那是摸得清清楚楚,这些话以前说过无数回,但是这次却不同了,“逸儿已经长大了,将莲罗交给逸儿,你难道不放心?”
“娘,逸儿不是太子您不是不知道,这皇位最后是谁的还未可知,您怎么这么确定逸儿一定会坐到那个位置。”
沈红鸾松开燕檩的手,站起来,居高临下的望着燕檩,“檩儿,为娘只问你一句话。”
“娘,您说。”
“江山和他你只能选一个,你选谁?”
“娘!”燕檩站了起来,“您这是何意?我定然不会放弃他,可若是丢了莲罗,您让孩儿怎么办?怎么对父亲去说?”
“檩儿,只能选一个。”沈红鸾不似之前的温柔,正言厉色的问道,“檩儿选谁?”
燕檩从未见过沈红鸾这般严肃,他一时不知沈红鸾到底是何意,良久,他还是说出了选择:“娘,孩儿选他。”
沈红鸾很满意,这才又坐到软榻上,对燕檩摆摆手,示意他坐下,燕檩垂头丧气的说道:“娘,以前您可是不希望孩儿选他的。”
“檩儿,这天下要变了,为娘不希望你出事,希望咱们一家人能和睦平安,你要明白。”
“娘,您是说?”燕檩听出来了话语的别意。
“以前没得选,你只能回来做着莲罗的皇帝,现在你有的选了。你只需要知道一件事,逸儿一定会坐到那个位置。大唐早就觊觎莲罗,以前是因末议一族的庇护,可最近这几十年来,末议一族的人很少在莲罗出现过,不知道他们出了什么事,咱们国小人少,已然岌岌可危。这几年因为你和你阿姐的缘故又得了些安稳日子,檩儿这些你都很清楚罢!”
“孩儿清楚。”
“为娘想,既然你不愿娶亲,咱们燕家没有继承人,还不如索性将莲罗主动给了大唐,给了逸儿也免得以后再添战事,逸儿毕竟是燕家血脉,流着燕家的血,也不算违背了祖约。而且,你这个状态,娘生怕你心病难医,重蹈你阿姐的覆辙。檩儿你可懂?”
一番话,句句在理,燕檩最终只问了沈红鸾一句话:“娘,您说这样做他会赞同吗?”
沈红鸾又露出那温柔的笑容来,“一定会。”
“娘,孩儿谨遵教诲。”
燕檩的父亲走的早,整个莲罗一直由沈红鸾打理,待到燕檩长大了才放手给他。
因此,燕檩对沈红鸾一直是敬爱有加,不能说事事都听从,也可以说事事都会同她商议。
而,沈红鸾所提之事,燕檩早就有过这样的打算,既然沈红鸾提出来了,他也就顺水推船的应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