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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4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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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咎原本只是闲来无事,想顺道过来看看闵承沂,念着鬼奴的话,一时心软,这才出手帮他挡住了火团。
准备离开时,撞上了闵承沂的目光。
四目相对,闵承沂似是见到故人,眸子发亮,满目欢喜。
无咎愣了愣。
他自苏醒那一刹那起,第一眼见到的便是地府里的鬼差,那些鬼差面容丑陋,目光空洞,在他面前诚惶诚恐,每时每刻眸中都是恐惧之色。
来了人界,那几个长老对他亦是毕恭毕敬,忐忑不安,仿佛他是十恶不赦之人。
他在炼狱里待久了,日日吸食的都是恶灵的魂魄,即便没有生前的记忆,因为习得鬼眼,可看他人六道轮回,也渐渐生出了一颗七窍玲珑心,知晓人世间的喜怒哀乐。
不过,地府里那些恶灵只有怒和哀,独独缺了喜乐。
而他,亦是如此。
等无咎回过神的时候,闵承沂已经跑到他面前,仰头看他,满脸不可置信,迟疑道:“风袄,你…你没死?”
无咎:“……”
闵承沂睁大眼睛,仔细瞧了瞧他,生怕是自己的错觉,小心翼翼地又唤了一句:“风…风袄?”
无咎方才还面无表情,这一会连听了几句风袄,面色已经绷不住了。
他低下头,冷冷地蹬了闵承沂一眼:“风袄?”
那是何人?
他地界第一尊主,醒来时发现鬼常都有名字,偏偏他没有。于是叫唤阎王把地府的生死簿拿来,从里头随意挑了两个顺眼的字,给自己取名,唤做无咎。
他拥有过目不忘的本领,一眼便将那生死簿上的人和他们的生平事全都记在了脑海里。
风袄这人,他从未听过。
许是无咎那一双眼睛太过清冷,幽似寒潭,一片漠然,闵承沂怔了片刻,便清醒过来了。
这人不是他的风袄,只是长相一模一样罢了。
他的风袄,憨态可掬,眉眼永远都是弯着的。
没有得到回应,无咎皱了皱眉头:“嗯?”
语气隐隐的,透着不悦。
那双冷眸宛若利刃,只是一眼,便让人喘不过气来。
若是他人,这一会早吓得魂不附体了。
可闵承沂,却似乎察觉不到,目光坦然,温声回道:“风袄,是我的灵兽。”
望着屋顶上容貌毫无二致的无咎,他眉目染上水雾,一时间又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了,喃喃道:“风袄,我就知道,掌门师伯是骗我的,你没有死,真的没有死。”
无咎听得青筋直跳。
什么狗屁风袄。
他居高而下望着闵承沂,眸目一片清冷,眉头不知不觉拧了拧。
左看右看,都看不出这是个天赋异禀的仙门弟子。
就在他俯身的那一刹那,脖子上露出一块红色印记。
不偏不倚的,落入闵承沂眼中,他呆了半响,双目狂热,语无伦次道:“你…你真的是风袄,风袄回来了。”
无咎:“……”
鬼奴一定是看走眼了,这分明是个傻子。
左掌微攥,蹿出一团烈火,化做一缕青烟,悄无声息混进闵承沂命门。
与此同时,一缕金光自闵承沂命门而出,生生击飞了那团烈火。
无咎面色古怪,运功又试了一次,仍是如此。
闵承沂的身子屹立不动,丝毫不受影响,似乎,也没有察觉到他的杀机。
无咎无动于衷,倒是让闵承沂急了:“风袄,你不记得我了吗?”
无咎回头望了望自己的掌心,有些茫然。
奇怪,这少年明明灵力低微得聊胜于无,怎么会不受他的狱火影响?
“风袄。”
这一声声风袄唤得无咎心烦不已,他冷冷扫了闵承沂一眼:“住口!”
话音刚落,他却愣了愣。
后知后觉的,想起了一件事来。
来到人界后,他的灵力受到干扰,不能自由化为人形,在来天机阁的路上,顺势夺了一人的身子,为己所用。
莫不是,那人便是闵承沂口中的风袄?
不过这又如何,如今身子是他的,便不再属于别人,即便是名讳,也应当叫无咎。
闵承沂不死心,颇有些委屈道:“风袄……”
软软的,轻轻的,酥酥的,惹人怜爱。
无咎还是头一回听到这样软糯的声音,又是一愣。
待反应过来后,暴喝道:“住口!”
吵死了!
闵承沂一愣。
可他失了怒魂,天生不懂得察言观色。
“风袄。”嘴角微撅,眼里含着泪光,似乎下一刻就要滴出泪水来。
这是他惯用的伎俩。
可这模样,偏偏就像极了地府里勾引无咎的鬼娘,只对四长老和霄沉有效,无咎看了,直倒胃口。
无咎按耐住一手掐死闵承沂的心思,深吸一口气,暗暗告诉自己不要与傻子计较。
“风……唔……”
话未出口,嘴唇便被封住了。
闵承沂低头一看,自己的身子不知何时离开了地面,身上围着一团烈火,那团火捆住他的身子,越来越紧,几乎让他窒息,不过片刻,便开始喘不上气。
而这股巨大的灵力波动了整个后殿,许辰也和曲如萧感受到了,不约而同停手,寻找那股灵力传来的方向。
方才三人打得热火朝天,并不知道这院中多了一个人。
而且这个人的灵力之高,是他们从未见过的。
门下有一弟子事先认出了屋顶上的无咎,吓得面色惨白:“神…神…神史。”
整个后殿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神使?那个一到天机殿便杀了十几名弟子的神使?
这些弟子害怕之余,令他们不解的是,神使怎么突然跑后殿来了?
所有人都低着头,不敢往上看,全都噤若寒蝉。
就在这时,闵承沂已经被折磨得面色通红,有些扭曲。
无咎满意地看着。
终于清净了。
掌心微微一动。
“神使,手下留情。”
被人打断,抬眼一望,四长老火急火燎地跑过来,冲无咎拱手行礼,急得出了冷汗:“求神使放过我家徒儿。”
无咎漠然道:“你这徒儿,聒噪得紧!”
四长老抹了抹额头,忙道:“神使有所不知,承沂十年前魂魄出体,心魂受损,心智如同幼儿,若是哪里冲撞了神使,还望神使不要同他计较。”
说完这话,四长老出了一身冷汗。
闵承沂这会已经被狱火烧得有些神志不清了,听到四长老的声音,含糊不清道:“师父?”
四长老抬头,见他受苦,急得火烧眉毛,道:“神使若是要责罚,我愿替这逆徒受罚。”
曲如萧和纪楚对视了眼,身子同时一颤。
他们的四师叔,对承沂师弟几乎是宠爱到没什么底线,性子闲散,不问世事,平时在天机阁都不管事,一直待在他的九云峰里修炼。
只有涉及到闵承沂的事情,才会出面。
虽然门下弟子稀少,在天机阁也没有实权,可是一身龙符术使用得出神入化,在六大仙门中是响当当的人物,就算他为闵承沂的事情发怒,掌门和其他几位师伯对他都是和和气气的,何时对人这么卑恭鞠膝过?
前殿的那场风波本就让这些弟子对无咎退步三舍,如今,见四长老如此,恐惧又更是一层楼。
就连平日里不可一世的曲如萧,都远远地站着,不敢吭一声。
无咎一一扫过院中弟子的脸,看到他们都是一副见了鬼的模样,身子一直抖啊抖,忽然觉得无趣,双手一拂,闵承沂的身子坠落在地。
他没打算在这个时候杀死闵承沂,不过是想看一下这个少年在他的狱火燃烧下,能坚持多久。
四长老及时接住了闵承沂。
探了探心脉,没什么大碍,这才松了一口气,道:“多谢神使手下留情。”
等四长老抬眼的时候,屋顶上哪里还有人影?
他没有心思多想,连忙抱起闵承沂,回了九云峰。
*
闵承沂足足睡了一个时辰,在四长老等得焦头烂额的时候,终于醒来。
一睁眼便看见在屋里急得直跺脚的四长老,揉揉眼睛,含糊地叫了一声:“师父?”
一旁的许辰也见他醒了,连忙把人扶起来。
“承沂师弟,你总算醒了。再不醒来,四长老就要担心死了。”
“哼。”四长老突然冷哼一声,把脸甩向一边,“这个逆徒,招惹谁不好,偏偏去招惹神使,死了算了。”
闵承沂虽然单纯,但不蠢,知道自家师父不是真的在生气,口是心非罢了,连忙小声认罪:“师父…徒儿知错了。”声线格外的低和软。
一听他撒娇,四长老瞬间破功。
他转过身,蹲在闵承沂面前,帮他把脉,见他身子恢复得差不多了,总算是放下心来,但气还没完全消,恨铁不成钢道:“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就死在神使手里了。”
闵承沂还未完全清醒,茫然道:“神使?”
四长老:“……”
这蠢徒弟,敢情要是死在人家手里了,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真不知道当初为何要救下他,把他抱回九云峰,一手拉扯大。一天天的,除了给他惹事,就没好的。
闵承沂看向许辰也。
许辰也一言难尽地看了看他,沉默一会,道:“承沂师弟,今日伤你之人,是天衍宗的新任神使。”
闵承沂还是茫然:“天衍宗?神使?”
“唉。”四长老起身,甩了甩袖子,深深叹了一口气。
他当初到底是怎么看上这傻徒弟的?
现在整个天机阁里,没听过神使大名的,就只有他这蠢徒儿了。
闵承沂的反应迟缓的事情整个天机阁人尽皆知,许辰也见怪不怪了,解释道:“今日你冲撞的,是天衍宗派来主持千台大会的神使。”
闵承沂总算是听明白了,垂目不语。
四长老偏头,见他魂不守舍,以为自己刚才的语气太重,把人吓着了,连忙放缓语气,道:“为师都是为了你着想,你性子单纯,平时得罪了也不知道。若是得罪的是天机阁的人还好,可要是天衍宗的人,为师能保你一次,也不能保证保你第二次。以后,离那神使远些。”
闵承沂忽然抬头:“师父,他是风袄。”
“什么?”
四长老半响才反应过来,愣是被闵承沂这句话给气笑了:“你这是被烧糊涂了吧?风袄六年前就死了。”
闵承沂摇头,神色坚定:“师父,我不会认错,他就是风袄。风袄脖子上有灵印,我不会认错的。”
闵承沂虽然心思单纯,可从来不会说谎,也不会乱指认莫须有的事情。
养育了这么多年,四长老对爱徒的性格还是了如指掌的。
见闵承沂神情笃定,四长老突然无声,经他这么一提,倒真想起了一件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