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第 29 章 ...
-
孟待云照顾淳熙养伤已近一个月了。
他看到她醒来的时候，她漂亮的眼睛里一丝波澜都没有，便如看其他许多人那样看他，浑身无力，木然地接受着他的照顾。
她已经知道我从前都是装傻了。是我骗了她。他心里这样想着，又见她始终不正视自己一眼，便只当她是在生自己的气，自己也愈发觉得尴尬了，在她面前不知要如何面对才好，只希望着她快些好起来。
正因这种尴尬，自她醒后他也一直憋着没和她说话，因为他觉得便是自己开口了，她也不会搭理。
又五日后，他实在是憋不下去了。
梅淳熙依旧不说话。他拿了许多有趣的古书放在她床头的桌上，她一日翻阅一本，看完了便斜靠在榻上阖眼歇息，静美得让人不忍打搅。
午间，他端着一碗稀粥过来，在那桌前摆下。
“你身上可大好了？我看这外边天色不错，不如一会儿喝完粥，我扶你下床走一走。”他未料到自己第一句能说这么多字出来。说完了，就端过稀粥来。
她伸手接过，青瓷碗用双手捧着，温热的暖意从掌心传入心底。
近些日子看着他一个正常人的样子，又想到他从前装傻的时候，枉自己上了当，什么都对他讲，还让他待在自己怀中。如今想来就是一阵羞愤。换上正常皇子衣装的他无可置疑地俊美，她每见此，心中便一阵嘲讽。
“谢谢。”她简单地说。
她说话了！孟待云一下子凑到她近前去，“你终于肯与我说话了？”
她又不言，他激动道：“之前骗你，是我不对，以后不会了。姐姐原谅我可好？”
“谁是你姐姐？”她冷冷看着他。
“哦，好……确实，叫姐姐也不好。”他举起双手手掌，竟是做出一个投降的姿势，支吾了半天说：“那我叫你‘幽儿’可好？”
“我无所谓，爱叫什么叫什么。”
“别生气了。等你好了……”
“我已经好了！”她将青瓷碗往下头一搁下，一掀被子便只穿着单衣从床上下来，双脚落到地面上。
他大惊，“地上凉！你等着，我去给你找双鞋！”
谁知他前脚刚走，后脚她身上的伤口就开裂了，一会儿没站稳就跌了下去。
“淳熙！”他闻声又折返跑回来，恰好接住她又扶稳。“你怎么可以这样呢？难道不想快点好？”
她低头看了一下他刚才扶住她的手。很白皙，很干净，很温暖。又抬头瞄了一眼他的眼睛，只见到一片认真又担心的光，如闪动光彩的星河。
她木木地转过身去。
“淳、幽儿？”他手里又空了，心也跟着空落落起来。
“杀了我。”她忽然对他说。
孟待云愣了一瞬，“你在说什么？我若要杀你，便不会救你了。”
“无论你之前骗我、救我、医治我、照顾我，你现在都可以杀了我。”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他跑到她面前去，“你看着我的眼睛！为什么要对我说这种话？！”
她慢慢抬起脑袋来，去看他的眼睛，嘴角翘起一边儿。“看到了，殿下的眼睛很好看。”
“把你刚才的话收回去！以后你会是我印雪轩的人，我再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你！”
她挣开他，逼视他道：“你是北齐的八皇子，我是南诏的九公主。我来你们这里就是窃取情报的。这些你全都知道，还要留我作甚？”
他未料她会直言说出这些，一时答道：“是，我是知道你的秘密。但我会为你保密。”
“八皇子这话就说的好笑了。”她说：“你我注定敌对，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你今日不杀我，就不怕来日我杀了你？或是做出不利于北齐之事？”
孟待云摇了摇头。“我不管你是什么身份，你就是你。就算你我的身份有些麻烦，我也相信能寻到解决的办法。”
“八皇子，”她走近他，眸中目光玩味，“你装傻隐忍多年，一朝回宫，不就是想得血前耻，讨回原本属于你的东西，甚至是……夺位吗？！”
他听得心惊，又见她继续说道：“还有暗影军师这样的天才暗中辅佐。您回宫没几日，便有办法让二皇子在皇帝面前为您说话，得到了封号俸禄。听说前日他还奏请皇帝，让你为北齐南诏之战的副帅。”
“待您来日心愿得偿，整个北齐都是您的，而我却注定要损害北齐的利益。您心中很明白这一切还留着我，岂非是埋一颗炸弹在身侧？”
“如果是想策反我那也大可不必。这断然不可能的，因为我有在意的人在南诏。”
孟待云沉默良久。
“你果真是聪明绝顶，看得通透。所有的可能和未来都被你算进去了，那你有算过我和你吗？”
“我和你未必也如你料想的那样。为何不试一试呢？”
“试一试？今日不做决断，只怕来日更难收场。”她冷笑道：“你说的轻巧。”
“就算难收场，我也愿意面对。”
“你执意不杀我是吗？”
“你想让我杀你，无非是因为你不想杀我。我知道了你们所有的秘密和底细，本应被你们想办法灭口。你说了这么多，就是因你不想这样做。你心里是有我的。”
“我心里没有任何人。”她说：“我是细作，不配心中有人。”
“那你也是被逼的不是吗？我有查过你从前的经历。你知不知道，我每知道一点，心便也跟着你痛。我好像是在短短的时间里历经了你曾经历的种种情感，而后我想到你的现在，又思量到你的未来……去背负你的喜悲忧乐。你或许觉得我于你只是个无关的人，可是在我，早已将你视为故人。”
“是吗？想不到八皇子倒是坦诚，还是个性情中人。”她挑眉道：“但我不过是照顾过你几回，便值得你如此待我吗？故人？”
“我也不明白为何会如此。一切都来得这么快这么突然。兴许因为你的灵魂，深合我意。”
“那你清楚自己的灵魂是什么样吗？”
“你之前对我的好，不只是照顾能一语概括的。我曾经想毁掉这个世界。”他忽然说：“因为我觉得这个世界真的糟糕透顶。直到我遇见你。可后来我又知道，原来你的过去也如我一样，我就开始审视自己。”
“你从前想的才是对的。”她嗤嗤一笑，“这个世界，的确是糟糕透顶。”
“梅淳熙。”他忽一步走到她身前，拽起她的手来，“你如果要杀我，我随时等着。可如果你不杀我，我就和你一直耗着。但是请你相信我，我不会把你的秘密说出去的。我会一直守着你。”
“你……”她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有一瞬的动容，转瞬却以嘲讽的语气道：“八殿下，你有何立场这样做？！”
“我可以为你放下立场，放下一切。”他看着她，轻轻笑了，“我说的话向来作数。你相信我一次好吗？”
她使劲儿甩开他的手，“我要是不信呢？”
“我等到你相信，能活多久就等多久。”
“呵。”她道：“满嘴抹蜜的男人，多半没有一个靠谱的。”
说完她就跑了出去。外头的太阳很好，院子里开着些叫不出名字的花儿。很久脚未沾地，此刻跑起来跌跌撞撞的，还有一点头晕目眩。她跑到一棵树下停住娇喘，耳边有小鸟啾啾的叫声，是久违的新鲜感。脚上的伤口一丝丝痛起来，她伸手弯腰轻轻揉了一下。
这孟待云，该说他傻，还是聪明呢？淳熙双眉愁锁，仰头望向蓝天。
洁白柔软的云朵飘过去，飘过来，悠悠荡荡。
老天爷，我该怎么办……
孟待云看样子是准备把她一直困在这里了。他什么都知道，断不会允许她再飞鸽传书北齐的情报回去，师父那边要怎么办？她必须逃离这里。对，现在就是个好机会！
她踉踉跄跄地开始寻找出口。
可孟待云回宫后，就印雪轩的地形设计了许多阵法。外边的人得了通报可以正正当当进来，里边的人要出去，如果没有主人的帮助，就得自己破了阵法才行。
她本就伤未痊愈，却也过去闯他布下的阵。
脚下一过去，便有暗箭从机关里飞出，她闪身一避，躲过三五箭矢，紧接着又有暗箭从四面八方射来，她又是翻身闪避。眼似流星般一瞥，便往东南面的竹干飞去，三五暗器自袖中飞出，打在那竹干上微不可见的眼子处，只听哗地一声响，眼前一排竹林便朝两边退开，从中显出一条小道来。
她心中一喜，仍抱着警觉走过去，果然又从头顶方向射来一支箭，她轻巧一避，又有一支箭从后射来。这时候脚上的伤口却裂了。
“叮当！”
一记脆响响于耳畔。待回过神来，四面箭雨已然消失，她躺在他怀里。悠悠的竹叶飘散下来，萦绕于两人身畔。
孟待云沉着脸，抱起她就回身走。
“放我下来！否则我朝你胸口一刀！”她叫道。
“你不信？！”她拿匕首尖抵着他胸口的衣服，威胁。
孟待云语气淡淡：“你杀了我我也不会放了你的。”
“孟待云！你要把我怎么样？”
“在你伤好前，不可以再这样胡闹了。”他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会在确保你安全的前提下，尽量尊重你的意愿。”
“这怎么可能做得到？我的意愿就是继续我的细作任务！”
“如果你愿意相信我，我会让你所担心的，都不会有事。”
“我凭什么？”
“你凭什么信我？没有凭借，是无条件的信任。”
“做梦！”
“梅淳熙。”他终于走回房间里，把她放在榻上。“我以为你该知道，这世上所有的交换都是等价的。唯有你给我珍贵的东西，我才能也把同样珍贵的东西给你。”
“罢了。你根本不想要吧，是我非要塞给你。”他说完这句，转身不再看她，便离开了房间。
淳熙瞧着他的背影很落寞的样子。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第 29 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