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亮妹妹》貉稚

2、5/6

　　5
　　在安睦搅混水和稀泥之下，一顿饭吃完后我“原谅”了韩景言，答应不再计较前女友的事。韩景言显然不太待见安睦，但因为算起来安睦其实还帮他料理了感情生活的麻烦，我看他几次欲言又止，最后也没有把想说的话说出来。

　　三天以后，在杨曦的授意下，安睦跑来接我去看电影——从韩景言手里把我接出来。
　　杨曦说，安睦接到这个指示的时候说她“漂亮妹妹都是蛇蝎心肠”，但是笑得比谁都开心，来得比谁都快，五十步笑一百步，大家的心都是黑的。

　　是脏脏奶茶的颜色，还加了珍珠。

　　韩景言听到这个消息十分不开心。他甚至和我撒娇说能不能不要去。我睁大眼睛问：“为什么呀？我想看这个电影很久了，难得有人陪我去。”
　　韩景言撅着嘴，软磨硬泡的：“可我不想你和别的男人一起去看电影啊。你是我女朋友，怎么可以和其他男的一起去看电影。”

　　其实我早就猜到了韩景言的反应。因为我知道他不喜欢看电影。
　　你看，我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他都不说“那我陪你去看”这样的话。
　　我有时候非常好奇，对于韩景言来说，女朋友究竟意味着什么。他喜欢打游戏，那时我想和他一起打游戏，他嫌我菜不肯和我玩。杨曦喜欢看电影，他又不愿意陪她。难道一段感情能只依靠甜言蜜语织就吗？

　　“那你又不陪我去！”我说，“你又不陪我，又不准我和别人去，哪有这样的。”
　　“那你找个女孩子去啊，自己去也行，一定要让陪吗？”他耍赖，“我不管，反正你不准去。”
　　他胡搅蛮缠的，眼神像要糖吃的小孩子一样。

　　“我身边的女孩子都不喜欢看这种片子啊，为什么我就非得一个人去看电影？你陪我去看一场电影会怎么样啊？”我露出不解的表情，语气逐渐变得不耐烦，“景哥哥，你至于吗，睦学长就是朋友而已，你非要这样想，那就没意思了。”

　　我已经看见安睦了。他站在学校门口的树下等我，颀长高挑，看见我在看他，朝我笑了一下.他左边有颗虎牙很明显，平时会有意藏一藏，但一笑得不注意就会露出来，显得很欠打。
　　韩景言看见他笑，表情更阴郁了。我朝他挥挥手，草草安抚道：“那我哪里都不去嘛，看完电影就回来。就这样啊我去看电影了了，你自己乖一点哦。”

　　安睦笑嘻嘻地他手里地东西递给我，他也给我带了奶茶。是我最喜欢的那家店，加冰，三分甜，芋圆仙草，加一份冰激凌。
　　韩景言一直站在校门口盯着我们两个的背影，他站了很久都没有走开。我看他的样子，竟觉得他有一点心酸。

　　你看，他有本事同时和两个女孩子交往，也有本事同时被两个人弃之如履。脚踏两条船，结果两条船都会沉。
　　我看着那杯加满了各种各样物料的奶茶，韩景言就从来不会问女朋友喜欢喝什么样都奶茶。我转念又一想，或许感情在他那里只是一次性用品，不需要经营，这点辛酸就变成了好笑：是觉得我自己好笑。

　　安睦帮我把雪顶的透明盖子打开了，他知道我喜欢把冰激凌挖着吃。安睦看着我的表情，仿佛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他竭力地轻描淡写：“嗨呀，这种男的，垃圾分类都不好分，分手就分手啊，有什么好难受的。拜拜就拜拜，下一个更乖。”

　　我笑了，挖了一勺冰激凌，感觉有些躁郁地心情平静了一点。

　　那天看完电影我没能直接回去和韩景言吃晚饭。从电影院出来，我给他留消息，他没有回，看了一眼朋友圈，发现了一张游戏里五杀的截图动态。他显然心里有气，又和朋友去开黑打游戏了。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我把杨曦喊出来，我们仨直接去吃烤肉了。
　　杨曦见到我就两眼泛光地问我渣男的反应，我告诉她，渣男特别伤心，但是他宁愿冒着被绿的风险也不愿意陪女朋友看电影。以及我们之所以能吃上这顿饭，因为他又去打游戏了。

　　看，女朋友的数量什么也决定不了。

　　杨曦冷笑了一声：“你信不信，他还在等你回去哄他。”
　　这话我当然信。跳出我自己的迷局，旁观杨曦和韩景言，以他这样的性格和态度，即使杨曦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和他按部就班地继续恋爱，我感觉这段感情注定也走不长。我这时候才意识到，除了多线操作之外，在其他方面韩景言也并不是个好男人。回头看看，我从前那些坚持和强求是多么可笑，为他陪我打一把游戏，给我一杯奶茶而开心很久。

　　我自己把自己变得很廉价了。我变得不是我。

　　安睦后来说，报复韩景言其实并不是重点，他这种垃圾，管他去死。但是他当时很看不得我那种什么都不重要的神态，他说我完全出问题了。我在怀疑感情，我在怀疑我自己。
　　你从前是那么骄傲的人，是，谈恋爱确实需要向彼此妥协，但没有道理骄傲的人谈恋爱就必须要变得卑微。如果不能让彼此变得更好，那为什么要谈恋爱？

　　我看得出来，虽然韩景言对女朋友一点也不迁就，会因为女朋友和别人出去而耍小脾气，但也会耐着性子哄女朋友，说明这时候他还很喜欢杨曦。他和杨曦在一起刚刚两个月，还在韩景言的“蜜月期”里。
　　韩景言的感情保鲜期太短了。不能等他找到新的替代品，等到那时候，再报复他就没有一点意义了。

　　6
　　我就这样保持着隔一阵和安睦出去玩一玩、吃个饭的频率气着韩景言，韩景言每次都拦，但让他一起去玩，他又懒得去。之前我和韩景言谈恋爱以后，为了避嫌，就不太找安睦玩了。安睦幽幽地还感慨说，这阵子我们一起出去玩儿的次数比我找男朋友后全加起来都多。

　　我们都在等着事情一点点的推进，等哪天找个合适的切入口就把韩景言给扔了。但我们谁也没有预料到，这场戏的落幕来得那么早那么猝不及防，所有安排的剧情还没有演起来，韩景言自己就跳出来把事情给掐死了。
　　周六那天，杨曦他们社团有聚餐，吃晚饭一群人又去唱歌，到结束的时候已经十点多了。几个学姐都在外面租了房子，只有杨曦一个人住校。我看着一片漆黑的夜空，给韩景言打电话。他毕竟是杨曦的男朋友，于情于理，都是喊他接比较好。

　　打到第三个电话他才接。电话那头一片嘈杂，我听出来他在网吧里，我问他能不能来接我。他在那头噼里啪啦地搓键盘，一边骂人，一边压着语气安慰我：“射手你是傻/逼吗！……曦曦你稍微再等我会儿哈，我这盘打完就升段了，晋级来接你啊。”

　　于是我又回去坐在KTV门厅的长沙发上边玩手机边等他。但过了很久很久韩景言一直也没有来。我一看时间，已经十一点半了。我疑心他是晋级赛翻车了，被朋友一起哄，再来亿把，打着打着就把我忘了。
　　我于是准备自己回去了。这时候手机震了一下，我点开一看，安睦给我分享了一个沙雕视频。

　　我回复道：“我手机要没电了，等会回去看。”
　　他的消息很快就回过来了：“你在外面？这么晚还没回去？”
　　我于是说我等韩景言等到现在，并且觉得严守形式主义的自己是傻逼，现在要自己回去了。

　　“真的是，垃圾堆里捡男朋友。”他发了一串点点点，然后又秒回，“速度位置共享，等我十分钟。”
　　我一句“不用我自己回来就行”发出去，没有人回我，我知道我地发小一定已经跑出宿舍开始拔腿狂奔，只能默默地把定位发给他。幸好整个大学城也就那么大，商业街离学校也没有太远。

　　我估计应该还没有十分钟，在手机耗尽最后一点电之前，安睦跑到了我面前。他这时候喘得像拉风箱一样，他一见到我，气还没喘匀就喷我：“你是铁憨憨吗？让你等就一直等？没点主观能动性？”

　　我被撅得一点脾气也没有：“是是是，对对对，我是铁憨憨。”我从前单知道韩景言很喜欢打游戏，不知道在他那里游戏比女朋友还重要。我就纳了闷了，打游戏不好吗，为什么要找女朋友，还找俩？

　　他跑得太猛了，腰都直不起来，在那儿弓着喘气，我翻包掏纸巾给他擦汗。
　　这场景忽然让我想起小时候。安睦从小就这样，像犬类动物一样鼻尖出汗。我和他姐姐关系很好，她姐姐升学以后就变成我俩一起回家，他和同学疯玩，回头也是这样一鼻子的汗等着我擦。我小时候时常觉得安睦就是我弟弟。现在很多年过去了，他变成了一个和我同岁的漂亮青年。

　　虽然我俩的大学也离得很近，但我后来有了男朋友，为了避嫌就不太去看他了。那时候我常常说“虽然不怎么一起玩但我还是疼你的”。可我回想起来，确实已经很久没见他了。

　　我一直觉得他对我的疏远看起来不伤心，可我这时候终于意识到了自己有多过分。他对我仍存有旧日的情谊，我因此为他感到了一点微妙的酸楚。
　　当时我出车祸的时候，在举目无亲的大学城里，我打一个电话，他还是飞跑着就过来了，像小时候那样，在我的等待之中从天而降。

　　他喘了两口气接过来又自己抹了抹，一脸的沧桑：“熟悉的配方，还是小时候的味道。呜呜呜时隔多年我又信了你的鬼话了，你还是疼我的。”
　　我俩一边聊天，在深夜灯火阑珊的商业街上走着。今夜无月，风凑合也还算温柔，我们顺着就讲起小时候的事，感觉已经恍如隔世。

　　这时候我看到街那边有个人朝这边走过来，他看见我加快了脚步，“曦曦我来晚了，你等了很久对不对？对不起呀！”

　　接着他看见站在旁边的安睦，脸色就阴了下来：“怎么，这么晚你们俩还在一起？”
　　我说，你一直不来，我不敢一个人走夜路，就只能让他来接我了。
　　韩景言扭头就跟安睦呛了一句谢谢，然后又耐下性子来说：“好了，曦曦跟我走吧，我送你回去。”

　　“一个学校的，为什么不能一起回去？”我真的很不理解他为什么还有脸生气，“人家大晚上来接我，然后我把人在这里丢着？像话吗？”
　　“你又不是他女朋友，现在你男朋友来了，你不跟我走？”他好像也不能理解，更生气了。他直接说：“你那么想跟他一起走？那你选吧，你跟他走还是跟我走？”

　　安睦全程没插话，只有这个时候，笑着看了我一眼。
　　我气笑了。怎么着他还觉得我非得跟他走？
　　还要怎么演，这还要演？我简直是本色发挥。
　　可不是等着你这句话吗。
　　我一拉安睦的袖子就走了。

　　韩景言在后面特别生气地大喊了一句：“杨曦，我根本不在乎！你不要惹我生气！”
　　安睦还火上浇油地在我头上装模作样地拍了拍。
　　但是这力道很温柔，我知道，他在安慰我。

　　后半夜，韩景言开始疯狂地给我发消息：“我都给你道歉了，你为什么要跟他走？还有，你干嘛让他来接？你是不是跟他好上了？”
　　“我等了你一个半小时！”我说。
　　“是我不想去接你吗？我是有事，而且我还不是来了？”他回得很快。
　　“？你有事吗？怎么着，还是我的错？”我真被气笑了。
　　“你找别的男人接你你是有病？你多等我一会儿会死啊？”

　　我打字道：“你又不在乎，你管我跟谁好？”
　　“好好好我不在乎你，”韩景言的话一句接一句，他干脆开始发语音了，“谁在乎你你跟谁在一起好了。”
　　“我为你做的你都不记得，你就知道我今天没及时来接你，”他的语气很委屈，几乎气得发抖，“我不是一个好男朋友，你半夜还和别的男的一起，难道你是一个好女朋友吗？”

　　这一句句的，逻辑自洽，感情丰富，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我要还是他的女朋友，我也许会被气死。但我已经不是他女朋友了，所以不觉得伤心，只觉得这人很极品，还十分好笑，甚至截了个图发到群里给大家一起乐。杨曦竟然也还没睡，她看我骂不过他，恨铁不成钢地说放着她来，这种东西她一个人能打十个，能把他喷得体无完肤让他妈都不认得。

　　她让我退出以后登了她自己的微信，过了大约十分钟，杨曦发过来一堆截图，略去各种不带重复的真诚问候不表，我看见韩景言艰难地试图反驳她的话，最后回了一句：“别给我发消息了，你什么时候想清楚了，能好好谈了，我们再说。”

　　杨曦真是一点也不吃亏，最后以一句“谈你妈，和我谈，您配吗？做个人吧韩景言”作结，然后把他给拉黑了。
　　我又一次叹为观止。在骂人这门博大精深的学问上，我还是太菜了。
　　还真别说，我现在觉得杨曦说的对，吵架这种事，先手拉黑真的特别爽。尤其是在对对方厌恶到极点的时候，趁着他回不出话骂一顿直接拉黑，有种看一坨屎冲下去消失的感觉。我接受了杨曦的意见，把他所有的联系方式全拉黑了。

　　安睦心悦臣服地在群里发消息：“漂亮妹妹真的厉害，头像越粉，骂人越狠是真的。”
　　嗯？可我和杨曦头像一模一样啊？
　　我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