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命好的女人》兔之夭刀

6、松兰的产后抑郁

　　*关于宫女升迁这件小事
　　庄嫔后来生了一个小皇子，排行已经是二十多，皇帝仍然很高兴，非年非节的给庄嫔升职，封为淑妃。
　　我们做宫女的也鸡犬升天，各有赏赐。
　　趁这个机会，淑妃请求皇帝陛下将自己公里适龄的宫女都放出了宫，这其中就有花结儿和喜鹊。
　　淑妃很喜欢她们，特意求了恩旨给她们赐婚，花结儿嫁在禁军里，喜鹊嫁给郡王为妾室。后来的朝拜和宴会上，她俩都有来请安谢恩，看得出来日子都过的很不错。
　　花结儿等离宫之后，淑妃破格把松兰提到了和妇差乳母一个待遇上，出门请安、逛花园、和其他后妃往来时也喜欢带着她。
　　十六七岁的松兰出落得像画上的仙女，又娇憨可爱，其他妃嫔见了也都夸好，皇后有一次甚至和淑妃说起她留在宫里真是耽误了人才。
　　显然皇帝陛下不这么觉得。他是这个国家的主人，自然也是松兰的主人，如此美丽又娇嫩的少女，一旦被他看上了，又怎会被“耽误了人才”。
　　于是一次中秋宴会之后，皇帝陛下临幸了松兰，并给了她低级宫嫔的封号和美人的待遇。
　　松兰本姓陈，于是后宫就称她为陈美人，居住在淑妃一起，占了个小配殿。
　　宫女们私底下聊天，都羡慕她生得那般美丽动人，终于飞上枝头变凤凰。
　　松兰自己却未必这样觉得。
　　松兰被临幸后病了一段日子，等她康复后，淑妃特意去配殿瞧了瞧她。因为知道我们关系好，淑妃也带上了我。
　　再次见到松兰，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松兰曾经那么娇俏可爱得像沐浴三春阳光的碧桃，此时憔悴得像被秋雨冻过的干荷叶。
　　淑妃是真心疼爱过她，陪着掉了一圈眼泪。
　　松兰抽抽搭搭地说：“我实在没办法把陛下当成夫君，实在是不愿意侍寝。”
　　是啊，如何能心甘情愿地与自己不喜欢的人行夫妻之事呢？松兰满心都是将来出宫后找一个可爱的知心人相伴呀！皇帝陛下是很好的，可是那不是松兰喜欢的，她不喜欢皇帝陛下的威严，也不喜欢他的模样，更不喜欢与他相处时的拘束。
　　松兰从来就不喜欢一板一眼每个人都像更漏一样精准的窒息得喘不过气来的宫廷，可是她被临幸了，这一生，未来的五六十年，她都出不去了。
　　淑妃拍着她的背，红着眼圈说：“这就是命啊。想开点儿，至少，锦衣玉食，不必为生活所苦。”
　　可是松兰愿意吃点儿苦，她本也不像我是苦汁子里熬出来的苦精只要给口饭吃就心满意足，她有疼爱她的父母和亲人，然而，以后她再也看不见他们了。

　　*关于会亲眷这件小事
　　成为后宫之后的松兰始终郁郁寡欢。
　　次年冬天，松兰怀上了孩子。高级妃嫔怀孕期间，娘家母亲可以进宫陪产，但是低级宫嫔就没有这么好的命了。
　　松兰一直怀着希望，希望皇帝陛下可以额外开恩让她见见自己的母亲。结果，直到她生下小公主，她也没等到恩旨。
　　那个晚上我陪在她身边，看着她身体里流出来的血浸透了褥子，看着那个小生命呱呱落地，松兰疼得几次昏死过去，嘴里喊着“娘，救我”，可是，陛下始终没开恩。
　　生孩子很罕见吗？他有二十来个皇子，十几个公主！松兰只是其中之一罢了！别人都能生为什么松兰要特殊对待？
　　于是当然是不会有恩旨的。
　　生产后，松兰忧郁的情况更加严重，几乎已经是滴水难尽。她在昏睡中呼唤自己的母亲，听得人肝肠寸断。
　　然而后宫妃嫔是永远见不着自家亲人的，除非他们的亲人是命妇，才能在节日等重大典礼场合相遇。
　　就和母亲进宫陪伴女儿生产的待遇一样，这些特许的恩泽轮不到出身京郊农民的松兰享受。
　　淑妃觉得孩子这样可怜，说不定能求来恩旨，便去禀告了皇后，皇后又去给皇帝求情，希望能让松兰见母亲最后一面。然而皇帝陛下觉得为了一个低级妃嫔破例，是昏君所为，因此不予准许。
　　松兰等啊等，盼呐盼，等到的就是明谕不允许父母探望她，于是就这样，等到了油尽灯枯。
　　我想起每隔几天能有个机会看一看宫外的世界。那便是要运送宫里的秽物去宫外处理的时候，有些手有余财的宫女太监还会在宫门口摆摊儿和宫外的人交易。
　　我向淑妃请了两天假，一天是最近的一次开宫门的日子，我托运送出宫的侍卫去给松兰家带信儿。一天是下次开宫门的日子，如果松兰的父母肯来，我就背也要把松兰背到宫门口见他们二老一次。
　　淑妃听了我的计划，挑了挑眉，答应了，还给我一些金银锞子做疏通之用。
　　她说：“我也想知道，老天爷对你们，还能不能有哪怕一丁点儿让人感动的温柔。所以你去试试吧，我准许你使用我的名义。”
　　事实上是，老天爷看着芸芸众生如草木山石，不带一丝温暖。
　　侍卫们是很好说话的，不论是淑妃的面子还是淑妃的银子，他们乐得卖一个人情。
　　第二天他们就托摆摊的宫女传了个信儿进来：松兰的父母前年就没了。

　　*关于复仇这件小事
　　可能是看在钱的份上，也可能是看在淑妃的面子上，侍卫大哥们办事儿办的很仔细，松兰家的事情打听得一清二楚。
　　松兰的妹妹嫁了一户人家，被人欺负作践，松兰的父母上门理论，反被打伤，松兰她爹当月就去了，她母亲一根绳子吊死在了那家门口。最后虽然是判那家赔钱、受罚，可是那家反手就把松兰的妹妹关在房间里饿死了。
　　如果不是打听得仔细，说不定逼死松兰之妹的那家人，还要用妹夫的名义过来讨好处。
　　逼死媳妇，是民不举官不究的事情，就算告了官，也未必会有什么处罚，至多不过是罚钱了事。
　　我偏不信邪，一定要试试看能不能给松兰的家人讨回公道，我是宫中人，松兰是妃嫔，侍卫大哥是贵族公子哥，我不求能让那家人偿命，只求个秉公断案、让松兰家人瞑目安息，这总不难吧？
　　我陪着掉了点眼泪，然后把所有带了来的钱都送给了侍卫大哥 ，请他帮忙打点刑名，反治松兰妹夫一家子罪名。
　　那个侍卫有点惊讶，似乎是觉得我小小年纪就这么睚眦必报的不太好，但是却没说什么，而是答应我去办了。
　　我不敢告诉松兰她家的情况，不几天，松兰在等待中撒手人寰，小公主被交给了淑妃抚养。
　　我对松兰最后记忆停留在她的手上。那只灵巧的漂亮的手垂在锦被外，仿佛是一截枯木一样，徒劳无力地去够一个无论如何也不能到手的机会。
　　按照宫廷规制送走了松兰之后，淑妃特意开导我说：“女子在世，本就很艰辛。既然改变不了什么，至少自己想开一些，不图别的，就图个自己心里高兴吧。”
　　淑妃多虑了，我最想的开。我往前看是不知通向何方的道路，我往后看，是那么多那么多已经死去的面孔，而我，至少还活在当下。
　　那个侍卫隔了三个月后来找我，说我拜托的事情已经办好，还剩一点锞子，他拿了一个金锞子做酬劳，剩下的还给我。
　　我问他做了什么，是不是像话本上说的“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侍卫大哥有点惊讶：“就是一户农民，打死就打死了，有什么要紧？并不值得谋划。”
　　他的做法，和我想的上告官府、递诉状、等青天大老爷发回决断完全不一样。
　　侍卫大哥去查了那户人家所租种的田产属于某地主，然后一手拿钱砸一手拿地位压迫，让那个地主收回了租田，并霸占了那家的妻子和儿媳。
　　只是短短两个月，那一家子就家破人亡，而不论是侍卫大哥，还是那个地主，手上都干干净净的没沾上血。
　　我看着一脸老实憨厚的侍卫大哥，从心底觉得有点儿发毛。

作者有话说

　　他是很好的，可是她不喜欢。何况他还不是那么好，那她就更不喜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