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Chapter 08 前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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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川枫还记得遇见天海一夏的那天。
盛夏的骤雨来得突然，中午还是晴空万里，骄阳似火，到了下午，乌云就像泼在清水里的墨汁一样，迅速将天空染黑，随后大雨便倾盆而下。
迷你篮球俱乐部的场馆门口，他和身旁几个没带伞也没有家长来接的小学生一样，呆呆地望着外面。
雨帘细密，水花飞溅。
雨水和泥土的气息，伴随着穿梭在湘南地区的风中特有的海腥味，一股脑地冲进鼻腔。
虽然这里是离他家最近的迷你篮球俱乐部，但跑回家依然需要至少二十分钟。
如果不打伞冲进雨里，到家肯定会淋透了。出门之前妈妈好像还特意叮嘱了一句带伞，结果他中午犯困，睡一觉起来迷迷糊糊忘了拿。
顺着线性的脑回路，流川枫自然联想到了妈妈那张担忧的脸以及带着嗔怪语气的唠叨。
紧接着，思绪又顺着妈妈的脸，自然地联想到了餐桌上的一大碗白米饭和盘子里香喷喷热腾腾的汉堡肉。
——出门前妈妈特地问了他晚餐想吃什么，他回答了汉堡肉。因为打完篮球回来会很饿，教练也说了长高需要补充蛋白质。
正在这时，耳边传来一个声音。
“嘿，你家住在哪里？近的话我可以送你一下。”
流川枫从食物的幻象中回过神来，转头看向身侧。
女孩子，栗色短发，看起来比自己年龄大一点，手里拿着一把长柄伞。
穿着和他一样款式颜色的俱乐部T恤。应该隔壁女生队的成员吧。
除此之外的印象就是高挑。
四年级就已经快要长到一米七的他，毫无疑问是全年级最高的男生。但面前的女孩不比他矮多少。
他没有多加思考就开口报了一遍家庭地址。
“唔，也不算远……走吧。”女孩扬了扬手里的伞。
无法忽视胃里传来的连续性饥饿警报，流川枫诚实地点了点头，并礼貌地道了一句谢。
女孩愣了一下，然后乐不可支地拍了拍他的肩。眉眼弯弯，笑意就像清泉的波纹从嘴角溢了出来，露出了尖俏的小虎牙。
“运动之后确实会容易肚子饿呢。”
直到两个人撑着一把伞走进雨里好一会儿之后，流川枫注意到身旁的女孩还在笑，才迟钝地意识到她刚刚那句话是在调侃他。
“……”
“啊，抱歉，只是觉得你很可爱。”
听起来像是夸奖的话，但是微妙地和学校里那些给他送礼物追着他跑的女生有点不一样。非要类比的话，倒是有点像妈妈和亲戚家的姐姐。
她侧过脸来看向他，“我叫天海一夏，今年六年级。你叫什么名字？”
“流川枫。”
“流川枫……真是帅气的名字。”
女孩弯了弯眼睛。
“流川，我刚才看到你打球了，你的技术真不错，都快比得上国中生了。”
她顿了顿，“俱乐部一周只能来一次，我知道藤泽有个街头小球场，可以免费随便用，有空要不要一起去打球？”
街头篮球场？流川枫立刻点了点头，非常干脆地答应了。
女孩像是又被他逗笑了，发出的短促而细微的笑声，就宛如雨点敲打在池塘波面一般清亮。
“那就这么说定了。嘛，篮球可是团体活动，大家一起玩总是比一个人练习开心，对吧？”
在她的注视下，流川枫应了一声。
雨珠打在伞面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喧嚣声响，夹杂着女孩一路上时不时的搭话，一起盘旋在耳畔。
不知为什么，这一切并没有令他感到厌烦，反而让他忘记了饥饿，以至于看到家门口的“流川”门牌，他才意识到时间已经过去了二十分钟。
第二天，她果然如约来找他了，带着他一起去了那个小球场。
等在那里的还有几个眼熟的孩子，应该都是同一个俱乐部的。
临时组建的小球队只有她一个人是女生。那几个男孩都管她叫“一夏姐”，似乎和她关系很好的样子。
那天，他们一起玩到了傍晚。
几个男孩对他的球技刮目相看，并与他约好了下次再一起来打球。
“流川，本来我们觉得你总是臭着脸，很难相处的，没想到人还不错。”其中一个男孩这样说道。
听到这话，女孩便笑了起来，抬手搭在他肩上：“对吧？”
语气带着一点得意。
他侧过脸去，看到夕阳的光线照亮了她纤长的手指和唇边开朗明媚的笑容。
“所以说，看人如果只看表面，或者听信别人的言论，盲目跟从，很容易误会一个人的。”
说出这句话时，她眼中的神色带着感叹，像是深有体会似的。
之后的一年里，流川枫经常来这里的小球场打球，有时一个人，有时和那几个俱乐部的队友。
天海一夏偶尔才会来，但每次来都会夸奖他哪里又进步了，然后请所有人喝饮料吃冰棒。
再之后的第二年，她再也没有来过。迷你篮球俱乐部的会员名单上也不见了她的名字。
“国中有正式的社团了，我打算加入女子篮球部。”女孩临走前这样说道。
季节流转，春去夏至。
升入富丘中学的第一年，在神奈川国中篮球联赛现场的看台上，流川枫又遇见了天海一夏。
盛夏是属于体育比赛的季节。她身上穿着武石中学的校服，正在给场中武石中学的男子篮球队加油。
她看起来变化很大。长高了一截，头发也留长了。小学时还是比较圆润的脸型，但现在婴儿肥已经消失了，轮廓变得精致漂亮起来。
像是敏锐地察觉到他的目光，少女侧过脸看了过来。
愣了一下后，她露出惊喜的笑容，向他挥了挥手打招呼。
于是他也挥了一下手作为回应。
身旁富丘篮球部的前辈吹了声口哨，打趣地问道：“流川，认识？”
也没什么好否认的，流川枫应了一声。
前辈似乎还等着他多说两句八卦，比如怎么认识的，少女叫什么名字之类的，结果等了半天只等到了一个无比简洁的语气词，忍不住露出了无奈的表情。
“啊，那不是一夏姐吗？”
追随他一起升入富丘中学的俱乐部队友认出了少女。
“一夏？真是可爱的名字……”
流川枫开口打断了对话：“那边有空位。”
前辈转过头，果然看到第二排有几个空位。那里一看就视野很好，能更清楚地观看球赛。
于是几个人一起坐了过去。
刚坐下，旁边几个女生立刻满眼桃心地看了过来——对象自然是流川枫。
“不愧是流川，真是受女孩子欢迎啊。”前辈有些感叹地说道。
被羡慕的少年就像没有听到似的，目光落在赛场上，神色平静。
作为一个从小学开始就是女生们的初恋、每年情人节巧克力和情书能收一大包的男孩，流川枫早就已经习惯了被女生们注视。
如果说小学时面对这种情况他还有些困扰，在上了国中之后，随着身高的持续增长，他的心态也日趋平稳，习惯了淡然拒绝女生们的告白。
至于拒绝的理由——“对不起，我要打篮球。”
无比简明扼要且没有回旋的余地。
大部分女生们通常也不会继续纠缠，反而会为他加油，祝福他赢得比赛。
要说烦恼的话，他目前的烦恼只有增肌缓慢和生长痛。这大概就是青春期抽条长高的代价。前者还可以靠干饭来解决，后者只能靠咬牙忍耐了。
观看现场篮球比赛也是一种学习方式。
国中一年级的他经验不足，需要提高的地方还有很多。武石算是国中篮球强校，这场比赛他看得很认真。
比赛结束后，流川枫站起身，和前辈们一起离开。
走之前，他停下脚步，侧过脸，看了一眼武石中学拉拉队那片观众席。
少女正在与身边的同学一起欢呼庆祝自己学校的胜利。
他转回头，默默地跟上前辈们离开了赛场。
回想起来，每次与她遇见，似乎都是在夏季。
就像此时此刻，依然是藤泽的这个街头小球场，依然是蝉声喧闹的盛夏傍晚。
周围的树木与房屋被夕阳染成明艳的茜红色。被一整天烈日蒸腾出的树脂气味，穿透空气弥漫在鼻尖。
猝不及防被突破防守投进了一球之后，流川枫下意识从篮筐下抢回了球权，一转回头，便看到面前的少女摆出了标准的防守姿势。
一场莫名其妙开始的one on one。
也说不清谁先起的意，总之还没开口说上一句话，两人就已经进入了这种状态。
或许是出于一种无法言说的奇妙默契，默认篮球就是他们之间最合适的搭话叙旧方式。
天海抬着双臂，注视着面前的少年。
黑色鬓发微微沾湿，有汗水顺着他的下巴滴落。俊俏立体的五官被夕阳的光线与朦胧的夜色一起勾勒出深刻的阴影，上扬的眼尾看起来有些锋利，使得干净漂亮的长相也仿佛染上了一层凛冽锐利的艳色。
比起小学时的稚气可爱，现在完全就是少年的模样了呢。心中莫名闪过几分不明所以的感叹。
大概是因为这两年长得太快，肌肉增长跟不上身高的冲劲，流川枫的身形看起来还是有些单薄，再加上已经练了很久的球，体力消耗了大半，一时之间两人竟然打得有来有回，进球数量不分上下。
天海的打球风格简单概括一下就是“轻、灵、快”，观察能力强，擅长假动作和中远距离投篮，比赛经验丰富，运球动作也比较灵活。
但受限于身体条件，弹跳力和爆发力到底有所不足，时间一长还是渐渐落在了下风。
此时夕阳已经彻底沉入西方的天际尽头，最后一缕霞光被夜幕吞噬。视野太暗，已经没法继续打下去了。
天海率先停了下来。
流川枫看着面前双臂撑着膝盖、气喘吁吁的少女。因为是临时起意的打球，她没有提前扎起头发，栗色的卷曲长发滑落到肩前。
缓了片刻之后，她放下手臂，站直身体，仰起脸来。
此时路灯已经亮起，斜落的光线将她的面容映照得一片皎洁。他这才注意到她眼眶还泛着一点红，像是不久之前刚哭过。
但是在与他目光相对的一刻，她依然弯起嘴角，露出了和从前一样开朗又温柔的笑容。
“好久不见，流川。”
“一夏前辈。”
“流川，你的篮球打得越来越好了。”她顿了顿，“而且好像又长高了不少啊……”
说着，她抬手放在他头顶，又平移到自己头上，发现空出了一段明显的间隙。
“你现在多高？”
“175cm。”
讶异又羡慕的神色掠过了少女秀气的眉睫之间。
“才国中二年级就这么高了，说不定将来能长到一米九吧。”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走出球场。
路过一台自动贩卖机，天海停下脚步。投入硬币，手指按下按键。“咚”的一声，自动贩卖机滚出来两瓶运动饮料。
她转过头，递了一瓶饮料给他。
他双手接过，然后规规矩矩道了一句谢。
天海忍不住笑了起来。
刚才打球的时候凶猛又凌厉，但是不打球的时候还是礼貌又乖巧的样子，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不，该道谢的人是我，这是谢礼。”
面前的少年不明所以地看着她，茫然地冒出一个问号。
天海没有解释，只是唇边笑容更深。
今天看到他打球的样子，她像是被点燃了深藏在灵魂深处的热情，忽然也想试试专心投入一件事，并为此拼尽全力。
那或许会是前所未有的不一样的体验。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Chapter 08 前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