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之声》笔寻

1、森林的孩子丁小满

　　入夜的森林既热闹又安静。
　　四周蛉虫和夜鸟鸣声不断，丁小满却能清晰的听见自己踩在树叶上的轻响，及因为走了近一个多小时而有些粗重的喘息。
　　其实本来每天往返学校十几公里的山路对她来说轻而易举，但是因为快要下雨，她不得不加快了脚步。
　　雨云遮住了月光，森林里被黑暗笼罩着，手电筒的光只能照亮一小片前路，她跑过的地方，惊起几颗明灭的萤火。
　　忽然耳边扫过一阵疾风，树影婆娑，沙沙作响，一片巨大的树冠丛摇曳起来，“哗哗～”的，发出了低沉震慑的声响，似乎在召唤丁小满。
　　她熟悉它的声音，是老橡树，她向着它的方向跑过去。
　　这是一棵树龄至少上千年的橡树，爸爸说高祖在这座森林里护林的时候它就已经很老了。
　　丁小满在森林里长大，没什么朋友，她把这棵老橡树当做了亦尊亦友的同伴，微微行礼道： “晚上好啊老前辈，你是在叫我吗？”
　　树冠哗哗的声音又大了几分贝，似乎在回应她。
　　丁小满恍然大悟的样子，“啊！你是想让我在这里躲雨吗？这可不行，等下要是闪电，会很危险的。”她说着，又笑着调侃，“我不像你们那么厉害，你不知道，人类可脆弱了！” 橡树颤动着，像是被她给逗笑了。
　　豆大的雨点稀稀落落地打了下来，打在树叶子上“噼啪”作响。
　　她把手电筒架在树洞上，对老橡树说：“请帮我拿一下这个。” 便迅速解下肩上的书包，从里面翻出雨伞，背上包，雨点密集了起来，她赶忙撑开伞，隔绝了开始从树叶间漏下来的雨滴。
　　“谢谢你帮我挡雨。”她拿上手电筒，匆匆对橡树告别，“我得回去了，你可要保护好自己啊，别长太高了，太高了容易招雷。”
　　橡树似乎说着：“知道了知道了。” 丁小满便挥挥手继续赶路，老橡树低沉的声音渐渐隐匿在丛林的喧嚣里。
　　泥泞的山路绕是走了十多年还是很艰难，跌跌滑滑地跑了很久，终于看到了隐在树丛后那个不大的家，她感觉腿像灌了铅一样沉。
　　灯没开，爸爸还没回来。
　　丁小满有些失望，又有些担心，她跑到檐下，放伞拾掇了一下自己，望着雨幕发起了呆。
　　她知道今天爸爸去祭奠爷爷了，但是也不该这么晚还不回来，是不是有什么事耽误了？雨下那么大，爸爸在深山里会不会遇上危险？
　　“咕噜～” 肚子的低鸣让她回过神来，她得做晚饭了，等下爸爸回来一定也饿了。
　　她拿起盆去米缸量米洗净测水位，点火烧柴切菜动作井井有条，香菇竹笋，都是最新鲜的山珍，烧上一锅水，另一边辣椒蒜瓣爆香，炝锅翻炒，动作熟稔。
　　这方面她可是个练家子，四岁就已经开始学做菜了，相较于厨艺只能说是勉强合格的爸爸，她可是个超高手。
　　两个菜做好，米饭刚好熟了。不知爸爸什么时候才回来，她只能自己先吃了晚饭，把剩下的帮爸爸煨在锅里温着。
　　作业在自习课就已经写完了。有点冷，她找来张毯子蜷在门口的藤椅上等着爸爸，雨声磅礴，她渐渐打起了盹。
　　夜行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丁小满迷糊醒来。雨停了，森林里格外寂静，只有蛙声和脚步声尤为明显。
　　是爸爸的脚步声！她揉揉眼期盼的望去，一盏温暖橙黄的光穿过树丛，向她这边走来。
　　爸爸穿着雨衣，经过的树丛上，叶子被震得水珠簌簌落下，天空繁星点点，星光投射在他湿漉漉的身上，仿佛披星戴月。
　　“爸爸！” 丁小满迎过去，帮忙拿下爸爸肩上的锄头，略有些抱怨，“今天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丁爸爸表情凝重，“山里有些不对劲，我多绕了些地方查看，好几棵老树都被砍了。”
　　丁小满听着有些心惊，“是有盗木贼作案吗？”
　　“看情况应该不会错，明天我还得再去查看一下有多少损失，好上报。”
　　丁小满不免担忧，“那你可要注意安全啊。”
　　“你放心，我醒得。”
　　丁爸爸脱下雨衣挂好，换下雨鞋，越想越气，不由义愤填膺：“这些无良的毛贼，真是杀千刀的，抓到一个就应该枪毙一个！”
　　丁小满放置好锄头，本来挺担心，听到爸爸说出这样置气的话，不由笑了：“爸爸，这可就是过度执法了，法律规定最多判七年呢。”
　　丁爸爸不好意思的嘟哝了句，“我也就是随口说说，当然是国家说了算。”
　　他洗了手去揭锅盖，辣椒炒竹笋，香菇紫菜汤，是他爱吃的菜。离吃午饭已经过了十几个小时，他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他把菜端出来，丁小满为他盛了满满一碗饭，他大口大口扒着。竹笋香辣爽脆，汤鲜香味美，不由赞叹：“说真的，小满，你厨艺是越来越好了，还好不是继承了我。”
　　丁小满怕接这个话题，她怕爸爸说她继承了妈妈，因为她不可能继承爸爸。
　　她从小就和爸爸在森林里生活，上小学时她第一次意识到别人都有妈妈，她只有爸爸。
　　那时她曾问爸爸“我的妈妈呢？” 爸爸含糊地对她说说她已经不在了。
　　有时候她磨着爸爸追问妈妈的事，爸爸说妈妈像你一样漂亮，说妈妈很爱你……丁小满每每听到都会很开心，丁爸爸也就越说越多。
　　其实后来在人们怜悯的谈论里，她知道了自己是捡来的孩子，是被遗弃在森林里任由自生自灭的孤儿。
　　她不想让辛苦隐瞒自己的爸爸知道她已经知道，便不再问起那个虚构中的妈妈，每次不小心提及，她只微笑着听，再也不答。
　　看丁小满默不作声，丁爸爸以为她困了，道：“是不是困了？快去睡吧，明天还得早起去上学呢。”
　　“嗯。” 丁小满应着，“那我先去睡了，你也早点休息。”
　　“知道了。”
　　丁小满起身准备回屋，晃眼间看到爸爸头上几丝银光闪过，她细细一看，黑发里藏着至少十几根白发。
　　她昨天看爸爸换上了衬衣都还觉得年轻帅气，不知不觉间爸爸都这么老了吗？爸爸吃饭时有些弓着背，小时候觉得像山一样高一样坚实的肩膀，什么时候也开始有些微的驼了？
　　她不禁抱住了爸爸的肩膀，将头靠在爸爸颈肩，喃喃说道：“爸爸，你知道我爱你吧？你一定要保重自己啊！”
　　丁爸爸被女儿突如其来的动作震住了，后颈处的温暖直淌入心里，但是好久没有这样亲昵过，很有些不习惯，他不禁训斥女儿掩盖自己的羞涩，“都多大的人了，再过些时日都十七了，还这样撒娇。”
　　“我不管，我现在才十六，还小呢。” 丁小满搂着爸爸不肯放手，“ 爸爸，你得保证你要照顾好自己。”
　　丁爸爸以为小满是被盗木贼的事吓到了，安慰着道： “我在这里守了大半辈子林了，什么都见过，哪有什么危险？别瞎操心了。”
　　他拉开女儿的手臂 ，看着女儿认真的表情，只好应道：“知道了，我会照顾好自己。快去睡吧，磨磨蹭蹭的，如果老师向我告状说你课上睡觉，你就等着挨训吧。”
　　丁小满嘟嘟嘴，挨训她又不怕，她只怕挨鞭子，反正从她十岁以后犯了多大事爸爸也没再打过她。
　　在她心里，没了鞭子的爸爸，多凶都只是只纸老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