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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啃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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姹女,你为何要再来呢?其实我不想再看到你。
当姹女三天后再次出现在我的面前时,我微睁了醉眼,半卧在紫色帐蓬里,一边饮酒一边说道。
酒入喉咙,会产生灼热的痛感,可是酒流下胸膛,却会浸肤生凉,如果没有姹女,这酒大概就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
想到这里我笑了。
为什么你不希望我来?
因为我害怕我会爱上你。我呢喃着。
那你爱上了吗?
姹女呵,就若这美酒,若能入喉,伴我一夕寂寞,我便爱它,若是它一直盛在坛子里,叫我怎生去爱呢?
呀!
姹女下意识退后一步,脸颊竟然微微泛了飞红。
姹女呵,我在你出现的那一刻就已经爱上你,你打算在什么时候爱上我呢?!我呵呵笑着,举起了酒杯却忘记了张口,醇香的酒再次洒落我的口鼻,然后酒杯也掉下来,砸在我的脑袋上,发出一声“咕咚”的声响。
我想我的嘴角一定流了恶心的涎水,我想我的表情一定是可笑极了。
真是个不可救药的醉鬼,你活该受罪,去死!
姹女咒骂着转身,恨恨地走了出去。
我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再见到姹女,于是只好认真地看着她跨出马房的背景。
我承认是我定力不够,或者是我已经沉醉了,她的背景在我眼里居然都那么好看。
我虚弱地伸出一只手臂,叫了一声:姹女……
既然她已经走了,那我就只好继续喝酒,坐着喝,躺着喝,闭上眼睛喝,会有不同的滋味,没试过的人他不会知道。
可是我手上居然空了,我的酒壶呢?它到哪里去了?
莫非它也会跟着姹女走么?嘿。
这真是一种最不可能的假设。
我睁开眼睛,看到酒壶的确是在姹女手中。
然后姹女的手松开,酒壶便坠落在我的脑袋上,再次发出一声沉闷的“咕咚”声。
我的知觉早已经接近麻木,于是呆呆地看着姹女,和酒壶一起倒了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我悠悠醒来,脑袋里一阵一阵抽搐地疼,胃里有虚弱的干渴,我的手下意识地摸向酒壶,倒在喉中的却是微甜的泉水。
我迷惑地看着姹女,可是她在看我,却是端坐在如雪一般柔软的地毯上,慢慢再弹着一曲宫调词,我想那首我记得:
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
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
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真是好句子呵,我喃喃道,可是姹女你怎么又回来了?
韶光,你听我说,我回来不是因为我爱你,而是你让我觉得心疼,就如你此刻,蓬头垢面,面带死气,嘴唇干裂,形容憔悴,可是为什么你的眼睛仍然如此多情?
韶光,你已经完全忘记了身为王子的生活了吗?韶光,振作起来,如果你在清泉里洗浴,而不是在酒精中麻醉,你的眼神一定会比泉水更加清澈,你的肌肤一定会比落雪更白三分,韶光,你曾经如此骄傲,为什么,这一刻,我眼中的你,只是辗转尘埃?
韶光,玉树临风,眸如星辰,传说中的梵王宫第一美男子,你就要这样若尘污一般消亡吗?
是吗?
我竟曾那样生活过吗?
我蹒跚着,跌跌撞撞走过去,推过姹女,抢过她手中的琴来,跌坐琴前,抬起腕来,慢慢抚奏一曲:
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独自莫凭栏,无限关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琴声嘈切,若幽泉滴落泠石,若啼鸟啭于空谷,若宝剑鸣于箧里,若骏马长嘶风中,若一夜潇潇夜雨,若十里酒旗斜矗,落日楼头,断鸿声里,江南游子。
那个白衣胜雪,竹林清啸,声扼流云的男子,他真的是我吗?
我想我一定是喝多了酒,弹到最后一个音符,一道琴弦居然“铮”然断了。
我茫然抬起头来,看到紫色的天空中大片大片的雪花在漫天飞舞,恣意而无着。
然后才听到姹女的掌声。
清奏一曲,能用意念驱动飞雪,真是传说中的天人之技,韶光,原来你真的弹得这样好。
真的么?真的是如姹女所说,那些雪花是因为我的琴声才飞舞么?
我再次看向窗外,发现那些雪花果然慢慢停了,像收敛了羽翼的白色飞鸟。
韶光,你听我说,现在有一个绝佳的机会,让你可以摆脱囚禁的生活,过回往昔的荣耀,我相信这对于你来说易如反掌。
是吗?
我舍了琴,再次跌坐角落,找回我藏在枕底的一壶酒,若亡命之徒紧握匕首那样抱紧它,我想,在我听到任何消息之前,我都要再饮一口酒作为铺垫,如果没有酒,我会像杀手被击落武器那样无措。
什么,姹女,你在说什么呢?
花寻,虺国的公主,遭遇羝国的王子角求亲,花寻并不喜欢角,声称要更多的王子入黍离宫,作为比较。
现在黍离宫中已经有数十个王国的王子在等待花寻公主的青睐,如果,如果你可以让她爱上你,那么,纵然是昭明王,他也无法继续囚禁他的驸马……
花寻?
我终于记起了那个梳着冲天辫的女孩,在梵王宫和虺国尚未交恶的时候曾作客到梵王宫,骄傲地像一只小孔雀,我只是摸了一下她的礼服,就被她告了状,被父王打了十下大板。
原来她都要招亲了。
我想起来了。
其实那次去梵王宫,我也有去,可是那时候我很丑,所以你应该全不记得。
我果然是不记得。那如果再次见到花寻的时候,我会不会忘记姹女呢?
可是我已经不是王子了。我没有迎娶公主的身份。我笑。
如果公主觉得你是王子,你就是,如果公主觉得你不是王子,你就不是。
姹女的嘴角隐约着微笑。
我握着酒壶也笑了。其实我曾经无比熟悉那样的神情,予取予夺,呼风唤雨。
好吧,姹女,我明白了,其实你来,是因为花寻命令你来,是她要你来看我,是不是已经忘记了如何做一个王子,是么?
姹女长久地注视着我,终于叹息一声:韶光,你只是聪明,如果你不那么聪明,或许我也会爱上你。
我得到了答案,可是却丝毫没有快乐。
回去告诉花寻,我会击败那些王子,让她不和不爱的人成亲,可是,她不能勉强我做任何事情,包括娶她,我亦不需要她的保护,我只是在做一件我觉得好玩的事情而已。
我的声音逐渐冷冰,是因为我的血液也开始冷却。
不管怎样,我的任务已经完成,我现在回去复命,略作准备,明天便会接你入宫。
姹女站起身来,仿佛完成了什么一样轻松地耸耸肩,转身欲走,却被我伸出手来,拦腰抱在怀里,紧紧相拥。
我温热的泪一颗一颗滴落在姹女柔软生香的背脊,她的腰肢如此纤弱,仿佛我一用力就会断掉,可是我如此依恋。
姹女,我爱你,我不要做回王子,不要娶花寻,不要!我只要这样抱着你就好,哪怕死去也好!姹女,你不明白我的心吗?要我剖开给你看么?
我看到自己巨大的悲伤。
韶光,不要这样,这样是不对的。
我听见姹女的声音轻如蝉蜕,却脉胳分明。
韶光,你身上流淌着的是帝王之血,你必须娶一位身份尊贵的公主,这是梵王宫千年的传统,我,我只是一名普通女子。只有花寻的美丽才配得上你的深情,你怎么不明白,韶光,要乖乖的,当你看到花寻的时候,你才会明白,什么才是女子的美,嫣美如花,你一定要看到,因为也只有你,才配得上花寻的天香国色。
姹女,你如此清醒,是因为果真不爱我吗?
韶光,韶光,你要娶花寻,这才是唯一对的事,否则我会对你失望。
姹女,如果我娶了花寻,你会守在我身边不走开,对吗?
是的,真傻,我是花寻的侍女呀!
好吧,那我就娶花寻,可是,如果有一天,我自己都忘记了我曾经爱过你,如果有一天,我自己都否认爱过你,如果有一天,当我已经失去爱的能力,如果有一天,我的身体已经死去,化为尘埃,你也一定要记得,我是爱你的,我曾经爱过你,这样爱你。
然后我张口在姹女肩头深深咬了下去,直到舌尖触到温咸的濡湿。
姹女她,没有回头,没有喊痛,只是身子微微颤抖。
我慢慢松开拥抱姹女的手,看着她站走身,慢慢走远,走出马场,很慢,却没有回头。
这个拥抱,是我们之间最近的距离。
亲爱的姹女,你究竟爱不爱我?你做的一切,仅仅是为了花寻吗?
在姹女走后许久,我终于慢慢想起幼时跟着花寻的那个小女童。
那时梵国和虺国还是友邦,花寻宫主曾经在梵王宫长住了十四个月,我便被父王尨封为接待大使,因为花寻那时候十分喜欢哭,如一汪满沏的清茶,似乎随时会流下晶莹的泪珠,可是每次哭泣时看到我便会停住。
那时候我尚未丧失对生活的向往,当我带着花寻到池塘里捉青蛙时,就会有一个沉默的女童帮我们看管鞋子袜子,当我们采摘了奇异的果实,一定会让那个女童先尝试,每次她都被苦得眼泪直流,有一次还中了毒,在床上昏睡了十天,每次花寻看到好看的花,总让那个女童去摘来,将刺拔去,那个女童却常常因此扎了手,鲜血直流……
这般想来,那个女童,便是姹女了么?
如果连不起眼的姹女都变得如此美丽,花寻应该真的是变作天人了吧?!
我抱着那尾断了弦的琴睁着眼坐到天明,第一次没有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