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行路【已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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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
西凉州府旁的河流结了冰，在破晓的日光下寒光凛凛。
苏平遥看到容与从自己身边走过，他唇色极淡，眸色又极黑，远远瞧上去，似乎从画上走下来的谪仙，他垂眸走过，带起了一阵淡淡的草药清涩味道。
苏平遥忍不住想起昨晚她看到的。
容与的手臂。
“遥遥，到了京中，你切记要小心谨慎，但也别让人欺负了去，不惹事，也不怕事……好好照顾自己……”
沈夫人秀丽的面容温柔中带着一丝清愁，苏平遥应了一声，四下瞧了瞧，此时人还不多，没有人会注意她们二人讲话，便牵着沈夫人袖口，凑近了些小声询问。
“大嫂……”苏平遥犹犹豫豫，沈夫人面带疑惑。
苏平遥做事向来果决，此刻居然有些吞吞吐吐，沈夫人捏了捏她的手指，催促了一声。
“大嫂，你只看容大人气色，觉得他身体状况如何？”
沈夫人是杏林出身，自幼浸淫医理、药理，医术精湛，论起医术，可以说整个西凉能胜过她的人不超一手之数。
苏平遥起初看容与颇为虚弱的模样，并没有多在意，只是这几日看来，她越发觉得容与的身体并不是小问题。
还有那些让人头顶发麻的疤痕。
“气血两虚，思虑过甚，应是久病落下了沉疴，必然伤了根本。”
苏平遥皱紧了眉。
心底那个声音仍然在反复提醒她，别好奇容与。
但凡感情，起于好奇、怜惜，而后心生向往、折服，最后一发不可收拾。
她不想再碰感情，尤其是和容与，她不该好奇。
至于容与的手臂是别人欺害，还是……他自己所为，都与她没什么关系。
“直白了说，容大人身体极差，恐不能长命。”
苏平遥一怔。
“不过，遥遥，你关心容大人？”沈夫人似乎看出了些什么，轻描淡写问了一句。
苏平遥仔细想了想自己的心思，压下她不该有的复杂心绪，诚实回答：“只是看到了些东西，太过惊讶，甚至一晚上了也没有反应过来。”
实在是容与露出的手臂让她太过吃惊，那样大面积的一块疤痕，甚至微微往下凹陷着，该是受了什么样的伤才能是那副样子？
还有层层叠叠的伤痕，看得出来他手臂时时都有大小伤口，才能新旧交错几乎没有一寸是好的。
苏平遥甚至回想自己眼中所见时，看伤痕走向，直觉这很有可能是容与自己割出来的痕迹。
总不会有人时常去放他的血，一道一道像是凌迟一样折磨人。
沈夫人还欲再问，看人来人往越来越多，便作罢。
东城门聚集了大批人马，一长串的马车有的装饰华丽、有的拉着一箱一箱物件，整齐地排列在官道上，前后有骑着高头大马的士兵随行。
苏平遥最后做别沈夫人，牵着一匹通身赤红的骏马慢慢走出城门，两旁士兵肃静立着，送自己最坚毅的模样相送。
冷风扑面而来，苏平遥走出城门的阴影，回身看去，城墙之上，旌旗在风中狂乱飞舞猎猎作响，沈修和沈夫人在城墙之上携手目送着她，背着阳光，面容有些模糊，正在向她挥手。
官道上，除却身披甲胄的士兵，还有夹道相送的西凉百姓。
“小侯爷，我们要入京了！”
林霜跟在苏平遥身后，双目炯炯，神色颇为兴奋。
苏平遥应了一声，抬脚踩上马镫，扯着缰绳往上轻轻一跃，便利落地翻身上马，衣袍划出破空之声，深红色胡服外罩了一层银色甲胄，护心镜横亘在胸前。
“小将军路上小心！”
“乡亲们都会想您！”
……
此起彼伏的声音响起，苏平遥压下繁杂的心绪，策马慢慢朝前而去，看着百姓脸上的不舍和亲近，脸上慢慢绽开一个笑容。
愿我西凉，无病无灾。
京官已经在马车前等候，待苏平遥策马走进，相互问了一声好，便入了车厢。
容与远远看到慢慢往前的苏平遥，世有佳人，倾城倾国，风华绝代。
苏平遥眸子一转，直直对上了容与的目光，唇角上扬勾起一抹笑。
坦荡而洒脱。
其实是她想多了，此去盛京，她只是为了真相。
容与原本郁结在心头的忧患似乎轻了些，回以一笑。
苏平遥策马超过容与的马车向前，林霜紧随其后，低声道：“依照绥朝律法，都城军候可养府兵三千，归入禁军第十二卫，并兼禁军十二卫副都督指挥使，那咱们带了三千亲兵，都要归入禁军吗？”
“两千五百人归入禁军，五百人在府中，此事我已写好了折子，报给了朝廷。”
苏平遥同样压低声音回答。
她带了三千人回京，也是为了避免自己在京中人微言轻，两千五百人充入禁军，她按律兼任副都督指挥使，她没有对这两千五百人的直接指挥权，但是毕竟是她的兵，这就是她打入盛京的第一步。
另有五百人在府中，足以面对盛京其他突发之事。
林霜认真发问道：“可是足足五百多，再加上到人牙子里买些长工，住得下吗？”
“……”
“小霜儿，不谈西凉根基，咱们也是有侯府有京地有皇庄的人，咱们还有瑶台商行，要记得，咱们什么都可能缺，但是论起银钱，咱们真不缺！”
苏平遥转过头，语重心长又推心置腹，林霜被她非一般的气概震惊了。
大概，这就是壕气。
不远处的车厢里，容与一人独占了一辆马车，内里铺着厚厚地毯，四壁也镶着一层皮革，燃着银霜碳，使得车厢里暖气融融。
容与脸色苍白，靠着中央摆放的小几细细看着今日的文书密函，一摞又一摞折子、信函堆在面前，有些是需要他批注处理，有些是指证画押和检举的证据。
书信、地契、陈情书……
容与将这些在外面足以引发一阵动荡的文书一份份重新归类，一点一点安排接下来的行动，也如苏平遥所想，他所为之事向来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将七年来的厚积，慢慢薄发，搜集来的秘辛与证据，在容与不紧不慢的安排下慢慢就绪。
远在西凉，又不慌不忙地慢慢搅动盛京的风云。
其实此行本来无关阴谋算计，只是好巧不巧，这一路的阴差阳错，又给了他契机将一些事串为一条线，足以狠狠咬下陆家一块肉。
韬光养晦也即将走到尽头。
思索片刻，容与提笔写信。
一根线从笔下生出，牵扯住容与、又慢慢锁住更多人，连成一条既长且韧的绳索，慢慢伸向盛京的逆龙。
此时车队已经行到一处山道，两旁深林枝干狰狞，矮小灌丛、落叶堆积着，一点幽幽寒光在暗处蓄势待发。
马车在稳稳往前，下一瞬！
寒光破开前方空气，几乎让人防不胜防飞向其中一辆马车。
方玖在这只短剑箭靠近时一惊，声音有些破音道：“公子小心！”
不等他拔剑阻挡，寒光没入马车中，车厢中的容与在发觉外面动静，一瞬间脑中闪过诸多念头，拿起手边暖炉格在身前，短箭击中暖炉，容与向后仰身、松手。
暖炉砸在车底的毛毯中，发出一声闷响，短箭被这一挡偏离的方向，直直扎进马车车壁。
方玖立即跳上马车，焦急掀开车帘，看到车中景象，不由放松了些。
“属下失职，公子可有受伤？”
“无事。”
容与抬眸看着一半箭身扎入车壁的短箭，精铁的箭身携着千钧之力破风而来，他在听到声响之后，脑中立即想起这片深林的地形图，几乎是立即分析出了最适合埋伏的位置、武器、力度，故而他想也不想便拿起手边暖炉借力改变短箭方向。
他不可能挡得住这只箭。
方玖跳入车厢，握住短箭用力拔出，剑尾附着一个木制圆筒。
短箭箭头上纹着一个小小的弯月。
容与看着这个弯月，唇角突然勾起，笑容越来越大，直到他忍不住笑出了声，可是笑声却冰冰凉凉。
弯月，北莫突的信仰图腾，当年北境之征的主要敌族。终于主动来找他了。
容与取下圆筒，倒出一张纸卷。
他慢慢将这纸张展开。
“三年内取陆琮首级，敬奉圣药。”
陆琮，也就是陆首辅。陆琮他会杀，但与莫突无关。
至于圣药，解毒？延寿？
他不需要。他要的从来都不是长命。
容与嗤笑一声，将这张纸撕碎，方玖余光看到“圣药”眸光一亮，想到这封信的送来方式，又顿了顿。
“公子？这药……”
容与看了方玖一眼，声音温和：“与我无用。”
怎么会没用。
方玖张了张嘴，想要反驳什么，有被噎住了似的说不出话。
他突然想到七年前，若是可以，容与不会选择独活，他如今活着，但从来都没有走出来过。
容与将纸屑扔进炭盆，看着火光跳起，将纸屑包裹、焚化，又忍不住有些愉悦地笑了出来。
居然追他到西凉，那看来莫突也不好过了，他多年前埋下的钉子，终于起了作用。
“传下去，找到这人，格杀勿论，抛尸莫突边城。”
容与轻笑着下令：“不惜代价。”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行路【已修】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