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木成林》校格

2、第 2 章

　　“你这小兔崽子，一天到晚不知道往哪儿跑，你是找着对象了还是中彩票了，怎么跟个地主家的傻儿子一样。”王姨逮到周家云就得说两句，段琛早已经习惯了。
　　“妈，你这是驰名双标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段儿是您亲儿子，我是您捡的呢。”周家云噘着嘴埋怨道。
　　“行了行了，你说这话对得起我肚子上那道疤吗？”王姨开始挤着眼泪说话。
　　“哎呀哎呀，我的亲妈，我懂我懂，您含辛茹苦把我养大，我一定好好孝敬您。”

　　王姨与她家傻儿子的互怼日常，段琛司空见惯的娱乐节目。

　　“不过我说你们是真听不见外面那大阵仗啊，一房地产大老板今天结婚，也不知道为啥，偏偏就选中了咱们巷底的那栋别墅，虽然那房子面积挺大的，不过这东民巷里住的不是穷鬼就是文盲，人家也不嫌弃！”周家云丝毫不压着嗓子道。
　　王姨对着周家云的屁股就是一木瓢：“你个兔崽子，这巷子怎么了，你文化程度有多高啊！这整个区的俊男靓女还不是尽往这贫民窟填肚子啊！小白眼狼，这巷子的大爷大妈哪个不待见你了！”王姨许是真被这口无遮拦的嘴炮气着了，扬起木瓢又要追着打，周家云也是识好歹的人，一边服软一边往段琛身后躲。
　　后厨这边动静太大，半天都没注意到有人进了店里。还是段琛听见来人连着叫了好几声“店里有人吗？”，才终止了这场调教。

　　客人看起来三十多岁的样子，穿着一身西装，浑身散发着“文化人”的气息，说话声音也压得低低的：“老板娘你好，想必你们也听见这满巷子的鞭炮声了，今天结婚的呢，是我们家林先生，我是他在公司的助理，我姓徐。”这位徐先生看了一眼王姨身后的段琛和周家云，微笑着说:“我们家先生呢，早就听说过东民巷周记面铺的美誉了，尤其是您家的冰粉，过路的人都要尝一碗的......”
　　王姨打断了徐先生：“这位客人，我呢，是个粗人，您这有文化的夸赞我也受不起，您就说吧，如果是有好买卖，那我王二妞肯定接。”
　　徐先生浅笑道：“老板娘真是爽快，不过是我们家先生今天娶的这位新娘啊，有些馋您家的冰粉了，再加上天气热，宾客们也都口干舌燥的，还请劳烦从面铺送些过来。”
　　周家云闻言，凑在王姨耳边说：“妈，大生意啊，那得一百多碗呢！”
　　王姨已经开始算起了账：“徐先生，我们家冰粉呢5块一碗，根据您家那边人的口味原料可增可减，口味也可选，您既然要这么多，那我肯定是要打个八折，再外加您家办喜事儿，再送个您几碗，您看这样行不？”
　　徐先生笑着答应道：“当然当然，不过这个折扣啊就不必了，我们家先生还吩咐给这东民巷的各位啊，每人发个红包呢！”
　　周家云听见这一番话，用胳膊肘撞了一下段琛：“看看，有钱人就是阔气！”
　　王姨没怎么犹豫就说：“祝福是相互的，我们店的福利该给还是要给的，和徐先生送彩头不冲突。”
　　徐先生也不推脱了，跟王姨说了一些冰粉口味之类的事，告别之后就出了店门。

　　王姨做起冰粉来一点也不磨蹭，本来冰粉粉早就备了些，红糖、果粒、山楂、碎花生，该浇蜂蜜的浇蜂蜜，该冰镇的冰镇，王姨笔下的活，有条不紊，两三个小时之后，一百多碗冰粉已经打包得妥妥当当。段琛和周家云下午送了几份外卖，一回来先一人一碗冰镇冰粉下肚，喉咙口霎时间清爽起来，那丁点儿的疲惫也登时烟消云散了。
　　“哥俩吃好了歇够了就该干活了啊，刚刚人家已经微信转账支付了冰粉的钱了，你们给人家送过去吧！”王姨一边嘱咐一边在装冰粉的两个大盒子上系了俩蝴蝶结，显得跟礼盒似的，漂亮极了。

　　周家云和段琛一人提着一个盒子，推推搡搡地往那栋大别墅走。周家云起初连这点儿路都不愿意走，想要骑摩托来着，王姨哪里舍得破费这不值当的油钱，教训了周家云一通，让他老老实实步行送去。

　　不愧是有钱人住的地方，这东民巷的前半截如周家云所说，铺子大抵都是土砖次瓦盖住，除了饭馆儿就是肉铺，一到炎夏，死鱼的腥味，猪肉的腐臭味充斥着整个巷子，叫人作呕。而到了这后半截，不见一家店铺，贴着巷壁两侧的柳树郁郁葱葱，树根扎身入土，遒劲有力。那栋别墅就坐落在后巷深处，想必是好几十年前建的，从外面看，装修得颇有古典色彩，好多处喷漆的地方都已经有了褪色的痕迹。

　　“卧槽，我早晚有一天也要住上这样的大房子，要是在这里面，坐拥美女，右揽黄金，呲，那滋味，光是闭眼想想我就腿软。”周家云盯着这大别墅上看下看，感慨不断。
　　段琛轻笑道：“你也就只能想想了。”
　　“去去去，哪有你这么损自家兄弟的，往后的日子谁能说得准！”
　　段琛不再戏耍他，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别墅大院。

　　一看院里就是刚刚举行完婚礼仪式，草坪地上零散地落着些粉色的气球，男男女女的笑声从大厅传来。周家云和段琛自然是不敢贸然闯进去的，段琛拨通了那位徐先生留下的电话号码，那边很快就有人接通。

　　“徐先生您好，我们是来送冰粉的，现在在您家门口，方便让您家的人出来取一下吗？”
　　电话那头的人带着笑意回道：“这会儿大家都忙前忙后的，我连个人影都捉不着，两位年轻人不急着回去的话，能麻烦你们送上来吗，我在二楼，你们一上来就能看见。”
　　段琛正在考虑这样是否得体的问题，周家云就开始晃着他的胳膊一顿点头，段琛叹了口气，轻声应道：“好。”

　　两位少年刚进入大厅，倒还吸引了不少目光，毕竟是中年成功人士的盛宴，西装革履的商界大鳄，举止优雅的业界女士，和他们这两个稚气未脱的小毛孩子一对比，的确是难得的分明。大厅里的这百来位客人，有的推杯换盏，有的谈笑风生，从他们刚刚进入大厅开始，就有几位女士的眼神朝他们这边飘来，又在互相的耳边悄悄说着些什么。段琛和周家云两个木在原地好几分钟，看到二楼楼梯口有人朝他们招手，才迈着步子提着东西上去。

　　“真是辛苦你们一趟了。”徐先生满脸笑意，接着和他们俩都握了手。
　　“没事没事，您别客气，我们本来就是负责派送到家。”
　　周家云在一边和徐先生相互客气了起来，段琛的视线却移到了前方谈笑的几个人身上，身着一袭白色婚纱的肯定就是新娘了，新娘背对着段琛他们，看不清楚脸庞，而她旁边的中年男子挎着一副眼镜，看着很是斯文，四十岁左右的样子，他们正举着酒杯，和对面的一对夫妇交谈。
　　“哎，你也说点什么啊，装什么高冷。”周家云用胳膊肘撞了一下段琛，他才把视线收回来。
　　“我在等周大才子装完逼。”段琛冷笑道。
　　周家云白了他一眼，转头对着徐先生又笑眯眯的。正想再说点什么，徐先生的手机响了，他很快地转过身去接，那边说什么听不清楚，总之这通电话很快就结束了。徐先生转头礼貌地对他们两位说：“抱歉，我有点事情要去处理一下，麻烦两位将冰粉送到这层楼阳台那边的服务区，”徐先生朝着走廊指了一个方向，“我们那里会有服务生招待两位的。”
　　周家云根本藏不住喜悦：“那可真是谢谢徐......”
　　“招待就不必了，我们送到那里就回店里。”段琛拦住了周家云的话。
　　徐先生轻声笑了笑，也不再说什么。

　　这栋别墅的走廊也是长出了富人的阔气，两人沿着直线都走了好几分钟才到徐先生说的阳台，阳台右拐角又是一个大厅，大抵就是服务区了，里面忙前忙后的人还挺多。

　　“卧槽这tm整个一五星级酒店啊。”周家云边感叹边推着段琛往进走。
　　大厅里的人各忙各的，压根就没注意到这俩人的存在，手里提着的东西从刚进来就没放下过，段琛对这种奢华气息也有些反感，想着赶紧了事回店，于是顺便拦下一位正在摆酒的服务生。
　　“你好，我们是来送徐先生从我们店预订的冰粉的，他让我们送到这边，麻烦你了。”段琛接过周家云手中的冰粉，和他手里的一齐交给了服务生。
　　周家云还要说些什么，这个死话痨，到哪儿都能瞎哔哔。段琛只想着赶紧回去，拎起周家云往外走，两人从大厅出来刚到阳台，恰巧听到一阵清脆的下课铃声，周家云立马扒到了阳台边上，发出声声赞叹。段琛心里本来是有些恼火的，可能是被刚刚的铃声感染了，这会儿两人都开始欣赏起了眼底的景色。

　　教学楼，绿茵场，升旗台，蓝白相衬的校服，阳光下奔跑的少年，广播里的流行音乐......当这一切都按下播放键，在看得见但却够不着的地方一幕幕地上演，段琛觉得自己似乎有那么一瞬间，失去了些什么，又得到了些什么。这世界上有太多的东西可以留得住，金钱，房子，甚至是拼了命也要维护的骄傲，唯有岁月这种东西，哪怕曾经回忆满篇，眼下也只有羡慕的份了。

　　段琛转头瞧了周家云一眼，发现对方静静地托着下巴俯瞰下面的校园景象，好一会儿才哈哈笑出声，转头对段琛说：“段儿你说这些小毛孩子，下课铃刚响就操场大集合了，像不像我们以前，占乒乓球桌儿的，抢篮球场地的，这可真是全国统一啊。”
　　“你那时候不都是提前两分钟从教室后门偷偷跑出去的嘛，乒乓球拍，篮球，可不就在你脚底下随时待命！”段琛也不禁笑着回忆了起来。
　　周家云不知道被什么点住了笑穴，笑得停不下来：“那是你不知道青天白日里，在偌大的操场上肆意挥洒汗水的快乐！”
　　“哎呦你这文艺范儿起来了呵。”段琛戏谑地说。
　　“我tm要不是高三那些破事儿会被耽搁嘛，说不定那年文科状元就另有其人了。”周家云背靠在护栏边上，感慨起了世事变迁。

　　高三，是啊，不只是你，我们的高三，都被耽搁了，被什么耽搁了呢，说不清的，总之，耽搁了就耽搁了吧。
　　下边传来的嬉戏欢笑声越来越大，青春的气息充斥着这个烦躁的六月。

　　“现在笑着多大声，以后高考啊，哭着就多大声，这些毛孩子，就等着落榜吧！”周家云蹦出这么一句。
　　......

　　“这些毛孩子啊，怕是没多少会落榜。”身后突然传来温柔的声音。
　　段琛和周家云闻言便转过身，一袭洁白婚纱，嘴角带着笑意的美丽新娘正站在他们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