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念丸》花无赖

4、第三章

　　你去过一个终年处于云雾中的村子吗？那里不管是晴天还是雨天，总有一层薄雾叫你辨不清方向。
　　在那个村子附近有一片竹林，时不时响起一声清脆的铃铛响声，与云雾一起缠绕。
　　如果你想在一片朦胧中去寻找那持铃的人，那么就往那云雾浓郁处去吧，穿过一片片湿润的竹就会看见一颗已经生出尸斑的巨大头颅，压在瘦骨嶙峋的身体上，干枯如木的手还拿着一个持铃，嘴里呢喃着什么，他靠近你便会听到他空灵的话语，“想要吗？想要吗？来吧，我都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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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遗心摸了摸干瘪的钱袋，温和的脸上多了一道裂缝，“早知道就不租那匹马了”，他在心里呐喊，表面上不动声色，微笑看向旁边的少年，“百鬼丸，我借你衣服穿，那你可要报答我呀，不如这样吧，以后我俩一起去云游四海，你负责杀掉妖怪，我负责收钱，你看怎样不说话就是默认了。”
　　百鬼丸听不到，只是往前走。
　　常遗心算盘打的响亮，脸上的笑意更浓，又哼起了小调。路人眼中只见常遗心的笑容能温暖的使人融化，若是离得近了，听见了他说的话便能含血一口，不相信如此不要面皮的话，出自这种温文尔雅的人口中。
　　两人正走着，百鬼丸的肚子叫了起来，他转身走过一片草地，走到河里，把假手臂拔掉，用连接的上臂的刀向河中刺去，几下便刺到了几条鱼。
　　百鬼丸张口就要吃还在挣扎的鱼，被常遗心拦下，“哎哎哎，生吃是要坏肚子的，过来我给你烤一下。”
　　百鬼丸以为常遗心是抢他吃的，眉心一蹙。常遗心好笑的拍了他毛茸茸的脑袋，拉着他找了一块空地，这里僻静，吹过林间的风也凉凉的，很舒服，适合过夜。
　　带到常遗心生完火把鱼烤好，已经是晚上了，他拿起一条肥鱼放到嘴边吹吹，刚要递给百鬼丸，就见他一把拿起一条鱼就往嘴里送。
　　“诶小心会被烫到”
　　此时百鬼丸已经吃下一口鱼，看到一旁的白烟晃动，歪头去看，一脸疑惑，脸颊还微鼓。
　　超意兴紧盯着百鬼丸，而当事人却并未露出痛苦的表情，而是继续吃的津津有味，常遗心便安心吃起来。
　　吃饱后，常遗心拿出百鬼丸的衣服让他换上，把被水浸湿的白衣服放在火前烤。靠着暖暖的火，常遗心很快有了困意，他撇了一眼百鬼丸，看到他嘴角被烫红了一大块，睡意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拿了块帕子到河边浸湿，按在百鬼丸的嘴角，“把舌头伸出来，我看看烫到没”，见百鬼丸毫无反应，便捏住他的下巴，强行让他张开嘴，又把他软软舌头拉出来。
　　常遗心凑近了看，看到舌头上有几个小泡，皱了皱眉，抬眼便看到了百鬼丸放大的脸，常遗心愣了一下，少年呼吸的热气喷洒在他脸上，他猛的把身子向后仰结结巴巴的说：“你、你的嘴烫到了，等、等去下个村子，我给你找烫伤的药，睡、睡觉吧。”说完便往地上一躺，不再说话了。
　　这是他很久以来极少出现的失态，他思考原因却满脑子都是百鬼丸放大的脸，皮肤白白的，摸着也软，还有湿润的嘴唇……他用力摇了摇头，强迫自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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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清早，百鬼丸又去捉河里的鱼，刚走到岸边就被常遗心拉走了，“我找到了生意，等你除了鬼怪，我们用得了的钱吃顿好的”，他的脸上是一贯的温和，仿佛昨晚抓狂的人不是他。
　　越往目的地走，雾越浓，可视度骤然下降怕两人走散，常遗心牵住了百鬼丸的手，心跳加速了几分，“这怎么也遇不到个村民，这样怎么打听妖怪的情况啊？”
　　浓雾中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你们是来抓妖怪的”
　　常遗心下意识的把百鬼丸往身边拉：“是，以此为生”
　　零散的脚步声靠近，几个村民的身形渐渐清晰，衣服都干净整洁，没有陈旧感，也没有一个补丁。几人也都脸色红润，丝毫没有乱世中的人应有的饥瘦。看来是富裕的人。
　　一个走在最前面的中年男人打量面前的两个人，一个身着白衣，面上带笑，而另一个年纪小，身着黑衣，面无表情，眼神空洞，和他对视令人有些发毛。
　　但两人毕竟是太嫩，中年男人一脸狐疑：“能把妖怪彻底清除吗？”
　　“那是自然，这样，等我们把那妖怪彻底清理了再收你们钱，你看如何”
　　另一个年轻点的男人看着常遗心束在腰上的柳枝，都已经穷成这样了，连束衣带也没有，心生怜悯，又听常遗心的话，觉得不是亏本的买卖，便劝着领头的中年男人答应。
　　中年男人犹豫了会：“嗯，也好，我是代理村长伝吉，村长叫万代，但因腿脚不方便不能迎接你们，请你们先跟我来。”
　　常遗心牵着百鬼丸，边走边观察看到的几个村民居所，很多可见园中摆着的储备粮食。路上遇到的人也没有饥饿状态的蜡黄面色，一看就是口腹之欲得到充分满足。身着衣物也如伝吉一般，材质柔软，可见是一个富裕的村子。
　　“看来这次能大赚一笔。”常遗心心里美滋滋。
　　伝吉把两人安顿到了一间装满干草的屋子，他与其他几个村民去通知村长。
　　常遗心放开百鬼丸的手，心里竟一抹不舍。他觉得自己好笑，鼻腔一呻，躺在了干草堆上，他舒服的伸了个懒腰，又忍不住去看百鬼丸。
　　少年身体劲瘦，身上啥皮肤苍白，五官清秀稚气未脱，本应是个在父母庇护下安逸长大的孩子，却要用小小的身体承担扭曲又不公的命运，常遗心有一些心疼。
　　他看着看着，不知不觉睡着了。
　　他做了个梦。
　　梦里是满地的樱花，粉白鲜嫩，他忍不住蹲下来去捧一把在手里，吹一口气，樱花便洋洋洒洒飘到空中，打个旋落到地上。他再去捧，却看到樱花里露出一点黑色的东西，他去拨开樱花，看到的是一具黑色的婴儿尸体，散发出恶臭。
　　他的双手颤抖起来，瞳孔骤缩，婴儿周围的樱花被染黑了。
　　一片，两片，三片……
　　渐渐的，他脚下的地被一望无际是黑樱花覆盖了，他周围的樱花树上的花也变成了墨黑，他被一片黑包围了。
　　突然间他听见了脚步声，有人拿了火把经过，仿佛看到了希望，他朝黑暗中的一点亮光奔去，“等一下，请等一下……”
　　那个人转身，是个女人，脸上满是泪痕，她怀里抱着一个黑色是婴儿，早已断气多时，她哭着说，“求你……求你救救我孩子，求求你了……”
　　常遗心的大脑一片空白，嘴唇颤抖“不……我……”
　　“为什么不！！”女人面目狰狞，嘶吼着：“你为什么见死不救！是你！害死他的人是你！！”女人扔下火把，刹那间点燃了地上的黑樱花，火蔓延开来，照亮了四周，他看到更多的人站在女人身后，他们怀里都抱着一个黑色的婴儿尸体，都扭曲着脸看向他。
　　“是你害死了这么多人！丧心病狂！”
　　“我要你一起死，陪我的孩子一起！”
　　“你辜负了我们的信任！滚！”
　　“烧死他！烧死他！”
　　“不是我……不是……”常遗心捂住耳朵，“闭嘴！你们给我闭嘴！”
　　话音刚落，四周一片死寂。
　　他哆嗦着睁开眼，只看到一个半边脸血红的人，那人额上有一枚黑樱花花纹，面带微笑，贴着他耳朵温柔呢喃：
　　“你要接受我了吗？”
　　常遗心猛的睁开眼，从梦里回到现实，一个长着尸斑的巨大头颅映入常遗心淡绿色的眼睛。头颅的嘴开合：
　　“想要吗？想要吗？来吧，我都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