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木楠雄』伏昼》贺誉琰

1、01

　　异常感。
　　从转校生踏进门的那一瞬间，齐木楠雄就感受到了与他所期望的普通日常相悖的异常感。
　　明明只是个个子高挑的普通女孩，却在抬眼扫视全班学生的时候让齐木感觉到了有生以来唯一一次感受到的压迫感。
　　但这种感觉实在太过微妙，且也的确只是转瞬即逝，他没太放在心上。
　　转校生那张脸有些混血的味道，似乎闪着蓝色的眼睛就像鹰隼一样，就是这双眼睛让齐木楠雄感觉到了些许不适。
　　她在黑板上写下“樱川透”三个字，然后带着微笑，缓慢地说道：“请多指教。”
　　她的目光停留在齐木楠雄的身上，和这个面无表情的男生保持了一段时间的对视。
　　这下，他总算知道那股异常感的缘由了。
　　即使已经有了这样意味不明的对视，齐木楠雄还是没能探到对方的丝毫心声。而不管怎么看，她都不是燃堂这类因为不思考而没有心声的笨蛋。
　　齐木楠雄下意识地坐直，他蹙起眉头看着自称樱川透的转校生路过他去后排落座，愈发确定了一件他不太愿意承认的事实。
　　转校生也是个超能力者，也许是因为她能感知之类的原因，知道了他齐木楠雄也是个超能力者。

　　转校生是个能言善道的主儿，她在课间很快就和照桥心美熟络了起来。原本是想以天使的关怀去让转校生不会因为新环境不适的照桥心美，寒暄几句之后就被她微微发蓝的眼睛吸引了，很快打听起她的过往来。
　　英日混血，父母双亡，刚刚回国这类充满了小说女主色彩的形容词落入齐木楠雄的耳中，一度让他以为自己走错了片场。
　　而转校生笑着吐出这些词语的时候，的确是会让人感到不寒而栗的。
　　照桥心美在她说出那句“父母都已经去世了”的时候有些错愕，她露出了难过的表情补救道：“对，对不起，我不知道…”
　　“不，没关系，照桥同学，都是小事情，我没关系的。”
　　转校生笑眯眯的，还伸出手揉了揉看起来是陷入了愧疚的照桥心美的头发。
　　但齐木楠雄敢打赌，她不是个会被“神的女儿”的光辉感染成为“哦呼”一员的类型。
　　而转校生也的确很快验证了他的想法。
　　放学的铃声敲响之后，班长灰吕为转校生递上了社团申请表，后者感谢了充满热情想推荐她加入网球部的灰吕，收拾好东西之后就离开了教室。
　　她没走去大门的路线，转而上楼梯走向了天台。
　　尾随的齐木楠雄顿时产生了一种自己被看透了的感觉，
　　他也想过把这归咎于巧合，但当他打开天台的门，看见那个留着黑色长发的蓝眼女孩面对着自己，投来与早上和他对视时如出一辙的目光时，他就知道这绝不是巧合了。
　　她微微抬头，甚至带着些许挑衅冲他说了一句：“探不到我的心声吗，齐木同学。”
　　虽然很不甘心，但齐木楠雄还是不吭声，他用带着几分敌意的目光看着对方。无法探知心声就不能瞬间明白对方的用意，此时此刻他倒烦恼起他认为打破了他普通生活的超能力居然失效了。
　　“嗯，我已经关闭了我的门，所以你不仅没法探到我的心声，也不能把用传心术把你的想法投射到我的脑子里。”
　　转校生这么说着，伸出手点了点她自己的脑袋，继续讲道：“毕竟人类历史因为心口不一才得以前进，还是要麻烦你开口直接和我说话。”
　　齐木楠雄凝视了一会儿表露出散漫的对方，还是没能在心灵感应失效的情况下察觉任何端倪。
　　他在心里小小地叹了口气，开口问道：“你是谁。”
　　“姓樱川，名透。”
　　“………”
　　“这好像是标准的推理小说开头问句，齐木同学，你喜欢看推理小说吗？”
　　又来了，推理小说爱好者齐木感到了烦躁。这是今天见面她第二次的明知故问，还是同样带着狡黠的眼神，的的确确就是在向他透露，她很了解他。
　　如果换作是家里的游戏机这样让人生气，恐怕手柄已经被他捏得破破烂烂了。
　　齐木勉强压下想把转校生扔去无人岛自生自灭的冲动，但他刚想说话，对方却突然大笑了起来。
　　“不逗你了齐木同学，你太可爱了，我招，我都招。”
　　少女转身靠在栏杆上看了一会儿校门的方向。学院的学生都在放学的浪潮中三三两两地结伴离开，想必是有丰富的课后活动了。
　　她似乎想了想，回过头来对齐木楠雄说：“要交代完还挺麻烦的，我们一起去找一家甜品店吧，我不太熟，你来选，有咖啡果冻的那种怎么样？”
　　再一次，被咖啡果冻触动神经的齐木楠雄有一种落入了圈套的感觉。

　　当她们在甜品店落座，转校生面不改色地连续点下两份芭菲两份蛋糕和一份大碗水果冰沙之后，齐木楠雄的表情反而有些崩塌。
　　“你这是什么路数。”即使不能用传心术，他还是忍不住开口吐槽了一句。
　　“用空助哥的话来说——超能力者会不会都是甜品狂魔啊——的路数。”转校生一边关上菜单，一边吐出了为齐木楠雄的烦躁感火上浇油的名字。
　　果然是那个混账。
　　他握了握拳头，点下了一份咖啡果冻。
　　“我的能力其实不是什么大事情，甚至知道你是超能力者都相当于是空助哥给我预习了功课，”转校生托着下巴，用她一贯笑眯眯的表情盯着齐木，说道：“让我想想，从哪里开始说起呢。”
　　她转过头看向窗外。
　　今天是阴天，天空被厚重的云层遮去大半天光，夏初逐渐开始闷热的气息盘旋在大家的鼻尖，似乎马上就能下一场痛快的大雨的样子。奇怪的转校生似乎很擅长吊人胃口，她看着窗外来来往往的行人，似乎是真的落入了沉思的样子。
　　直到她们的甜品被一道道上齐，她才扭过头来，露出兴趣盎然的表情拿起勺子，然后开口说话。
　　“我能操纵别人的情绪。”
　　闻言，齐木停下了用勺子去碰果冻的动作，带着慎重等着对方详细地讲下去。
　　“和齐木同学的能力不同，我是更加具有杀伤力的那种，如果我打开我的门，我就会像一个情绪的磁铁一样，把人们心中的指南针方向搞的一团糟。”
　　“无论是催眠别人还是使他们的精神走向极端化，都是弹指间的事情，说实话，一开始我不会关上门的时候，我就像一个杀伤武器一样，虽然现在我学会了关上自己的门，但我也学会了抓住别人思维的命脉，就是说，如果齐木同学希望某个人成为精神分裂患者，另一个人成为反社会型人格障碍，我都可以精准地做到。”
　　齐木楠雄迅速地吐出来一句：“我才不会让你去做这种事情。”
　　“哎——”对面的少女歪了歪头，说：“你们兄弟真的是一点都不像，空助哥当初听我说起这个，连实施对象都迅速都迅速罗列出来了。”
　　齐木楠雄在心里冷哼了一声，不做理会，他安安静静地吃掉了他的咖啡果冻，在享受这份绝品的时间里，他也迅速地把所得的信息理清了。
　　“我们这算是达成和平协议了吧？”齐木楠雄显然还是有些不适应不能用传心术代替讲话，带着些许不情愿，他这样说道。
　　“当然了，齐木同学。”吃掉了一整份芭菲和蛋糕，正在动手吃水果沙冰的樱川透这样说道。
　　齐木楠雄站了起来，用他一贯波澜不惊的目光看了一会儿樱川，说：“那我走了。”
　　空气凝滞了一秒，樱川透那张一直都带着温和的脸此刻也在错愕中出现了裂缝。
　　“齐木同学你，跟女孩子出来吃东西，都是吃完自己的那份就走的吗？”
　　“那不然呢，等你填满你无底洞一样的胃再走？”
　　虽然很想顶一句“我吃的很快的”，但樱川透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把这句话和沙冰一起咽了下去，转而回他：“你走吧，这次的咖啡果冻我来请，就当是见面礼了。”

　　认为已经解决麻烦了的齐木楠雄本人，再次确认他可以在这个自己无所不能的世界里过一个普通人的生活了，虽然这个转校生是难得与齐木空助一样总在一些点上使他感到躁动的类型。
　　这么想着的他心满意足地推开了自己家的门，并在扑面而来的香味中确认了今天的晚饭是咖喱和炸猪排。但气氛似乎有些不对劲，比如自家父母脸上满带的欣喜和饭桌上摆着的四份餐食。
　　仿佛是为了验证他的预感，二十分钟前还在和他面对面吃甜食、摆出了一副走就走吧我也不是很想看见你的表情、齐木楠雄以为已经解决了的大麻烦，转校生樱川透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她手里捏着一张写着自家地址的纸条，带着初见时温和可亲的笑容——虽然在齐木楠雄的角度看来更像是挑衅——鞠躬向齐木夫妇问好。
　　因为无所不能的超能力者不能对她使用心灵感应的原因，她似乎很喜欢在这些方面捉弄他。
　　结束了这顿齐木楠雄有生以来最为煎熬的晚餐，他在回到房间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拨通了齐木空助的电话，他的怒气几乎要化为实体把对方烧成骨灰。
　　“你什么意思。”
　　“哎呀小楠，上来就是对亲爱的哥哥用这样的语气说话吗？”
　　“你说呢？”
　　电话那边的人似乎全然不顾自己弟弟生气之后的后果，他自顾自开心地笑了起来，一副预感到了自己弟弟被樱川捉弄了的样子。
　　齐木楠雄几乎就要挂断电话，但空助却像预感到了他会这么做一样突然说道：“我希望你能给她上锁。”
　　意识到事情似乎没有这么简单的齐木楠雄停止了动作，勉强等待他的下一句。
　　“她跟你不一样，以情绪为武器的人，本身就是个不可控的炸弹，”电话那边好不容易显现出几分正经的人顿了一顿。饶是智商208的天才此刻也带着少见的慎重提醒了自己的弟弟：“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抹杀她这个存在都不为过。”
　　齐木楠雄沉默不语，似乎还是没能在现有的情报中整合出究竟为什么说转校生是危险的，世界上最大的危险难道不就是他自己吗？
　　电话那头远在伦敦的齐木空助听着电话另一端的长久沉默，为了再次强调这个问题的严重性，他带着些许无可奈何的语气说道：“这么说吧，她父母的死，和她的能力息息相关，她五六岁的时候遭遇了家庭暴力情绪暴走，她父母第二天就被送进了精神病院，没多久就自杀了，人们的情绪传导到行动之前都会有一个过程，她几乎可以省略这个过程，她的愤怒和狂躁都是可以实体化然后侵入他人的情绪的存在，虽然她现在勉强学会了控制那道传导情绪的门，但说到底，她不像你一样是个情感被极度削弱的超能力者，她没有被剥夺走人的感性。”
　　电话那头的人顿了一顿，继续说道：“你能明白夜晚捕猎的野兽的意思吗，她一向给我这种感觉，具体的资料我会发到邮箱里，你记得查收。”

　　楼下开开心心的齐木夫妇还在为即将借住一段时间的客人准备新的浴巾，自家大儿子拜托他们照顾的小姑娘说话好听且又乖巧好看，这个和小儿子同龄的女孩甚至从伦敦寄回来的行李箱里，取出了价格不菲的伴手礼来送给他们，还自告奋勇在这周末要给他们做自己拿手的中华菜，气氛一片其乐融融。
　　而二楼听完空助这段话的齐木楠雄，却在些微的惊讶中意识到自己大哥为自己从英国远程邮递来了一个炸弹。此时此刻他甚至想要把樱川透和父母分开，把她扔进生化武器实验室里隔离起来。
　　“但超能力并不是她可以选择的，相处下来你就会发现，她其实也是个活生生的女孩，有些东西，并不是她想要的，以人性的角度思考，她有资格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听到这里，也许是同理心作祟，在于齐木楠雄而言从未寂静过的夜里，他冲着电话闷闷地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