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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鬼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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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边恒瞥去一眼,似警告。
长义连忙闭了嘴,脸上仍是笑嘻嘻地凑到茶案边,在郎君的默许下拈了案上的糕点扔进嘴里。
傅边恒问:“让你去找人,可有消息了?”
长义咽下糕点,“妙春君的行踪实在隐秘,最后只查到五月初他还在陇州救了一名有孕的妇人,之后入了山林,再没人见过他。”
傅边恒沉吟片刻,“陇州......离雍京倒是不远。”
长义听出几分意思,也猜测,“莫不是妙春君就在京中?”
“踪迹不明,会走到何处去都不稀奇。”傅边恒轻摇头,“但京中势力复杂,耳目众多,不便寻人。罢了,我倒想起一件事,昔日妙春君拒绝圣人三请入朝,为表歉意,曾向宫里献了一批新研制的药品,其中有一味回颜膏,听闻可去腐生肌,功效绝佳。”
长义吃了一惊,“郎君是想去偷宫里的药?”
傅边恒面色平静,“你大可以再嚷得大声些,教外头都听见。”
长义讪讪捂嘴。
“你待会儿再去孟府一趟,告诉她回颜膏的事,我会设法取得此药,只是切不可声张。”
窃取宫里的秘药也就罢了,还要特意要他传话去安抚人,郎君当真很看重孟娘子,看来那荣安县主要倒霉了。
“郎君,荣安县主那边当如何?”
傅边恒垂眸烹茶,没有再开口。
看来暂时是不如何了。长义这回识趣闭了嘴。
孟娘子受伤,回颜膏难取,郎君的心情不会太好,怕是还要烦躁了。
……
长义离开茶肆,递信到孟统领府时,天色已入暮,婢女菱花端着饭菜,小心翼翼敲响了瑶台月正屋的门。
“娘子,用饭了。”
屋内安静片刻,才有一个轻盈如泠泠溪流的声音低低响起,“进来。”
菱花推开门,轻手轻脚进去,将一盘子飨食置于屋子正中央的食案上,顺手擦亮案上的灯烛,淡橘色的暖光似日暮余晖晕开,勾出不远处床榻上隆起的一道清瘦轮廓。
菱花摸到榻边,悄声道:“娘子,有好消息!边郎君传信给乌草了,说寻到了一味药能治娘子脸上的伤。”
榻上的人侧过身,露出清丽可人的半张脸,暖色光晕里越发衬得肤质细腻如珠粉,眉心点痣赤若朱砂,长睫微垂,似端坐龛里悲悯众生的小菩萨。
菱花立马垂眼,心知那张貌比小菩萨的脸庞若转过来,定会露出半面狰狞伤痕,似毒虫盘踞其上,甚是可怖。
孟秋瑾撩下帐子,方才坐起身,“什么药?”
菱花道:“说是能去腐生肌的奇药,名叫回颜膏!边郎君还说他会尽快设法替娘子取药治伤,这是要娘子宽心,好好在府上休养呢,他对娘子真好。”
“回颜膏?”孟秋瑾眸光微闪,抬手触了触右脸颊,倏而缩回,像是被什么刺到了似的,“你出去罢。”
“是。”
菱花如来时那般轻手轻脚退了出去,带上门,转头在屋外的廊下坐着,打算等娘子独自用完飨食再进去收拾。
自伤了脸,娘子就不喜见人了,连她们这些近身婢女入内伺候时都必须避开视线,不能直视她的脸。
郎主请遍了太医署,依然束手无策,娘子几次寻短见,都被及时发现,屋内的危险物件都清了个干净,她们这些伺候的奴婢也跟着喘口气,省得在屋内伺候惹娘子不快,躲出屋外又怕她想不开。
幸好有边郎君在,只盼着他能尽快拿到回颜膏,治好娘子的伤,再去教训那个恶毒的荣安县主,还娘子一个公道。
一双眼熟的厚底兽纹皮靴忽然进入视线,菱花眼皮一跳,慌忙起身俯首。
“郎主。”
......
孟秋瑾用过饭,唤菱花进来收拾,自己则起身往床榻走去。
“娘子,郎主来了。”
菱花推开门,随她进来的还有一人,孟秋瑾急忙掩过脸,快步埋入屋内更深处的阴影,举止惊惶,似受惊的兔子。
这半月以来都是这样,孟深习惯地止了步,只站在食案边,小心翼翼道:“阿瑾莫怕,阿耶不进去。”
待菱花将食案收拾干净后退出去,孟深才又开了口,“阿瑾可觉得好些了?”
孟秋瑾掩进帐子里,沉默了许久,才响起轻轻的哽咽声,听得孟深直揪心。
“儿怕是这辈子都不会好了。”
“阿瑾,你别这么想,阿耶跟你保证,一定会寻到名医治好你的脸,好不好?”
孟深在女儿面前甚至不敢提到时姈的名字,就怕刺激了她。
他的瑾娘,自出生后就没享过几年富贵,颠沛流离,受尽坎坷,命苦得就像她的母亲。
想起亡妻莫氏,孟深越发悲痛,更恨极了荣安县主。
凭什么她那般跋扈恶毒的小娘子还能好好活着,而他聪慧秀美的大女儿却要容貌尽毁,余生都活在恐惧里。
“阿耶,儿昨夜梦见阿娘了。”
帐里的小娘子轻声说,话里充斥着掩饰不住的惘然与彷徨,“她喊着菩萨奴,你快跑,别叫人抓住了,可儿却怎么都看不清她的脸。”
孟深心头苦涩,像被人狠狠撕出一道口子,怒意与悔意交织,令他难以喘气。
莫氏去时,瑾娘才一岁多,如何能记得母亲的样貌,此后经年,远离孟府,流落在外,更是无从得见府内在他书房挂着的莫氏小像。
是他对不起她们母女。
当初是他醉心功勋大业,忽视了发妻日渐消瘦的身子,也是他沉浸于新婚妻子初孕的喜讯,疏于照顾幼女,害她一丢便是十年。
今日,更因他位卑权轻,令艰难寻回的女儿受人欺凌打压,直至容貌尽毁,而他作为父亲,一再迫于国公府嚣张作态,即便听闻荣安县主已经苏醒的消息,也无法质问分毫。
孟深双眼发红,忍不住狠狠抹了把脸,“阿瑾放心,无论你的伤能不能治好,阿耶都会尽力替你讨个公道!”
“罢了,阿耶。”
孟秋瑾抹干眼泪,将帐子微微拉开,烛火莹莹,晕开一小圈波纹似的模糊光影,隐约照见一小片爬虫似的疤。
“荣安县主有圣人宠爱,又有敬国公相护,她活着,对儿、对孟家而言,才是幸事,阿耶不必再为了儿的事去得罪敬国公府了,否则......今后仕途,怕是会生波澜。”
女儿如此体贴大度,孟深却越听越难受,“他敢!天子跟前,他敬国公府还能只手遮天,搅弄风云不成!”
孟秋瑾哭过的嗓音有些沙哑,“县主如今生死未卜,若死了,敬国公必然要对孟家不死不休,在他们眼里,儿不过破了相,哪里比得上县主的命重要,若县主侥幸能活,怕也是大事化小,小事化无,补偿一番便是,阿耶执意要争个对错,惩戒县主,必讨不得好,不如到此为止......”
“砰”一声,一只铁拳狠狠砸在门边的墙上,惊得屋内唯一一盏烛火也跟着颤了颤。
“阿耶......”
“你的后半辈子全给那县主毁了,竟还要为了我这个无用的阿耶委曲求全!我孟深辛苦爬到今日这个位置,要是还让你们跟着受气,这个官做来何用!”
孟深咬紧牙关,一张白皙面皮气得发红,眼里似是能喷出暴怒的烈火,将人焚烧殆尽,只在扫过女儿发颤的身子时,才勉强收回淌血的拳头。
“阿瑾好好休息,阿耶有事先走了,明日再来看你。”
“阿耶!”
少女自帐中出来,急声喊他,却也不敢走远,只犹豫地站在榻边,捂着半边脸,手掌边缘露出一点丑陋的疤痕。
“阿耶要去做什么?”
“我侍奉圣人多年,他是明君,倘若知晓内情,自不会偏袒逞凶行恶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