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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0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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哐哐啷啷,猴群丢盔弃甲,杀气消退。
它们还齐齐整整地让出了一条路,刚好一人宽,供萧泽通过。
“猴伯?”姜念姐弟俩几乎是齐声发出疑问。
猴伯迟疑了下,最终还是冲他俩招了招手,示意他们也一同进来。
姜慈看姜念,姜念冲他轻轻点头。姜慈离得近,率先跟了上去。
姜念进山洞前,从猴群找到一只左手腕系有红绳的小猴子。红绳是萧壹送的,因为这只眉梢有粉色肉痣的小猴,正是当初第一个发现姜念母女昏倒的小家伙。
它是萧壹在猴群里最好的朋友,萧壹唤其阿点。
“阿点,壹壹就拜托你啦。”姜念说着指了指山洞,边说边比划,“别让她进来,危险。”
小猴阿点吱吱两声后跑开,敏捷娇小的身影顷刻没入山林。
姜念捏了捏手指,匆忙走进山洞。
洞顶有自然形成的天井,采光又通风。今天天气好,洞内亮堂堂的,萧泽等人就坐在天井下方用奇石堆砌的桌边。
“这些年,你就一个人住在山上吗?”萧泽温声问猴伯道。
疏朗清雅的眉眼中流露出温情,难得地破化了他周身那股看透红尘、不染尘埃的清寡气息。
“这山野到底太危险,请随我一同回山上去吧。”他恳切道。
猴伯喉咙里发出吭哧吭哧的笑声。
他的眼睛紧盯着萧泽左手食指上的那枚圆白透亮的玉戒指,越看就越高兴,高兴得流下泪来。
阔别二十多年,当初病弱的小世子,如今已经长成挺拔如松的伟岸男人,还当上了紫微门的门主……他的任务完成了,他护住了主子最后的血脉!
“王爷……”猴伯忽然恸哭,山林尽然悲色。
这是姜念姐弟第一次听见猴伯像正常人一样说话,惊讶过后,更好奇他喊的那两个字究竟指向什么。
谁是王爷?
萧泽?
姜念偷偷瞟萧泽一眼。
这人虽然气度不凡,但更倾向于宁静致远、无欲无求、神圣不可侵犯的那一类,和富贵逼人、珠光宝气、骄奢淫逸的皇亲贵族有着天壤之别。
更何况,她在紫微门时,明明听说萧泽是自幼在紫微门中长大,莫非是什么遗落在外的私生子?可私生子承袭不了王位啊……
就在姜念胡思乱想之际,猴伯突然捂着胸口倒下。
众人大惊失色,姜念连忙为猴伯诊脉。
“倒是没什么大问题,就是太过激动,气血攻心,休息一会儿就好了。”姜念吩咐弟弟道:“阿慈,你留在洞中守着猴伯,我和门主大人去外边聊,免得吵到猴伯休息。”
一声门主大人,让萧泽气息一滞。不等姜念过来,他便先一步走了出去。
烈日无情地炙烤着大地,山间植被被晒得芳香四溢,林荫之中更显凉爽清幽。
耳畔尽是蝉鸣声,萧泽负手而立,轻轻阖眼,对身后来人道:“你口中的猴伯,原名宋厚,是楚州洛亲王府的一名护卫。
“二十二年前,洛亲王府被指密谋造反,满门抄斩。宋厚带着洛亲王的一双儿女自密道逃走,东躲西藏,颠沛流离……
“逃亡过程中,郡主走散,而宋厚身中奇毒,周身溃烂。大概是以为自己大限将至,宋厚将小世子送至巫溪山紫微门下。”
姜念没想到萧泽会用旁观者的角度来叙述这桩往事,他语气淡淡,神色平平,看起来不恨也不悲伤。
大概是因为事情过去已久,他那会儿年幼,记得的也不多,多半都是听师公转述的。
“所以师父真的是王爷啊。”她叹道。
“洛王获罪,洛王府被封,我们当初是逃出来的,如今是罪人之身,何来的王爷?”萧泽徐徐睁开眼,看着时不时该换对他的称呼的姜念,心情沉郁,说话语气也不似刚刚那样平和温柔,“瑾珩,你是不是不想跟为师回山门去。”
瑾珩这名字是姜念当年被萧泽带回紫微门后,萧泽给取的,因为他觉得“念”这个字会让人心存牵挂,多思多虑,不适合。
乍一听,姜念只觉得生疏而尴尬。
“我……”她紧抿粉唇,一肚子的话都堵在了喉咙口,也不知道该先说哪句好。
林间群鸟排成人字飞来,又成群结队飞走。
姜念终于讪讪一笑,道:“当年我偷走的东西,要么用掉了,要么遗失了,都还不回去了……师父要怎么罚我,我都认罚。在我心里,我已经是被师父逐出师门的人,没有资格再回去。
“况且,师父有那么多优秀的弟子,而我是其中资质最差的一个……我就不回山上给师父丢人了。师父放心,我下山的这些年,一直安分守己,从未与人吹嘘过自己曾是紫微门人的身份。往后,弟子也当谨言慎行,绝不会给师父和师门招惹麻烦。”
萧泽听得出,这每一句,都是姜念的心里话。看样子,他是打定心思要和紫微门划清界限了。
萧泽交叠在身后的双手用力握紧。
“当年之事,都是为师不对。”他的声音闷闷的,仿佛有一团看不见的阴云笼罩在他身体周围,“为师想好好弥补自己的过错,你仔细考虑考虑,看为师该如何弥补。”
姜念眼底泛泪。
过错?弥补?
原来在他心里,那件往事只是一次不堪提起的荒唐!
她压下巨浪般翻涌的情绪,莞尔一笑,笑容恭敬而疏离。
“师父何错之有?是徒儿当初冒失鲁莽,惊扰了师父。既然师父不怪瑾珩盗窃之过,那瑾珩在此正式拜别师父,往后余生,师父请多保重。”
姜念说罢要跪,萧泽忽地转过身来,肃容问道:“且慢。别的是可以不计,但有一样,为师不得不查明——阴石罗盘如今在何处?”
“丢了……”姜念垂眼。
“在哪丢的?”
“忘了……”
“好好想,必须想起来。此物阴邪,落在寻常地方会逆转风水,招邪引祟;若遇见同样阴邪的风水地脉,势必会惹出难以估量的严重后果。从前你师公和上任掌门一起修炼了七七四十九日法阵,才将那等阴邪之物镇住。你——”萧泽忍住训她的冲动,“总之,赶紧回忆。”
就知道男人的话信不过!
方才还说不和她计较,转眼就要算罗盘的账……
姜念悄悄藏好左手。
罗盘自融入她的身体以来,从未发生过怪事。除了每次使用它之后,左手会寒冷如冰三个时辰左右外,一切正常。
所谓招邪之能,她反正是没见识过。
过去她在紫微门怎么勤学苦练都没法正常观星,盯着夜空中的繁星多看两眼,瞌睡就来了。可罗盘入体后,她却如同突然开了窍,师门教过的东西像是重新排版印刷进了她的识海,她大彻大悟,终于成了一个正儿八经的紫微门门生!
即便像这样借助外力才能得道的情况,多半归属于作弊,但姜念并不这么想。
师公们要花大力气镇压的邪物,在她身体里就能安分老实,她也算是为人间太平做出了巨大贡献的嘛。
正所谓,一物降一物,这罗盘说不定就是认了她这个主呢?
姜念有自己的想法,萧泽也有他的打算。
“你一日记不得,为师便一日不走,直到你想起为止。”
姜念眼观鼻鼻观心,打定主意绝不承认。
她才不信萧泽能一直留在山下!这种鬼话,就是拿来吓唬壹壹,壹壹都不一定会信。
不过,想到女儿,姜念又忍不住皱眉头。
萧壹的眼睛和嘴巴随了她,可脸型、鼻子都像极了她亲爹……如今孩子还小,面颊两腮的鼓鼓肉还在,看不出什么。
再往后,她出落成大姑娘,只要往萧泽身边一站,保准是个长了眼睛的都能看出他们爷俩的相似之处……
姜念不想让壹壹认这个爹——不想让女儿知道,她的诞生并非因为爱情,而是一场意外。
倘若孩子欢天喜地地知道了真相,巴巴地翘首期盼来自父亲的疼爱,可最终只能空落落地失望而归……
她会生气到要和萧泽拼命!
当然,轮打架,十个姜念一起上也不一定能伤及萧泽一根头发,这一点她心里还是有数的。所以,与其拿女儿的开心快乐去冒险,不如直接不要开这个头。
萧泽撂下话后,便独自进了山中。
姜念只当他想要熟悉猴伯生活的环境,没有追去,折返回山洞中,取了流过山壁的清冽溪水,让姜慈喂昏迷的猴伯喝下。
“姐,接下来怎么办?”
“不知道。不过猴伯这身体积弱已久,确实应该回到人生活的地方,用些好药精心调理。猴伯对萧门主有恩,所以他有必须赶回紫微门的理由。”
猴伯容颜已毁,按说就算朝廷还有人在搜查当年洛亲王府的逃犯,看到他如今的模样,也一定认不出这就是宋厚。所以安置在白沙城中休养医治也并非不可。
可姜念太了解萧泽了。他谨慎而低调,绝不会让猴伯去外头冒险。
如此也好,等萧泽和猴伯走了,他们就果断搬家!
临近傍晚,萧泽乘风归来。
猴伯已经苏醒,一见萧泽便要坐起来。
“厚叔不必起身,洛亲王府已不复存在,往后你我二人叔侄相称,该是我对你行礼才对。”
说罢,萧泽看向姜念道:“我在山中走了一趟,发现有一物罕见又新奇。山顶密林中有一棵桃树,树上只结了寥寥几颗果子。那桃不似寻常桃子呈粉色,它的桃尖儿是金黄的,桃身莹白一片,甚是诱人。树下有小猴看守,我不便摘取。你问问厚叔,看能否带走两个。”
金桃子?
姜念登时用眼神向猴伯讨要珍稀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