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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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毂雕鞍狭路逢，一声肠断绣帘中。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金作屋，玉为笼，车如流水马游龙。刘郎已恨蓬山远，更隔蓬山几万重。——宋﹒宋祁《鹧鸪天》
四月天，午后的阳光晴暖，连路边的樱花都开得懒洋洋的，有一搭没一搭的落着花瓣，因刚下过雨，那绿色新鲜的耀眼，趁着大片的绯色花朵，淡淡的香味扑面而来。
司徒家的大宅坐落在冬连山的半腰，近几年，随着司徒家族产业和势力的扩大，几乎整座山都被他们买了下来。门口的管家毕恭毕敬的开了门，司徒申被那绯色晃了一下神，风驰电掣驶出大宅，新换的迈巴赫速度极快，路边的树木被拉长了成一道绿色的线，一闪而过。
路上接了两个电话，一个是发小陈三催他去机场的电话，一个是苏沐沐打来的，娇嗔的问他什么时候去看她，他随口敷衍了几句就挂了电话，假装听不出她委屈和期盼的口气。然后拨了一个电话给助理小康，骂他以后不要随便将他的专线告诉别人。
小康忍不住抱怨：“二少，那位苏小姐一周七天守在公司门口，每天等不到你都眼泪汪汪的离开，她是红影星，每次都招来一大堆记者，现在外面都疯传您是负心汉。”司徒申冷脸：“公关团队都是干什么吃的，支票还没送到吗？”隔着电话也几乎可以看到司徒二少那张英俊的万年冰山脸，小康还是忍不住哆嗦了一下，他更委屈：“支票早送去了，那位苏小姐说她爱的是人，多少钱都不能收买她的爱情”。又是这样的老戏码，司徒申不耐：“叫阿昌去解决”。随后挂了电话。
快驶到机场的时候，一个陌生电话忽然打入，他飞快接过电话，却听到一把清脆喜悦的女声：“司徒哥哥，我是宜桦，我三哥说你今天会来接我，我的飞机晚点了一小时”。后面说的什么他一句也没有听清，眼角惊鸿一瞥的扫到了一个人，刹那间，四月温热的天气，却似有一盆冰水兜头而下，司徒申整个人都被冰冻在那里……
隔着五年的时光，她的面貌清晰的如同昨日，眼睛仍然明亮如昔，只是那纤秀的眼角似乎带了风霜的颜色、她唇角的弧度一张一合，仿佛那日在大堂初见，她穿着绯色的长裙转过身来，一抹微笑顿时照亮了整个房间，又仿佛是那个秋天，她哀哀的求他：“阿申，你带我走好不好”。他不能，他也不敢，她走的那天，他连她的背影都不敢看，但他晓得，他的余生都已经结束了……
金做屋，玉做笼，车如流水马如龙
仇琛去参加那个画展完全是个意外，麦哥指明一定要将画展上最贵的画买下来，他在展会中一幅一幅看过去，一幅印象派的《树》吸引拿了他的目光，那棵树枝干嶙峋如女子身材般窈窕，似在跳舞也像呐喊，最高处的那朵花恰如一张美人脸。笔触细腻、空灵飘渺，他盯了很久，那作者署名是“小晏”。
旁边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觉得这幅画怎么样？”仇琛转头一看，一个穿绯色长裙的女子，黑发如瀑，尖尖脸蛋，眉目似蹙非蹙，一双眼睛生的又细又长，像只小狐狸，偏偏笑起来有种炫目的明媚，他心中一动，忍不住卖弄见解：“这画似树也似人，若当树看，那是在期冀生命，若当一个女子看，那是在取悦世间。姿态模糊但意味深远，不过笔锋娴熟，比那些俗品好多了。”
那女子脸色变了变，却一言不发的转身走了，仇琛心中怅怅，也不知自己是哪句话说错了，一看时间不多，便买了展会上最贵的作品，顺带给自己买下了那幅《树》。
又见到她的那一天是清明。
麦哥住在市郊的别墅，高楼广厦，庭院深深。午后，仇琛穿过长长的爬山虎走廊，跟阿金一起去给麦哥汇报事情，刚进了客厅就听到里面屋子里的喘息声和纠缠声，两人对视一眼，晓得起码还要几个小时，麦哥跟宝丽折腾起来，没有一下午是不够的。阿金促狭的对仇琛眨眨眼：“也不晓得宝丽能承受几种姿势”。宝丽是麦哥的情妇之一，江湖都传说她旺夫，自从她跟了麦哥之后，麦哥的生意简直是一日千里，还一举击溃城南司徒家，成为G市首屈一指的大佬。
仇琛却是目不斜视，只是那屋子里的呻吟声让他都忍不住脸红，不过这次不到一刻钟的功夫，门就打开了，踉跄的女子走出来，却不是宝丽，那女子绯色的长裙，白色球鞋的鞋带子都没系好，拖拉在地上，她有些虚弱，站不稳摔倒在地上，仇琛伸手扶了她一把，女子抬起头，一双似曾相识的眼睛，她呆了一下，如受惊了一般瑟瑟发抖，一把推开他冲了出去。阿金瞧着却有趣，只笑道：麦哥换口味了。”麦哥系着扣子却是兴致索然：“是个雏儿”。
后来他在麦哥的宅邸见过她很多次，麦哥那样多的女人，她从来不吵不闹，只是安静，有些清冷，宝丽那样难缠的人物也拿她没办法。有一次听到麦哥喊她小晏，仇琛心想，原来她就是那幅画的作者，小晏——言笑晏晏，可真不搭。
渐渐听说她是T大的学生，因为母亲生病出来打工，麦哥在一个酒店看上了她，没费多少力气，她就成了麦哥的情人。“还不是看上了麦哥的钱，长的干瘦，床上也不会伺候人，也不知道麦哥看上她什么”。宝丽总是用这样的轻蔑的语气说起来。
麦哥当时正处在事业的顶峰时期，鲜花着锦、烈火烹油般的豪奢，当真是得意非凡，对女人也大方得很，光宝丽名下的物业就不下百万。届时他正努力洗白自己的产业，正需要一位身家清白、学历见识都过得去的情人来装点门面，小晏恰恰合适。
有一次大家一起去KTV，她喝多了，一个人蜷在外间沙发上，麦哥正在包间里面引吭高歌，没有人注意到她。仇琛去洗手间回来，只觉得不忍，给她端来一杯水，她抬眸扫了他一下，微微一笑，露出一排洁白如米粒的小牙齿。包厢内人声鼎沸,，包厢外灯光昏黄，KTV的光线总让人觉得有些模糊暧昧。那张脸如白莲花瓣娇小妩媚，那个恍惚的笑容却让他心中冰雪澎湃。
原来她不快乐，他心想。
仇琛在一个深夜里潜入了麦哥的办公室，他寻了好多机会才拿到钥匙，只要能偷到那份文件的副本，就能够收集到足够的证据，那罪行绝对能让麦哥九死一生。没有人知道，他其实不叫仇琛，而叫司徒申，他是城南司徒家最小的儿子，父亲和大哥在一次火拼中被麦哥杀死，他费尽周章、改名换姓来到这里，只为了有朝一日能够报仇雪恨。
他已经很多次悄悄出入这间办公室，但这次从窗口翻出去的时候他的枪却“嗒”的一声掉在地上，那声音在冷寂的夜里格外响，办公桌后却是有东西动了一动————这里有人！他一颗心几乎要提到嗓子眼，只觉得呼吸一窒，汗水涔涔而下，良久，却发现那人仍是一动不动，只是黑暗里，两双眼睛对视良久，然后她伸个懒腰，又继续闭上眼睛假寐。
仇琛拾起枪，飞快跳窗遁去，已经有巡夜的小弟听到声响来查看这这间屋子，只听到小晏懒洋洋的声音：“不小心碰到了桌子，腿磕了一下。”第二天她果然小腿上一大片淤青，也没有人怀疑什么。
麦哥被警察带走的那一天是他带着陈三亲自来的，大部分兄弟都被带到了警察局作证，宝丽哭天抢地，一群人都被暂时收压，也包括小晏，后来他带人去将她保释了出来，兄弟们看他们的眼神各异，宝丽咬牙切齿，一口啐在她脸上，“吃里扒外的狐狸精，就知道你们奸夫□□合谋算计了麦哥。”
在那之后她消失了很长一段时间，他忙着处理家族产业，打理公司的事情，等闲下来去学校找她的时候才知道她退学了，他辗转在一家小医院找到了她，她在那里照顾生病的母亲，同时兼做护工，他找到她的时候，她正蹲在地上洗衣服，一双手泡在腌臜的衣物中，红肿生满冻疮，他只觉得心里一痛。
再后来他帮她母亲转了院，请了护工，她换了学校继续读书，只是她执意不肯住到他帮她准备的房子里，她说：“我是不能主宰自己命运的人，不是依附这个，就是依附那个，这一次我不想再以色来取悦别人，希望你给我一次机会。”
他心中恻然，从此却对她越发尊重起来。他晓得她心底的自尊，也只能用各种方式小心翼翼的维护她的自尊。两人在一起做的最多的事情也不过是偶尔的下午或者晚上，他去瞧她，她在她住的地方帮他泡一杯清茶，然后自顾自的画画或者收拾房间，他也不多话，只是默默地陪着她。
就这样过了两年，见面多了，两人之间的话也渐渐多起来，她住的地方在一个老旧的居民区，前面是一个人声鼎沸的菜市场，每次，他都在离市场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下车，然后徒步穿过那满溢着菜叶、废水、小贩吆喝声的路，身边是此起彼伏的叫卖声、甚至有小孩的哭声，女人吵架声，他踏着这烟火缭绕，一步步走上那逼仄黑暗的旧楼梯，心中却不再是以往的刀光剑影，而是充满了宁静平和。
偶尔几次，他陪她去买菜，听她跟小贩讨价还价，只觉得有趣。有一次他忽地张口道：老板，便宜点啦！薄利多销、细水长流嘛！”他从来都是金堂玉马的人物，与这人间琐碎扯不上一点关系，还起价来却是有模有样，老板哈哈大笑，她亦是诧异，侧头朝他抿嘴一笑，眼波流转，风致盎然，他心中亦腾起一股喜悦。
九曲红尘，万丈人间，有时候他甚至觉得这样的人生才更真实。
只是“彩云易散琉璃脆”，这人生，岂能事事圆满。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麦哥越狱的事情他是隔了几天才知道的，那天他接到小晏的电话，她很少在上午给他打电话，电话里的声音有跟往日不一样的甜美：“哈尼，我今天晚上想吃‘福要来’的熏鱼，你晚上过来给我带过来吧！七点啊，我在家等你。”他心中瞬间明了，却微笑说：“知道了宝贝，你安心在家，我一下班就过去。”
她从不吃鱼，她叫他也不过是阿申，她也绝不会在这个时间给他打电话，哪里有什么“福要来”的熏鱼。她是在要他“不要来”。
麦哥最后是被陈三的枪打死的，小晏的额头撞到墙上擦破了，殷红的鲜血一滴滴落在地上，他的胳膊亦中了一枪，她的脸色白的像纸一样，好像随时都会晕倒。眼中泪水盈盈，仿佛有千言万语，最后她只说：“傻子”。
伤好了之后他们就住在了一起，人生这样短，谁知道下一刻是分离还是相聚，谁晓得明天是艳阳还是暴雨。他只知道，他再也不愿意跟她分离。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该来的还是要来了，司徒二少金屋藏娇的事情渐渐传开了，城中识得她的人颇多，人人都传说她不祥，麦哥被她拖累而死，现在又轮到司徒二少，所有人都等着看好戏，他无所谓，她却不然，直到有一日司徒老夫人找上门来，恶狠狠的盯着她，咬牙切齿的吐出两个字“祸水”，小晏捂住心口，受了惊似得往后退，整个身体都瑟瑟发抖，他才晓得，原来她这样害怕，他不住的安慰她，她却一日日的瘦下去。
有一天半夜里他忽然惊醒，模糊仿佛听到她在哭，习惯性伸手将她往怀中一带却扑了个空，
他“嚯”的坐起来，窗边白纱飘飞，只看到一明一暗的一点火星，她缩在窗边抽烟，让他想起当年在KTV的样子，不胜凄惶。他抱住她，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阿申，你带我走好不好”。他觉得心酸，不知该如何回答，他的家族、他的事业都在这里，父兄早逝，一切都指望他去振兴，而他的事业还在起步初期，并不甚顺利。
她的唇边忽然绽开一个恍若幸福的微笑，“我跟你开玩笑，这里这么好，我怎么舍得要你跟我走”。
我这么爱你，怎么舍得让你因为我为难。
夜色里她的脸有种不清晰的妩媚，他抱住她的肩膀，狠狠的吻下去，炽热的手掌划过她冰凉的肌肤，仿佛要把她嵌进骨子里，夜色浓的化不开，白纱翻飞如纠缠在一起的男女，他们抵死缠绵，一次又一次把对方送上极致的巅峰。
小晏走的那天已是深秋，秘书来向他回复，她已经登机，他坐在偌大的办公室里，只觉得四壁萧瑟，有穿堂风呼啸而过，这一生这样长，却彷佛已经结束了。
车水马龙、人车鼎沸，乱糟糟的黄昏暮色四合，霓虹初上的傍晚一座座大楼倾斜而上，远的近的的灯光川流不息，这城市依然那么繁华，但是五年来，这里少了她，也不过是一座死城罢了。
他伸出手去想抓住什么，不过是几十米的距离，却似隔着汪洋天堑，他才明白，原来这个世界上最残忍的一个词汇叫“咫尺天涯”……
深夜里，司徒申回到家里，听到有人打雷一样的敲门，他打开门却是陈三，这么多年，也只有陈三知道他住在这里，陈三公子皱着眉头，铮亮的Testoni皮鞋踩了一脚的烂菜叶子，边走边抱怨：“这么个鬼地方，也不知道你是怎么住了这么些年”。
他面无表情挡在门口，“脚上弄干净了再进来”。陈三脸上一副见鬼的表情，他不为所动，“撒谎的人没资格讲条件。”陈三心虚，只好将鞋底蹭了又蹭。
进门后，陈三刚开口：“宜桦”。他立刻打断了他，“她回来了”。
“对啊，还以为你等在机场，谁知到你这家伙却溜了。”陈三叽叽咕咕抱怨了一大通，看司徒申神色木然，忽然渐渐反应过来。
“你说谁回来了？
“小晏”。
陈三半晌无语，忽然一拳打在他脸上，“你他妈现在才知道她回来了，她走的时候你在哪里，她在国外生孩子差点死掉的时候你在哪里，你他妈忙着跟李木木苏木木风流快活，你还有脸提她。”
司徒申一脚踩在陈三的腿上，胳膊已经别住了他的喉咙，声音里是止不住的恨意：“要不是你当年帮她一起做戏骗我，我怎么会让她走？”
陈三几乎喘不过气来，司徒申慢慢放开他，陈三立刻叫起来，“当年要不是你妈逼的她走投无路，她会让我帮她演那一场戏出来吗？你别再去招惹她，你他妈这些年祸害了多少女人。要是我先认识她，绝不会有你什么机会”。
司徒申冷笑：“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说这些”。
“对，我没资格，苏沐沐我总有资格吧，还不是被你横插一脚，我知道，她长得像小晏，你这些年来收集了多少女人，眉毛像她的，眼睛像她的，你最终还是留不住她。”
有些事，明明所有人心里都知道，但是就是不能揭开来说，那会像往伤口上撒了一大把盐，蛰心蛰肺的痛……
司徒申暴怒，他毫不客气的对着陈三打了下去，陈三这次却有防备，两人从沙发上打到地上，再打到厨房，最后搞得一地狼藉。
最后两人都打累了，陈三公子擦擦嘴角的血，嘿嘿冷笑两声走了。
司徒申躺在满目狼藉中，盯着那天花板，一动不动，不一会，又有人敲门，可恶的陈三，他不理，那声音却是断断续续不停的敲……
他烦了，还有完没完，火气一把上来，嘭的一把拉开门，“怎么，还没打够”。
他愣在那里，面前的人，一双似蹙非蹙的眼睛，细长如小狐狸，眉目如画，鬓角斜长，这眉眼只有在梦里他才能看的真真切切。
两人都僵在那里，彷佛过了半生之久，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如鬼魅一般不真实。
“你怎么来了”？
“我只是想回来取些东西 ，没想到你在这里”。
她有些慌乱，转身欲走，他却伸手死死的抱住了她，温热的眼泪一颗颗落到她的颈中，滚烫而炙热。她吓的一动也不敢动。
这一次他再也不会放手。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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